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离江回宫的马车里,气氛异常欢乐。
芰荷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会儿,捂着嘴凑到王子茹身边,“主子,陈大人嘴角的唇红还没擦干净呢~天香楼的颜色就是持久,下次还买她们家,噗哈哈~”
陈一鸣被一众大小参将围在中间,起哄了一路,脸红的像是煮熟的虾子,军士们多是直来直去的汉子,一开始知他是高阳来的,又生得白净斯文,对他总隔着一层。
这次看他被陛下轻薄都不知道反抗的呆样子,原来也是个老实的。这下被自家女皇盯上,怕是翻不出手掌心了,想想之前那个郭将军,那可是勇武不凡,傲气凌人,最后不还是被陛下给办了……再看看现在眨巴着无辜大眼睛,唇红齿白的陈一鸣,唉,瞬间怜爱了,再联系一下自己被女皇“迫害”的日常,马上就同病相怜,打成一片。
听着马车外一阵阵亲密的玩闹声,王子茹笑了。
天早已放晴,路过一处驿站时,王子茹命队伍停了下来。
班升策马而来,一脸不解,“老大,没剩多少路了,你咋让停下了?”
王子茹握住芰荷的手,走出马车,“你们淋了半天的雨,换身衣服再赶路,让队伍暂作休整。”
“一点小雨,算不得什么!”
“那是你,皮糙肉厚的,陈一鸣能跟你比吗?!”王子茹立刻怼了回去。
………
“哦……”
班升莫名其妙受了一记白眼,委屈的走开了。心里嘀咕着,老大果然还是偏心那个小白脸儿。
对陈一鸣好感度-1
站在一旁的芰荷笑意淡了些,有好多事班升并不知道,不是王子茹偏心,也不是陈一鸣娇气,而是他曾身中剧毒,虽然现在休养了两年多,没有大碍,但难保还有余毒没清干净……
眼下王子茹心情好,看起来并不想提这件事,芰荷想着,也没有必要跟班升解释什么,来日方长…
跟着王子茹走进驿站二楼的上房,芰荷打开窗子通风,王子茹在窗边坐下,望着下面院子里的陈一鸣,班升一脸不情不愿的推搡着,催他进去更衣。陈一鸣猜到是王子茹的意思,笑得很无奈。
芰荷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笑道,“主子今日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轻薄陈大人,怕是不出两天,全军上下都要知道了…”
“那又怎样?”陈一鸣被推进屋内,看不到了,王子茹托着腮,突然失去了兴致。
“不怎样,臣就是怕……”芰荷眼珠滴溜溜的转,笑得俏皮可爱,“怕军中有人吃醋……”
王子茹知道,她说的人是郭深。
王子茹伸个懒腰,芰荷悄然走开了……
郭深啊………
自他一年前领兵去西北后,好久不见了……
再加上一个他,当年经历离江畔那件事的人就齐了……王子茹心里想着,目光悠然远眺………
时间回到近三年前……
就在这离江江畔,王子茹带人专程来迎辞官北上的陈一鸣,名义上是受了李思雨的托付,亲自出马表达一下关切,实际上,她等这一天好久了。
自从那年,她在风波亭见到那人,心里就再也忘不掉了,如此品貌才华,陷在高阳那片泥潭真是糟蹋了。
既然现在被她看上了,那这人,迟早是她的。
王子茹在马背上难掩笑意,果然,借商道暗中扶持方展一党,逼着李思雨入局,是一步好棋。
这不,陈一鸣就是她等待多时的战利品。
“驾!”想到这儿,她一踢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王子茹一路想着自己计划得手,得意非常,可当她见到陈一鸣时,差点儿没认出来。
距离上次相见,不到一年,陈一鸣却瘦的快脱相了,从前那个站在花下为李思雨撑伞,面如冠玉的美男子,现在形销骨立,眼中暗淡无光,胡子拉碴,不修边幅。
王子茹皱了皱眉,李思雨是怎么搞的?短短一年,把人折腾成这样?!
不会养就别养!
她很想当面质问,可惜李思雨压根儿没出面,高阳国那边,只有陈一鸣和关小唐两人。
王子茹不知这姓关的底细,看他官职不高,没有多问什么,简单客气两句,做个交接,就想把人接走,可陈一鸣此时开口了。
“陈某多谢陛下盛情,国事繁忙,还请陛下先行一步。关侍卫是我故交,容我们叙个旧,明日,卑职自会去吏部述职。”
王子茹想着,礼数尽到了,陈一鸣的事迟早要查明白,倒也不急于一时。于是点点头,骑上马先回去了。
可是,回程的路上,她左思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陈一鸣到达重华的日期,比她预期的提前了整整一天,她当时正在南校场,这趟来得急,除了一小队卫兵,随行的只有两个心腹,郭深和芰荷都看出王子茹的心不在焉,这状态,和来时雀跃不已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
“主子,我瞧那个陈一鸣病恹恹的,看不出有哪里好,亏您来的路上不住口地夸他。”芰荷试着开□□跃气氛,“您看他只身一人辞官北上,家人朋友没一个来送的,可见平日里为人不怎么样……”
对啊!
