苏异看着恼羞成怒的孙佰,神情依然十分淡定,道:“人在撒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做出一些令自己心安的动作,孙掌柜的不妨回忆一下,自己到底有多不安。”

    孙佰一下心神俱颤,而后又迅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苏问秋则依然温和:“孙掌柜,事关人命,您还是实话实说的好。”

    “唉,好吧!”孙佰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就想去摸自己的鼻子,刚抬手到一半,又硬生生地放下。

    “我们永安号做的是江南最好的织锦和烟纱,那曹掌柜看中了永安号的技术,想要一批烟纱卖到西域去,可顶尖玉蚕纱皆是贡品,玉蚕更是官家独饲。姓曹的说他有门路能弄来玉蚕丝,再通过我这里下辖的织女赶工,便可多得些烟纱,届时卖与西域,就算天家也不会知晓。”

    他虽然在叹气,但语气一直十分平静:“我被此事利诱便同意下来,第一批的烟纱很快被一个胡商买了走了,两人说好了盈利四六分账,但令人意外的是曹掌柜一家遇难,我这也是废了好大一番周折才从汇通钱庄将本属于我的这一部分取出。”

    这次不知苏异,就连苏问秋也看出了问题。

    “这人看样子不会说实话了。”苏异平静地对苏问秋道。

    孙佰噌的一下站起来,撞掉了桌沿的杯子:“这位差爷,我看你是个来找茬的。你们要了解情况,我把情况原原本本和盘托出,你却说我诓人,那么你来说说,真相究竟为何?”

    苏问秋不得苏异动作,便是敛去了面上的温和,也是拍案而起说道:“真相如何想必孙掌柜要比我们清楚的多,我们目前清楚的是,曹家一家三口离奇亡故,而后他在汇通钱庄所存全部财务皆是进了你的私库!你说你与曹家一同制纱求财,此时可有凭证?”

    孙佰哼了一声:“小差爷,此等冒犯天威之事如何能够留有凭据,你当我这小民活够了不成?”

    “既如此,纱在何处?”

    “销往西域,说不得波斯君王大抵已经以此裁制了新衣。”孙佰冷笑地说着。

    苏问秋正色道:“若如你所言,便是死无对证。且不说别的,死者财产悉数进了你的私库,便该去衙门过堂。”

    孙佰坐回杌子上,毫不畏惧道:“过堂便过堂,我自有办法叫人查不出半丝不妥。”

    这孙佰属实狂妄,竟然当着他们的面说洗钱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无意中透露了一件事,这笔钱确实来路不正!

    苏异与苏问秋二人猜测,此人跟死者之间的生意合作纯属子虚乌有,他只是用“运财鬼狸”杀了死者一家,然后将死者家财转移到了自己的私库,这种事在本质上与谋财害命并没有分别。

    虽然孙佰身处皇商掌柜一职,听上去风光八面,实际上不过是永安号东家手下一个长工罢了,曹家的那些金票银票对于永安号的东家来说或许并不当一回事,但对孙佰来说也是一笔巨款。

    第一起命案他还只是在用同僚小试牛刀;而第二命案,想必便是纯粹为了发笔邪财,他手上的‘运财鬼狸’已经可以控制得相当完满。

    此人如若放任不管,想必很快会有更多的死者出现。

    孙佰的话已经开始出现了漏洞,苏异与苏问秋互相递了个眼色。

    而后,苏问秋对孙佰说道:“既然孙掌柜话到此处,不妨老实告诉我们,这财物是怎么到了你那的?”

    孙佰笑了:“是那姓曹的送来给我的,想必你们知道他收的棉花一直供给给我们永安号,可永安号是什么地方,若想长久来往下去,拿些钱财做些疏通交些朋友不是常识?”

    “难不成他死后还要同你交朋友不成?”苏问秋冷笑。

    “看这位小差爷虽然小小的年纪,大抵也是位读书人,怎生这般不同常理,若他写了钱庄的提钱文书与我,我自可随时去把钱取走!”孙佰无奈的摊了摊手

    苏异终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他与你算是真心相交,可你这朋友却似乎并不遵循朋友之宜,在人家院子后的邻院租了住处,却在他一家出事之后不仅不闻不问,还立马搬了出去,退了租。而且,你还从他家里拿走了一样东西,是也不是!”

    孙佰微微一惊,大抵是没料到官府连这些事情都一并查到了。

    但很快他又强作冷静地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不管我与他之间情谊如何,那人赠我钱财是事实,许是他染了失心疯,散尽家财之后又杀了自己全家,也未可知,左右与我并无半点干系?”

