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双苏并林樊三人出去吃了顿饭,吃完饭他们没忘了给陆倾云捎上一份。

    吃完饭,林樊去处理一些公文,苏问秋和苏异没事干,在提刑司里四处闲逛不太好,就在附近坊市散步。

    这时已经是早春,下午阳光明媚,烤得身上暖融融的,很舒服。

    苏异问苏问秋打算什么跟他回一趟幽都,然而苏问秋还要忙着春闱?

    他顿时惆怅起来,虽然嘴上说着要知道真相,知道自己是谁,可就在揭开帷幕之前心中却开始由于。

    他心中有种感觉,帷幕后面或许是更加残酷的真相,也或许是他难以承受的责任。

    苏异扳着他的肩膀说道:“任何时候我都回跟在你的身边,那些事大家会和你一起面对,苏家,璇玑阁还有我”

    苏问秋叹息道:“岂不闻,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苏异不再说话,只能等待春闱结束之后再做准备。

    二人走了一会儿便回转,回到衙门时陆倾云已经全部提取出出来,她兴奋地叫道:“问秋,有结果了,不过我有点看不透?”

    苏问秋淡淡地说道:“我来看看吧,看姐你的反应,我感觉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了。”

    邬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调侃道:“原来你早猜到结果了,问秋,别卖关子了!”

    苏问秋去看了一下陆倾云提取的体液,从两碗液体来看,唾液和痰液属于同一个人。

    再去看那人皮上的一点血迹与药液融合后竟然渗进了皮里!

    苏问秋满意的点头:“现在可以待确定当时我们最后找到的位置是凶手抛下风筝的位置。而人皮和老人血迹的反应,可以确定二人的关系是血脉相容的亲生父女。”

    众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找了个空的屋子,所有人都在那里,暗探们将查到的线索一一汇总。

    书局并不是现在的书局,老书局已经关闭多年,当年的老师傅大多过世,也联系不到东家,许是举家搬迁,是以不能确定胡老太太是否是书局的。

    死者的身份确定下来了,此人名叫娟娘,是边南的人,几年前跟随师傅以医女的身份,在一家跌打医馆做推拿按摩的工作糊口。平时性格比较孤僻,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婚配,但据那医馆的活计说她有一个干爹!

    她干爹是个战场上下来的小官,告老还乡当差的时候咱了几个小钱,娟娘逢年过节就去和跟干爹幽会,好多人都怀疑她不是认了干爹,而是在给老男人做外室,私下里都嘲笑她瞎了眼,竟然傍上一个并非富贵,又这么老的一个老头。

    苏问秋问查到这个线索的暗探:“她干爹是谁?”

    那名暗探苦笑道:“就是被吓死的死者!”

    再一个就陆倾云的重大发现,被吓死老人和死者有血脉关系,也就是说,娟娘的‘干爹’其实就是她亲爹。

    另外他们在现场找到的那口痰和人皮风筝上的唾液也是完全相符,确定是同一人的体液,是以,可以确定留下这口痰的人便是凶手。

    苏异问他:“你如何猜到那老头和死者有关系?”

    苏问秋说道:“还是那句话,人不是那么容易被吓死的,就算他有心疾病,突然看见一个人皮风筝,感到心脏不适,他也会立即吃药。所以我就想,会不会这个人皮风筝是他认识的一个人,看见的一瞬间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冲击,所以才会被活活吓死!由此可见,老头的死绝非偶然,我觉得可以确定凶手是胡老太太了。”

    老头姓陈,死者却没有姓氏,应该是私生女的关系。

    众人一阵释然,纷纷庆幸这案子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其实苏问秋却不觉得意外,往往越复杂的案子就越好破,真正难破的是特别干净的案子。

    这时老六风风火火地进来,急切对邬寐道道:“你们叫我查的事情查到了,老头就住在那个村子山后面小院子里,平日里家里就只有他和老伴,还有一件事情,他和胡老太太是五年前才在一起搭伙过日子的。”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胡老太太的嫌疑又多了几分。

    陆倾云忽然想到什么,举手说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我刚刚从那口痰里看出一些线索,此人应有严重的喘鸣之症。”

    苏问秋说道:“喘鸣的诱因很有可能是石灰之类的,可以各个医馆核实一下胡老太太是不是有过病底,如果她有喘鸣症,那基本上凶手就是她了。”

    林樊看了天色道:“酉时过一半了,我们双管齐下,所有人跟问秋和苏异去见胡老太太,我和邬寐跑医馆。”

    然后他大手一挥,冷酷地命令道:“出兵!”

