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樊当即带他们去见证人,周老爷的管家是一个瘦高的男人,头顶梳着抓髻,神态举动略显敏感。
据他称,周老爷在七月十三那天子夜和七月十七宵禁之后都曾经与一个神秘男人见过面。
管家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大致内容是周老爷的儿子杀了人,对方是一个铲事的高手,对方以每人五万两白银的价钱同意替他们摆平。
第二次见面时,男人称现在事情有点棘手,他打算找几个替罪羊,价格又要翻番,周老爷要给每个人再掏五万两白银。周老爷觉得是狮子大开口,在书房里发起火来,后来男人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老爷突然同意了。
苏问秋问道:“有证据吗?”
管事苦笑道:“事发突然,这种事情这么可怕,我还回去找证据,被发现肯定要被做掉的!”
苏问秋从傍边里找出那张老六偷画的画像给他看,问是这个人吗?管事辨认半天道:“我不清楚,他那天戴了面巾。”
苏异不禁表示怀疑:“这些证词官府上可以采纳吗?”
苏问秋道:“普通案件有证人证词基本上可以定论,但此案性质极其恶劣,我想上头会谨慎审理的,我们手上的间接证据加上人证的口供,应该是足够的!”
苏异还是多疑问管事道:“你为什么愿意站出来指证,良心发现?”
管事朝林樊看了一眼,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暴露了他的不寻常,他撒谎道:“这种事,不是每个人的道德底线吗?他们连外人都杀,何况我们这些奴仆。”
苏问秋接到苏异的眼神,不动声色地说道:“谢谢你!”
出来之后,苏问秋压低声音问林樊:“你敢花银子作伪证?”
苏问秋的语气很严厉,林樊笑道:“你误会我了,我们阿寐花的钱,但这绝对不是伪证。”
原来林樊跟邬寐说了这事,把案情后续透露给他,璇玑阁所属跟周家的商号是竞争对手,一听说有机会扳倒开心得不得了,运用起商场的人脉开始暗中协助林樊,最后他以令人咂舌的价格收买了周家的管事。
苏异冷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是周靖安的行事准则,林捕头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干的不错。”
苏问秋叹息一声:“这事情要是捅出去,你不用当官了!”
林樊道:“以非常之道治非常人,我们一直这么被动,再这样下去,一旦这四个替死鬼过了堂,我们就真的只能看真凶逍遥法外了。”
苏问秋无奈的点点头:“我们支持你,也会替你保密!”
接下来的进展非常顺利,林樊申请到了逮捕令,去把四大恶少和周老爷抓了起来,下大狱,同时苏问秋和苏异配合璇玑阁大肆造势,将此案昭告百姓,制造舆论压力。
苏问秋比起当初苏异刚到他身边时,已经成长了太多,虽然苏问秋这次同意了林樊用非常手段,但是那颗嫉恶如仇的心却一如始终,对此苏异深感欣慰。
在一片舆论声讨声中,四大恶少成了过街老鼠,他们家里的商号也受到牵连,货物囤积、长工活计出走、生意合作也是断了好几家。
也有不少人自发地在他的商号外面为六名死者祈福,短短几天时间全广陵府没有不知道此事的人了,全城都在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一份微薄的正义!
他们欣慰地看到,这个人间仍然有正义,邪恶终将受到制裁。
八月十五,中秋节,四大恶少的案件正式过堂,这天苏问秋和苏异一起去旁听审理。
因为案件牵扯到户部,是以主审官不是陆拾,而是知府大人的一位同窗,在刑部任职,以刚正不阿而闻名,过堂时的唇枪舌箭非常精彩,主审官一条条驳倒人犯和状师的庇护。
正审传唤证人上堂,但是却没有动静,这时一个师爷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正审宣布暂停审理。
原本一片高涨的气氛突然冷了下来,大家议论纷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林樊叫了好几个差役问,也没弄清楚,苏问秋看见跪在堂下的的周靖安在对他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苏异接到一只机关雀,打开来看了之后道:“问秋,出事了,载着证人的马车在半路上被惊了马,证人和护送的官差,掉下了山崖,尸体已经找到了!”
苏问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吼道:“又是偃师干的!”
他们现在去现场已经没有意义了,林樊攥着拳头道:“该死,功亏一篑了。”
这起案件最后以证人无法到场,无限期延迟,四大恶少和周老爷嚣张地走出大堂,面对围上来的一帮百姓咒骂,周靖安嚣张地啐了一口。
苏问秋在旁边看着,愤怒地攥紧拳头。
这时一样东西从人群中飞掷出来,砸在周老爷脸上,原来是一个臭鸡蛋,一个黄脸汉子气愤地骂道:“你们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周老爷吼道:“官府门前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愤怒的百姓纷纷把手上的东西往他们身上扔,几个人被逼得退回衙门的门庭里面,这时苏问秋的视线捕捉到一样东西,一个燃烧瓶朝他们飞过去。
苏问秋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自然躲不开,好在苏异跟在他身边,将他护在身前,跃身离开。
轰的一声,燃烧的酒坛在提刑司的台阶上爆开,火焰倒闭蔓延,吓得周围人连连闪避。
“杀我儿子孙女儿的畜牲,我和你们拼了!”一个宏亮的声音传来,只见人群中冲出许德昌,双手拿着一柄单薄但是旧历沙场的长矛,杀气腾腾地迈过一地的火焰,冲上去就是一捅。
周老爷尖叫一声,捂着流血的手臂大喊:“杀人啦!杀人啦!”
