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何司朗不想多说,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电脑。
“哦。”白小枫也没过多追问,继续看他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何司朗又觉得左腿膝盖附近又痒又疼的,想揉、却又不想当着白小枫的面儿,不想他多问,便一直强忍着不动。
就在何司朗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了、寻思着要不要借口进屋上厕所、然后顺势把义肢卸掉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白小枫突然伸长了脖子凑过来,问他:“司朗,你天天对着电脑都是在干嘛呀?”
“……”何司朗感觉白小枫身上的热气都随着他的脑袋往自己心窝里面钻,他不着痕迹地往座椅里靠了靠,然后故作轻松道,“工作。”
“工作?”白小枫奇道,“什么工作啊?”
因为何司朗一直以来都待在家里,从来也没有人来找过他,白小枫只偶尔见他跟其他人通过几次电话。虽然说的时间有长有短,但白小枫从来也没仔细去听过,也不知他都跟人说了什么。
所以白小枫一直就默认为何司朗是没有工作、单纯靠他妈每月给的房租和保姆费生活的,现在何司朗突然说自己在工作,也就不能怪白小枫好奇心爆棚了。
何司朗大概也猜到了白小枫的心思,他将视线从电脑上移开、扫了白小枫一眼,淡道:“帮朋友做点图。”
“做图?”
“恩,一些设计图。”何司朗想了想,用尽量浅显的说法道,“有室内装修的图、也有建筑外立面设计的图。”
“哦……”
白小枫这才想起来之前他偷偷看何司朗旧电脑的时候,看到过何司朗之前上学学的是建筑设计类的专业,并且他的毕业作品也是这方面的。
“那挺好的。”白小枫笑了,他是真心的为何司朗感到高兴,毕竟人还是要有点事情做的,总是闲着真的会出问题,“那你忙,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也没注意何司朗那明显留恋的、还想要继续跟自己聊天的表情,兀自抱着手机缩到一边玩游戏去了。
一整天的天气都闷闷的,白小枫觉得有些胸闷气短,随手查了下天气预报,发现晚上会有大暴雨。
“晚上会下雨哎,”白小枫有些兴冲冲地跟何司朗说,“最好下的时间长一点,这样天气就能凉快几天了。”
何司朗的神色有一丢丢的不自然,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白小枫以为他还在忙着做图,也就没在意。
晚上吃完了晚餐、收拾好房间,白小枫伸了个懒腰,问何司朗:“还有什么吩咐吗,大少爷?”
相处的这两个多月来,何司朗已经习惯了白小枫时而冒出的调侃,他垂眸看了下自己的左腿,然后说:“没事了,你走吧。”
“真的没事了?”白小枫有点不信,追问道,“今天一天你都在揉你的左腿,恩、是不舒服吗?用不用去看医生呢?”
何司朗的神色僵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掩饰的很不错,但没想到白小枫居然还是把他的一切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不用。”何司朗别开头,有些僵硬地说,算是解释,“阴雨天要来时,伤口会疼,我已经习惯了。”
白小枫心里有点难受,他以前听说过有人的伤口或刀口会在天气不好的时候产生痛感,比天气预报还要准确,难怪何司朗今天一天都神色严肃、还不时地去揉自己受过伤的那条左腿。
可是白小枫又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让何司朗不疼,他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还是问了:“那、我能做点什么吗?恩、就是能缓解你腿疼的事?”
闻言,何司朗终于回过头,将视线重新对准了白小枫。他的目光深邃又复杂,像是暗含了某种无言的巨波,令白小枫哪怕只是跟他对视都觉得心脏跟着狂跳起来。
可是最终,何司朗也没有出言挽留白小枫,只是道:“你走吧,趁还没有下雨。”
“……好吧。”白小枫说不上自己心里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遗憾,但何司朗已经把话说明白到这个地步了,自己也再没有理由厚着脸皮留下,于是便去门口拿了垃圾,离开了。
这场雨在晚上8点多的时候终于下了下来。先是振聋发聩的闷雷巨响、接着是足以照亮整个夜空的闪电,紧接着便是阴沉天空全部压下的那种令人胸闷的沉闷感。
豆大的雨滴开始砸向地面,紧密的、争先恐后的、不留余地地从天空落下,直落在干渴的大地上,伴随着雷声和闪电,将这个平凡的夜晚衬托的越发不平凡。
白小枫睡不了那么早,本身还想再用何司朗的旧电脑上网查查姥姥看眼睛的资料,可电闪雷鸣的他也不敢开灯、插电源,便索性拿着手机来到院子里,坐在房檐下面静静地看雨。
随着雨势越来越大,沉闷的空气终于开始渐渐的变得凉爽。混杂着地面泥土、灰尘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人闻之心静。
白小枫从前住在城市的高层里,即使电闪雷鸣的雨夜也不曾这样近距离地看过自然。而现在,压得很低的夜空、炸响在耳畔的雷声和砸落在院子里的雨滴,全都是他过往二十年生命里鲜少会经历过的体验。
第一次的,白小枫对这个地方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归属感,他竟觉得现在的这种静谧、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才是自己喜欢的,这个地方也像是他从小生长到大的,还有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白小枫立刻不可遏制地想到了朝夕相伴的何司朗,他禁不住想何司朗这个点儿睡了吗?他的腿还疼吗?他能安然地睡着吗?