    陆倾云兴冲冲地说道:“我也去!我也去!”

    林樊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约法三章!”

    陆倾云急道:“一个老太太又不可能把我们怎么样。

    林樊道:“那也不行,原则问题!”

    然后交代所有人,谁都不许带陆倾云,否则扣月俸。

    走的时候,陆倾云可怜巴巴地看向苏问秋,苏问秋几乎就要心软了,却身体一轻,竟然直接被苏异拦腰扛走,半束起的长发在头上一晃一晃的,似乎在对陆倾云表达爱莫能助。

    陆倾云只能原地跺脚,表达不满:“这就是传说中的——少主?!”

    重新来到那个小村子,到了村口的时候苏问秋吩咐,所有人先不要进去,怕胡老太太发现官差会自戕。

    官差都留在村外,璇玑阁的暗探都是轻功了得的人,便分布在四周待命。

    双苏走进村子,等敲开胡老太太家的柴扉,胡老太太看见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问道:“你们找我有事?”

    苏问秋说道:“我们能进来说会话吗?”

    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请进!”

    院子和屋子里收拾得很整齐,苏问秋在墙上看见老旧柳叶合心的刺绣挂件,上面还分别绣着二人的名字,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看来夫妻二人认识得很早。

    胡老太太给二人泡了茶,苏问秋问道:“您和陈老伯没有孩子吗?”

    她说道:“年轻的时候,老头子镇守边关,我在家等着,有一年发大水在水里泡了一宿,因此落下病根,后来就没有要成孩子。”然后叹息一声:“现在这屋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苏问秋问道:“你们何时成亲?”

    她答道:“不是说了吗?我们成亲有五十余年了。”

    说到这里,胡老太太突然一阵剧烈咳嗽,用手帕捂着嘴,苏问秋注意到她咳出一口血痰来。

    是以决定不再兜圈子了,等她咳完,苏问秋正色地盯着她的眼睛:“你为什么要杀那个姑娘?”

    哗啦一声,胡老太太打翻了一个茶杯,慌慌张张地用抹布擦拭,她满脸堆笑地说道:“小官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胡老太太这演技实在是拙劣,根本不用苏异出马,苏问秋自己就能看出她在撒谎。

    苏异把刀一下拍在桌子上:“其实这次来,就是抓你的。”

    胡老太太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霜打的茄子,她嘴唇哆嗦地问道:“你……你们有证据吗?”

    苏异面不改色地说道:“有,你要看吗?”

    其实来得匆忙,那些证据根本没办法带出衙门,可就是这样的虚张声势竟然在苏异的杀伐的气势下,竟然让胡老太太相信了,也许是作贼心虚的缘故。

    她低下头,一双皱巴巴的手一直在颤抖:“其实我早料到你们会来,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苏问秋说道:“因为你留下太多线索了。”

    胡老太太叹息一声:“但我并不后悔,这一切是他自找的!”

    她诉说起一切的缘由,当年她和陈老爷子是青梅竹马,两人父亲都是村里的教书的先生,后来老爷子被征兵去戍守边关。

    那时的杨老爷子十分英俊潇洒,她暗暗地喜欢上了陈老爷子,也明里暗里向陈老爷子透露过爱意。

    当年的她也长得很漂亮,正所谓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胡老太太频频向陈老爷子示好,甚至远赴边关前去探望,是以陈老爷子对她也格外注意,原本两人已经定了亲,是很有希望顺利地走到一起的,可是这时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那个‘程咬金’是一个当地的女子,长得年轻漂亮,有一双不黯世事的清澈眼睛,素日里跟着父亲给军营的厨房送菜,许多军士都喜欢她,说她是‘大山里的精灵’。

    可是胡老太太却觉得,她的单纯仅仅是因为无知和愚昧,她好看的皮囊下面其实什么都没有。

    陈老爷子每次看到那个姑娘,眼神就会变得不一样,终于,胡老太太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她亲眼看到杨老爷子对那女孩互许终身了……

    她私下里找到那个姑娘,奉劝她离陈老爷子远一点,因为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陈老爷子早晚是要回家的,她就算跟着陈老爷子回家也不过是一个妾侍。

    但这世间最不理智的事情似乎就是一个情字。

    后来战争结束了,陈老爷子回了家,做着一个小军官了,远隔千山万水,可是陈老爷子始终对那姑娘念念不忘,时长趁着公务跑去看她。

    后来陈老爷子把人带了回来,但是两人的身份如此悬殊,家中老人顾念婚约始终不肯那姑娘进门,是以他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姑娘也黯然回乡,回去时已经有了身孕。

    而陈老爷子却愿意为她终身不娶!

