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珏的案子结束之后,乔涟已经决定要去提亲了,相处之下居然发现两家主辈是故交,是以时常往来,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成婚之日指日可待,作为同窗好友,苏问秋由衷地替他感到高兴。
距离放榜仅剩下最后一旬的时间,苏问秋被同窗带着一起去吃酒,为几位被高官举荐的前辈送行。
因是同窗之间的往来,苏异并没有跟随问秋左右。
酒过三巡之后不少人都伤感得诗兴大发,无论有过多少缺憾与不完美,同窗之谊都是每个人最珍贵的过往,是永生难忘的岁月!
这时酒楼的雅间门被推开,苏异站在门口,苏问秋知道是有急事,匆匆出门与他简单交谈几句之后,又独自回到雅间。
苏问秋说道:“诸位兄长,提刑司有事,问秋需得先失陪了。”
乔涟不着调道:“你去吧,我替你给几位兄长践行。”
临走的时候,苏问秋看见苏异手上竟然提着了一个油纸包。
苏问秋见他小心翼翼地提着纸包,好奇的问道:“这是?”
苏问秋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最后直接递过去:“我见你饭还没吃完,所以给你带了些糕饼。”
苏问秋看见这个纸包愣了半天,脸上一红,只得岔开话题问案子是什么。
苏异的笑容突然收敛住了,直接带他去了勘骨寮。
他们到的时候,林樊已经到了。
自从上个案件之后,苏问秋把常用的工具都放在那里,钥匙只有林樊和苏异有,省得每次拎着大箱子过来。
只见停尸床上躺着一具男人的尸体,喉部被切开了一道口子,死者的手中拿着一个孔雀蓝瓷的小酒瓶。
苏问秋小心翼翼地观察,取下来一看,竟然是城外一个酒肆自己酿的杏花酒。
这个特殊的酒瓶立马让苏问秋想到了一个人——陈霖!
苏问秋沉着脸对苏异说道:“还记得陈霖越狱那天,我们俩去密牢的时候,他向我逃了一瓶酒吗?”
苏异点头道:“看见尸体的时候,我第一个怀疑的也是他,这个示威很明显,应该不会错的!”
陈霖消失了几个月之后,又卷土重来了,而且偏偏是在闱试之后,即将放榜的时候,苏问秋心里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挥去这些念头开始验尸,死者是一名四十五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蓄着脏兮兮的络腮胡子,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邋遢感觉,身上还有一股浓重的酒味,感觉是个家境贫寒的老光棍。
死者的衣服上沾满灰尘和杂草,裤子有拖拽痕迹,似乎是死后被人移动过。他的领口、袖口和口腔里都残留着一股浓重的酒味,脸色也有点发红,死前大概处在醉酒状态。
死者的右手食指和拇指里有泥土,苏问秋和苏异轮番仔细看了下,里面有血迹和皮屑,应该是死前留下的。
然后回身去看林樊,他已经把死者随身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一串铜钱、一串钥匙、一块脏兮兮的手帕,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打开一看竟然是官府过堂的手令。
苏问秋递给林樊看,林樊看了看直接递给随他过来的差役,说道:“去文书那边确认一下。”
差役领命出门后,苏异帮着苏问秋将死者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
苏问秋用手活动了一下死者的关节,摸一摸身体皮肉的僵硬程度,掰开瞳孔看了一下,推测出死亡时间为五个时辰左右。
当苏问秋把衣服放在一旁时,发现背后有斑斑点点的水渍,非常浅淡,苏问秋一时间想不出它是怎么留下的,暂时不去考虑它。
他用聆木听了一下死者的躯干位置,死者内脏完好,只有气管里堵塞了大量凝固的淤血。
苏异说死者喉部的切割伤非常干净利落,几乎一刀毙命!
苏问秋也赞同这样的说法。
而且死者绝大部分血都逆流进了气管,伤口周围湮了一大块凝固的血迹,微微呈现出手掌的纹路,死者的手掌上也沾了一些血迹。
人被割喉之后并不会立即死亡,实际上割喉造成的窒息才是真正死因,死者被割喉之后曾经下意识用手捂住喉咙试图止血。
望着这利落的刀法,苏问秋情不自禁地低语道:“陈霖师兄,这几个月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接着他撑开透骨伞,对着窗外透进的阳光慢慢调整伞面,发现了几处印痕。
这时刚刚出去的差役走了进来,对林樊耳语几句。
林樊说道:“死者的身份确认了,是帮人看库房的长工,也是一起谋杀案的重要人证,明天要过堂。”
苏问秋摇头叹息:“看来明天没办法过堂,又一个凶手要逍遥法外……”
林樊问道:“你们这边有什么发现?”