越想,白小枫心里就越不安宁,他发现自己对何司朗的关心已经从最开始的单纯是为了赚钱、为了做好自己保姆的职责,演变成了现在发自内心的、像朋友那样的真正的关切。
何司朗明明就说了没有事、让他回来,可他回来了却还心思都在何司朗那里,提心吊胆地担心着对方。
在他眼里,何司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一个“老板”,变成了并肩的同伴。
白小枫看了下时间,已经10点多了,是个也许睡觉了、也许没睡觉的、有些尴尬的时间点。
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白小枫忍了几回也没有忍住,拿出手机给何司朗发了条信息,问他睡了没有。
等了好几分钟,何司朗也没有回复。白小枫心神不宁地摆弄着手机,一会儿拧着眉头看看下雨、一会儿又拿着手机上网搜索截肢患者阴雨天气的反应。
那些网页、那些消息,白小枫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
终于,白小枫坐不住了,他去看了眼已经入睡的姥姥,然后便穿上雨鞋、打上雨伞,出发去了何司朗的家。
只是悄悄地溜进去看一眼。白小枫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如果何司朗已经睡下了那我就再悄悄地走,不打扰他休息、也不让他知道;可如果他醒着……
白小枫混乱地想着,脚下便不知不觉地加快了步伐。
一路上雨越下越大,风也很大,白小枫举着的那把伞被刮的东倒西歪、简直形同虚设,他的身上满是雨水,单薄的衣料很快湿乎乎地贴在了身上,难受,但他来不及去整理,一路快走着、到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了何司朗的家。
雨伞有点撑不住了,白小枫跑到后来,索性就把雨伞给垂下来,穿着有些大的雨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雨夜里奔跑。
雨太大、白小枫又跑的太快,雨鞋里进了水,滑溜溜地将他的袜子全都泡湿了,跑起来的时候脚一滑一滑的,很容易把鞋都给跑掉。
尽管这一段路并不算远,但白小枫一路跑到何司朗家门口之后,浑身上下还是全都湿淋淋的。
他甩了甩头,将眉毛上、眼睫上的雨珠都给抖掉,然后用手将粘在额前的湿发全都拢在了脑后,这才拿出钥匙小心地插进了锁眼了,静悄悄地扭开了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刷刷的雨声。白小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然后踩着雨走向了何司朗住的那栋楼。
经过鸡棚的时候,白小枫还不放心地往里面瞥了一眼,发现这场大雨对小鸡崽们唯一的影响,就是凉爽下来的空气——它们挤成一堆,一动不动地睡得很香。
白小枫松了口气,弯着腰又小心地把鸡棚上的棚顶再次遮掩了一下,这才继续往里屋走。
因为雨鞋里头全是水,白小枫走到门廊上的时候特意把雨鞋脱在了门口,然后在潮湿的门廊上踩了踩脚、算是擦干,这才踮着脚尖往里面走。
屋子里头没有开灯,一片寂静。
白小枫蹑手蹑脚地走过客厅,来到通往何司朗卧室的那条走廊前,侧耳听了半天,都没有一丝声响。
一颗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稍稍放下,白小枫在黑暗里长出了一大口气,暗暗埋怨自己大惊小怪了,便转身准备再静悄悄地离开。
可刚走了没两步、还没走过客厅,白小枫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
晚上担心影响姥姥休息,所以白小枫是将手机调成震动状态的,可就算是震动,在这样安静的雨夜也显得尤为突兀,一下子就把白小枫吓得弯下了腰,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还没待白小枫看清楚是谁在这个节骨眼给自己打来了电话,就听到里屋里传来了何司朗沙哑阴鸷的声音。
“谁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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