    胡老太太私下里不知道为了这件事流了多少伤心泪,可她无论怎么做都打动不了陈老爷子,于是她决定一直等下去。

    就这样等啊等,一晃四十年就过去了,三人都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

    胡老太太以为自己会带着这份遗憾直到咽气,没想到五年前那个姑娘病逝了,胡老太太终于有机会走进杨老爷子的生活,和他结成伉俪。

    虽然她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填补晚年寂寞的替代品,可是她无怨无悔,毕竟她这一生都深爱着陈老爷子,她珍惜和陈老爷子在一起的每一天!

    但是没想到的是,去年一个从边城小镇来的小小医女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那医女和当年的那个姑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没错,她就是当年那姑娘的女儿。

    自从这个医女来了之后,陈老爷子总是没日没夜地陪她,变得茶饭不思。

    胡老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她搭进去一辈子换来的婚姻,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毁掉了吗?

    她觉得自己不可能赢过那个贱人,这一次她决定报复,把自己一生的怨气发泄出来。

    于是一个疯狂的复仇计划诞生了!

    胡老太太曾经为了给陈老爷子做皮靴,跟当地皮匠学过做皮子,父母过世,书局关门之后,为了糊口也做过一段时间皮子,因为常年接触石灰之类的东西,落下了治不好的喘鸣症。

    她在山里的山洞里,置办好了需要的东西,光准备过程就花了三个月。

    大约一旬以前,胡老太太把那个医女骗来,说在帮她收拾好了一间房子,叫她搬过来住,让她陪自己上山捡些柴。

    那医女还蒙在鼓里,在她眼里,胡老太太一直是位和蔼可亲的伯母。

    胡老太太带她上山捡柴的时候,突然用准备好的迷香把她弄晕,捆起来扔在那里山里饿了一听一夜,然后割开她的喉咙放血,并且把她的皮整个剥了下来,制成了一个巨大的风筝。

    她就是要让陈老爷子看见自己喜欢的女人变成一张空荡荡的皮囊,等他死心之后再去安慰他,重新一起举案齐眉。

    一切准备就绪,她选择了今天早上来实行这个计划,今天早上雾气特别大,比较容易隐蔽。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时候,她扔出去的人皮风筝竟然把陈老爷子活活吓死了,当看到陈老爷子的尸体时,她悲恸到了极点,所以苏问秋一行人来了之后,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就让这场几十年的悲剧,就此画上终点吧!”胡老太太抚摸着她当年绣的柳叶合心的挂件,嘴角露出一抹狞笑:“不管怎么说,我活到了最后,我是最后的赢家!”

    听完这段话,二人都感到异常震惊,没想到这桩残忍的杀人案后面竟然藏着这么深的爱恨情仇。

    苏问秋说道:“胡老太太,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一件事,你丈夫并没有移情别恋,你杀掉的那个医女其实是他的亲生女儿。”

    胡老太太瞪大眼睛说道:“这不可能!”

    苏问秋说道:“透骨滴血的结果,他们确实是父女,这女孩今年二十多岁,我想应该是二十年前,陈老爷子跑到边陲小镇去找当年的心上人,然后有了这个孩子。她母亲去世之后,她独自和师父来到广陵府,一边跟着师父做推拿的活计一边寻找生父,最后终于找到了陈老爷子,没想到却被你误会了。当看见自己亲生女儿的皮变成一个风筝从天上飞下来,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打击吗?陈老爷子正是因为受不了才当场心疾复发!”

    胡老太太愣了足有十息,突然捂着脸恸哭起来:“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听见那撕心裂肺的恸哭声,苏问秋的心情有点沉重,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两条人命,自己也落得晚节不保,这一切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苏异对窗外挥了手,便有枷锁从窗外丢进来,他把枷锁放在桌子上说:“自己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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