    苏异勃然大怒,噌的一下起身抽刀,苏问秋连忙按住他的手

    苏异恐自己动作间伤到苏问秋,便只能厉声道:“孙佰,你谋财害命,为了一点龌龊的私利致使无辜之人家破人亡,简直罪不容诛!”

    苏问秋没想到苏异会突然间会反应如此强烈,不过他此般举措却是打破了眼下的僵局。

    孙佰或许过于自信官府拿不到直接证据而对他素手误测,竟是直接突然漏出了本来面目,变得无比阴森,露出一嘴雪亮的牙齿狰狞的说道:“差爷说小民谋财害命,可有凭据吗?差爷想问什么,想查什么,我悉听尊便,不过奉劝你们不要白费功夫。”

    苏异紧紧地攥手中的长刀,苏问秋十分忧心他真的会一刀劈开孙佰的面门。

    孙佰此人死不足惜,可苏异若真如此行事恐会给自己召来祸端。

    是以苏问秋继续说道:“你真的以为此时如此天衣无缝?你的以为我们不知扶桑秘术?不知你手上有只‘运财鬼狸’?”

    就在此间短短一叙之中,苏问秋已经可以断言孙佰就是那幕后真凶,是以才以言语试探一番。

    孙佰愣了一下,慢腾腾地鼓起掌来:“厉害,厉害,你们二人确实较比前日子来的那些酒囊饭袋能耐多了,竟然连此事都能查的到,可你们查到了又能如何?我今儿就把话撂在这儿,就算你们知道我有那东西,又能拿我如何?”

    苏问秋一时语塞,他竟然这么爽快地承认了,确实出乎意料。

    孙佰又说道:“我的手段本事你们也见了,手指都不用动一下我便可杀人无形于千里之外。我不愿招惹你们这些麻烦,你们也莫要来多管闲事,如此便能两厢安好。若是你们把我逼急了,届时鱼死网破,谁都别想落下好果子吃!”

    一番软硬兼施的威胁之后,孙佰抱了拳道:“今日言尽于此,二位,恕不远送”

    言罢便高声唤了属下来送客,竟是气势十足。

    而他公然威胁二人之时,两人却注意到他的腿一直在抖,不禁冷笑一声,原来这家伙只是在虚张声势,看来这鬼狸没那么好用。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东西可以一劳永逸,驱使这鬼狸运财也必然需要付出代价,也一定存在着相当的局限性。

    孙佰下过了逐客令,便起身离开屋子,被换来的仆从也做了请的手势。

    苏问秋道:“该问的都问了,咱走吧!”

    苏异面上还有余怒未消,但还是顺从着苏问秋的意思。

    苏问秋现在确实没有直接证据可以把孙佰带走,而且,若是冒然动手,那么铺子里的仆从过多难免束手束脚。

    那些仆从都是无辜之人,苏异固然功夫高超,但若是既要击退这些仆从又要考量着着莫要伤人也属实事件麻烦事。

    是以二人只能暂且鸣金收兵,不过临走之时,趁着那仆从不注意苏问秋将那盏孙佰用过又打碎了的茶杯碎片拾了起来悄悄带走。

    离开那铺子之后,苏问秋担心苏异气过了头,便忐忑不安地想要安慰几句,毕竟他是第一次见苏异生气成这个样子,可扭过头,仰着一看发现他表情竟是如素日里一般平静,完全没有半点生气的痕迹。

    发现苏问秋在看他,苏异淡淡笑了一下道:“怎么?吓到了?”

    “阿异,你适才生气是装出来的啊!”苏问秋大惊:“苏家这猫娘养的戏子脾性还真的是根深蒂固呢!”

    苏异正想解释便看见少年被街边一个叫卖着白米糕的摊子吸引了了目光。

    他笑着过去叫老板包上几个,又付了钱,伸手递了一块给苏问秋,余下的拿在手中:“不可多食,午时还要吃饭。”

    苏问秋点头,站在街边一边啃着米糕一边问:“你适才要说些什么?”

    “我在说适才的怒气也并不是装来的,昨日那少年家破人亡的惨案,确实让人动容。”说到此处,他不由笑了一下:“若我不去激他一下,想必他也不会如此痛快便吐露实情。”

    眼瞧着便到了午时,苏异便要带着苏问秋先去用午膳。

    苏问秋却不急着走,扯着苏异的手便坐在了不远处的凉粉摊子上,看着街市斜对面的永安号布庄道:“适才你可有看到那孙佰手上的绷带。我记得你昨日说过那鬼狸需得每天用精血喂养,此人小心谨慎想必不会把这东西养在家中,咱们在此等着,待他出来便跟上去,说不准能抓个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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