周老爷被许德昌一脚踢开,他的目标是四大恶少。
林樊在旁看着,并没有要管的意思,苏问秋说道:“阿异,赶紧叫人。”
苏异无动于衷:“这里很危险,我不能离开你。”
苏问秋无计可施,扯着林樊的肩膀:“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提刑司府衙门口发生这种事,这将会是对提刑司乃至整个朝廷的奇耻大辱!”
林樊咬着牙说道:“他们活该!”
苏问秋说:“为了这四个人渣,再搭上一位老人,一位曾保家卫国的英雄的命,值得吗?”
林樊无奈地叹息一声,这才一挥手,官差们无奈地从四面八方涌入。
面对这位一心复仇的父亲、爷爷,四大恶少像吓坏的小鸡一样四处乱蹿,官差们跑出来想先稳住他,可是面对凶神恶煞的许德昌,众人哪敢上前。
周靖安跌跌撞撞地滚下台阶,许德昌似乎铁了心要杀他,举着长矛冲过来,周靖安尖叫一声,朝大街上跑去。
路上行人见状纷纷闪开,双苏和林樊赶紧追上去,许德昌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兵,跑得飞快,很快苏问秋就跑不动了,苏异站住等他,林樊抽出长刀,大喊:“放下兵器!”
三人消失在一条小巷里,突然那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双苏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他们赶去时,在小巷的尽头,苏问秋看见许德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不停喘息,周靖安瘫坐在墙边,歪着脑袋,腹部被一把官刀的刀鞘贯穿。
而林樊手里握着的刀,没有刀鞘,他惊慌地说道:“问秋,苏少侠,人不是我杀的!”
面对这一幕,苏问秋头脑一片混乱,苏异上前先去查看问道:“先别冲动,我问你,是不是用刀鞘砸他的时候,力使岔了?”
林樊道:“不,我可以发誓,我就是嫌弃刀鞘碍事,随手一丢,然后他就这样了。”
他们好像挨了一记重拳,这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偃师已经向他们宣战了!
苏异尚且看不出什么门道,沉默下来。
苏问秋盯着林樊的眼睛道:“我一定会替你洗冤的!”
林樊被收押之后,双苏和苏异被带到衙门里问询证词,问证词的官差和他们也比较熟,苦笑道:“两位,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多有得罪了!”
苏问秋叹息道:“没事,照章办事吧,我会全力配合的。”
双苏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一遍,官差问道:“你们跑进去的时候,除了死者、许德昌还有林捕头,没有看见其它人?”
苏问秋当时无暇他顾,根本没注意。
苏异点头:“我没有看见!”
他把重音咬在“看见”这两个字上,这是一桩巧妙设计的嫁祸,现场肯定有第六个人。
官差又问:“林捕头的刀当时是出鞘的?”
苏问秋无奈的点点头:“是的。”
“按手印就好了!”师爷递上了本子。
苏问秋焦急的问道:“这案子……”
“这案子现在由吴捕头接手了,而且陆大人特别示意,你们不能参与!”官差说道。
苏问秋一阵心灰意冷,提出想见见林樊,警察拒绝了,因为他和苏异是重要证人,加上他们和林樊的私交太好,在这种绝对不能同他接触。
不止是双苏,陆倾云都不能见他。
苏问秋想去见见陆拾,走到后衙提刑官班房前突然被人叫住,回头一看是之前见过几次的吴捕头。
他说道:“苏小先生,苏少侠,陆大人现在不在衙门。”
“他去哪了,亲自去案发地了吗?”苏问秋问道。
吴捕头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这个不便透露,这案子发生在我们提刑司衙门里,四大恶少这案子又正处在风口浪尖上,你没看见现在街头巷尾上一片叫好声?越是这样我们越是要拿出公正来,所以这一次还请你们避避嫌吧!”
“我知道了。”苏问秋点点头。
吴捕头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辞别他之后,他们俩去了陆府,陆拾不在几,想找陆倾云,下人说她也不在家。
看来陆拾是打定主意要把他们俩排除在这个案子之外了。
虽然能够体谅陆拾的用意,但一想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苏问秋就万分沮丧,连苏异也愈发沉默阴沉。
走出提刑司,外面有一堆百姓,看见有人出来便围过来问东问西,苏问秋不说话,苏异直接带着他,运起轻功消失在屋檐处。
回到家里,祁萱忽然乔涟正在巷子口和邻居闲聊。
因为今天是四大恶少的过堂的日子,几乎双苏身边所有人都在关注动向,祁萱问道:“苏小公子,听说四大恶少被无罪释放,有个官差一时冲动,打死了其中一人,是真的吗?”
苏问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异拉着他往家走,也不欲理会。
祁萱不说话了,可其他人却越问越凶,只好横刀身前,众人才禁了声。
他却仍旧冷冰冰道:“那些都是谣言,没这种事情!”
这一整天苏问秋都心神不宁,坐在家里发呆,晚上也睡不着,苏异坐在他床边一座一整晚,这场硬仗真的不好打。
未见仇敌,先输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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