苏问秋收起透骨伞,道:“死者应该是昨天晚上喝完酒独自回家的路上,发现地上有一样东西,或者是银子之类的贵重物品,于是低头去捡。凶手趁机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快速地一刀割喉,整个谋杀过程没有任何个人感情在里面,就像是杀手做的一样。大概是这样的吧?”
苏问秋看向苏异,眼神询问。
苏异点点头说:“大致该是如此”
林樊沉吟:“所以,你们是想说,陈霖已经是个职业杀手了?”
苏异担忧说道:“还记得他越狱的时候吗?刚好是官府端掉了从极园子之后,那个园子和神爵殿有密切联系,端掉他等于断了神爵殿的一条重要财路,所以我有种猜想,神爵殿似乎已经将问秋视为眼中钉!是以,神爵殿把与问秋有仇的陈霖救了出来,打算让他来对付我们,只不过在此之前,他有别的一些任务要完成。”
林樊指着那个酒瓶子道:“陈霖完成神爵殿派遣给他的使命的同时,也没忘记向朝廷挑衅!”
苏问秋皱眉道:“这种手段倒确实很像是那个神爵殿,我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说罢他又挥挥手:“对了,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吧!”
他们骑马赶去目的地,抛尸地点是江边一片低矮的草屋附近,苏问秋想起死者背上的斑状水渍,说道:“这个季节,应该不会起雾吧?”
苏异看了看天气:“也未必,如果要下雨的话,江边还是会起雾的。”
大部分官差早上已经取完证走了,只留了一名官差看守。
苏问秋撑开透骨伞慢慢调整角度,地上除了一片凌乱的脚印外,还有一道清晰地拖拽痕迹。
陈霖的身体不算强壮,拖拽死者应该相当吃力,他们循着这条痕迹一直走,在一处转角处停下,盯着墙面看。
林樊问他看什么,苏问秋朝苏异要了一包海草粉对着墙面一吹,上面出现一个清晰的掌印。
林樊惊讶道:“凶手留下的吗?多亏你发现!”
苏问秋说道:“你们瞧,掌纹很模糊,像是人为破坏过的。可见陈霖对我的手段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
虽然如此,但也是一个重要证据,林樊准备叫人过来拓印,苏问秋摇摇头:“用不着那么兴师动众。”
他拿出一张毛边纸覆在上面,把掌印完整地拓下来了,小心翼翼地放进随身的小盒子里。
双苏继续追踪拖拽痕迹,最后它消失在官道路面上,那里有一段马车辙痕。
苏问秋盯着辙痕打量半了晌,说道:“是一辆没篷的马车,轮轮磨损有点严重,可能是辆旧车,从压痕的深浅程度看,当时应该是空车。”
苏问秋突然想到一件事,兴奋地叫道:“是一辆拉冰块的车!”
苏异惊疑地问道:“怎么一下子知道是送冰块的马车?”
苏问秋解释道:“死者背后有斑点状的水渍,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么留下的,现在我明白了,是冰碴,死者躺在一片冰碴上面,冰碴融化了就变成斑状水渍。”
苏异赞同:“你分析得有道理!”
苏问秋继续推测起来:“死者是被完全封闭堆砌在里面的,死者没有折叠痕迹,这说明车板的长度足够一个六七尺身高的人平躺,我估计是他偷来的车,得让林大哥查查最近的失窃案。”
苏异说道:“这种板车的话一般不会有人报案,还是我去找璇玑阁吧。”
苏异给邬寐传回去消息之后,便没有什么事情了,二人便要离开。
直到傍晚,邬寐传信过来,说找到那辆板车了,双苏骑马赶到现场。
现场是一片旧坊巷子的大杂院,当地百姓报官说有辆架着棚子的板车从当天下午就一直停在那里,给百姓造成严重不便,可惜的是,他们并未看到车主,只能看见从车里一直断断续续地滴水。
停在空地的是板车,邬寐已经查到是一家大户给庄子上送冰块用的。
车篷子还没打开,就等苏问秋来。
苏问秋环顾周围的百姓,对待命的差役说道:“拿块布遮着,不要让百姓看见。”
苏异问道:“你怀疑里面有东西?”
苏问秋答道:“以防万一嘛!吓到百姓就不好了。”
林樊听见笑嘻嘻道:“你现在考虑得越来越周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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