王子茹突然想明白了,立刻拉紧缰绳掉头,策马直奔风波亭,她太在意陈一鸣本人的状态,竟然没发现!
不管怎么说,她王子茹是一国之君,高阳国只有两人过来与她交接见礼,而且官职一个比一个低,这根本不正常!
除非是………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高阳那边根本没有准许陈一鸣辞职,而是打算将他灭口!
那个姓关的侍卫,哪里是什么故交,根本就是准备行刑的刽子手!
李思雨你个蠢货!
但愿自己发现的还不迟!但愿还来得及!!
等王子茹一行人狂奔回风波亭,亭中已经空无一人。
坏了!
王子茹突然慌了,他会在哪里动手?陈一鸣知道自己有危险吗?
“咦?怎么这么快就没人了?”芰荷看着空荡荡的亭子,有些疑惑。“不是说要叙旧吗?”
郭深走进亭中,“陛下,这儿有一套酒具。”
王子茹心里一惊,转身看到芰荷他们就要凑上去查看,突然大声喊,“别碰!”
亭中两人吓了一跳,一脸不解。
“这酒有毒。”看到这酒杯,王子茹终于明白了,陈一鸣为何要把她们支开。
他是在替凶手准备刑场。
他选择在见过王子茹之后死,是为了成全李思雨的“好意”,看来,这事李思雨并不知情。他选择避开王子茹,单独赴死,是为了不牵连她,不让自己的死被凶手进一步利用,成为两国博弈的砝码,或者,挑拨她和李思雨关系的工具。
但他想得如此周全,却唯独,没想过向王子茹求救。哪怕一个动摇的眼神,也会让王子茹察觉,可他没有这样做…
看来姓关的只是个杀人工具,真正的幕后凶手离李思雨很近,并且有控制李思雨的能力,而且陈一鸣对凶手的冷血作风非常熟悉……
是潘勇?还是他儿子,潘鸿?
电光火石间,王子茹仅凭一盏空酒杯,已经大致有了判断。
可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陈一鸣,刻不容缓!
“郭深!”
“在!”
“这附近,哪里能望见高阳国皇宫?”
“西边有一处山坡。”郭深话音未落,王子茹已经骑马冲了出去!
“陛下!”“主子!”郭深和芰荷马上跟了过来。
陈一鸣根本没想离开高阳,他心心念念的李思雨还身陷险境,浑然不知,当着姓关的面喝下毒酒,等那人安心回国复命之后,他最后的时刻,一定是挂念皇宫里,李思雨的安危。
没过多远,王子茹看到路边蹲着一个放牛小童,衣服上打着层层补丁,正守着身边几箱行李。
王子茹一眼看出,那是陈一鸣带来的。
“孩子,这东西是你在哪里捡来的?”
“是一个好看的叔叔送给我的,他看我穿的单薄,还把衣服脱下来送我了。”
“他去哪儿了?”
“那儿”,小童向西遥遥一指,“他问我哪里能看得远一点儿…”
王子茹听了马上策马赶去,郭深紧随其后,芰荷和他对视一眼,留下善后。
她下了马,温柔地蹲下扶住那孩子的肩膀问,“好孩子,你为何没有拿走这些东西,反而一直等在这儿呢?”
小童瘪瘪嘴,说道,“因为天快黑了,我怕叔叔从山坡上下来会冷,所以想等他回来,把衣服还给他。”
芰荷心里瞬间软成一片,“乖孩子,这些东西阿姨帮你还给他,这钱你拿着,快回家吧。”
小童点点头,老实地收下银子,带着几头牛走远了……
芰荷望着那小小背影,想着王子茹紧张的神情和那杯毒酒…
但愿,陈一鸣和重华国的缘分,还未到尽头…
山坡上只有羊肠小道,王子茹把马丢在山脚,提起衣摆就冲了上去,那急切的样子,让郭深开始好奇,这陈一鸣究竟是何人物?
刚走两步,地上就看到一滩血,王子茹心跳都快停了,她飞快地环视一圈,沿着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追了上去。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在半山坡一处崖边发现了陈一鸣。
他仅着中衣,面向高阳的方向,瘫坐在一颗老松下,白色的前襟已经被血染透,那血还在沿着嘴唇往下滴,可他已经没有力气抬手擦一下了。
王子茹扑过去查看他的情况,“陈一鸣!别睡!你睁开眼!看看我!陈一鸣!”
几声呼喊后,陈一鸣眼皮微微张开一条缝,王子茹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嘴唇翕和,颤抖着说了句什么,王子茹的笑容定住了,那句话只有她听清了。
他在说,“思雨,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拼命说完这一句,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歪向一边,王子茹赶忙扶住了他,手掌拂过他沧桑的脸颊,表情露出自己都未发觉的温柔……
“放心,我什么都不问。永不相问。”
郭深此时追上来,蹲下按住他的脉门,又翻起他的眼皮看了两眼,“九熙鸩毒,高阳皇室御用的毒,估计活不过…”
“治好他”,王子茹望着陈一鸣的脸,冷冷地说,“不惜一切代价。”
陈一鸣,不管你在高阳经历了什么,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