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阳光正好。

    此刻的南校场彩旗招展,热闹非常。半月前就开始加固的看台上,挤满了人,传闻郭深将军会上场,旗会看台席位一夜间被抢空了。

    不只是当地的看客翘首以待,外地的宾客也争着想见一见传说中的郭将军,从前天有人传消息郭将军班师回朝,各地各国的马车就把南校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甚者,这一天一夜哪儿都没去,就蹲守在南校场,生怕看台上谈好价钱的席位,被后来的人高价抢去。

    郭将军之所以在重华国如此出名,实在是时也命也。

    首先,他有赫赫战功加身。重华国尚武,对于这种大战中能孤军突进,直取敌军上将首级的大英雄,不论男女老幼,提起来那都是一脸的向往憧憬。

    其次,他是个帅哥。郭深的长相简直就是为重华国女性量身打造的“美男样本”,她们自古喜欢阳光晒出来的深肤色,宽肩窄腰,肌肉结实均匀有光泽,厚嘴唇,丹凤眼,长眉入鬓,散开的及腰黑色长发,郭深恰巧每一项都符合。

    再次,他是个曾被女王盯上,并且被一步步拐上了床的…………传奇帅哥。有故事的男人,魅力翻倍,围绕着郭深和王子茹的种种传说,早已成为了重华国街头巷尾,酒馆茶肆间最受欢迎的故事之一。甚至有心人已经编成了戏本子,这出戏名叫《凤栖铜台》,演绎的就是通过铜台关一战的生死考验,不解风情的将军爱上了足智多谋的女王,两人终于成为神仙眷侣的故事。

    总而言之,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郭深都是重华国的代表性名人。如果非要为完美的郭将军找个缺点,那重华国国民们可能会异口同声的说,他话太少了。

    郭深是真的话少,要不是班升整天逗他生气,他每天说话的次数可能还要减半。之所以他会成为戏本子里的“孤胆英雄”,其实大部分都是因为他啥都没说就冲上去了,大家都想分一点军功,可惜没人能跟得上趟。

    在军营里,班升简直就是郭深的表情翻译官,能从他一举一动解读出准确的意义,快速传达下去,虽说那些军令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班升自己的主意,但班升倒是十分乐于把功劳都算在郭深头上。

    重华国不止尚武,还重商,尤其重视人的见识眼界和社交能力。一个不爱说话的人,长的再帅也打理不好生意,所以,百姓们虽然醉心于《凤栖铜台》的故事,但私下一合算,大多还是觉得自家女王亏了。

    这种对皇室秘辛品头论足的大胆现象,在一江之隔的高阳国简直不可想象,高阳国自古重文抑武,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理伦常,对上层的议论一律视为僭越,是大逆不道。可在重华国,这种自由开放的言谈氛围根深蒂固,大家谈论王子茹弑父夺位时,就像谈论她怎么都留不长的头发一样轻松平常。

    因为头发短,发髻扎不稳当,王子茹经常散发出席各种场合,暗中被别国笑话。女王本人虽然毫不在意,重华国民众们却咽不下这口气,有段时间全国都在谈论怎么重新设计王冠,让自家女王散发佩戴也不会跌份儿。

    事实上,王子茹后来重赏了提出设计方案的工匠,而且命人照着图纸原样打造出来,一笔没改,一直戴到了今天。

    此刻,王子茹就戴着这顶轻巧别致的王冠,把玩着手中的马鞭,一路走向专为她布置的观景台。

    沿路的人群纷纷安静下来,恭敬地向她行礼,等待着王子茹昂头走过,才纷纷落座。阳光下,这顶熠熠生辉的王冠,无声地诉说着这个国家子民和他们的女王之间的默契与骄傲。

    观景台比普通看台稍高一些,王子茹在臣民的注目礼中,登上台阶。

    “我还是看不惯你那顶王冠~”

    王子茹掀开观景台侧面的珠帘时,一个狡黠的声音传来,有人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英娘?”王子茹吃了一惊,直接看向身后的芰荷,用眼神询问。

    “不关她的事,是我不让她告诉你的”,名叫英娘的女子惬意的靠在座椅中,拎起一串葡萄,“我来一趟不容易,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吗?搞得人尽皆知,迎来送往,还有什么意思?”

    王子茹隔着一张小方案,坐到她对面的软座,挥挥手让芰荷先退下了。“你这惊喜,不是给我的吧……说吧,这次又打算拿什么理由把郭深骗走?”

    被王子茹当场拆穿,她反而一脸淡定,悠闲的吃着葡萄,“你说,钟离如果突然对重华宣战,郭深是不是……”

    “你行行好吧,郭深够可怜的了。”王子茹被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好友气笑了,“这可是我们全国闻名的美男啊,你能不能对人好点儿?”

    英娘听了不以为然,拿鼻音哼了一声。

    幸好此时只有她们二个,如果有人此时闯入观景台,定然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冲人翻白眼,坐没坐相的毒舌女子,竟是钟离国的琼佩公主,以端庄优雅闻名于世的,高英芙。

    “哎,我可听说了,今天郭深的对手是他自己指名的,还是你的新宠物?”高英芙望着闺中密友,八卦心起。

    “他叫陈一鸣。不是宠物。”

    呦呵,不是宠物?高英芙闻言,眯起了眼睛,“当年郭深都没让你说出这话,看来这个陈一鸣,是个人物啊……”

    王子茹得意地转头看她,点了点头。

    “今天可是比武,他一个文官,再厉害又怎样?”高英芙不相信有人能超过自家郭深。

    王子茹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担心,“我赌陈一鸣能赢。”

    “切,你凭什么如此笃定?”

    “也没什么,碰巧都试过,陈一鸣腰力更好。”王子茹得意的挑眉看向高英芙,对方瞬间气炸了肺,谁让她使尽浑身解数还没把郭深骗到手。

    对此,她归结为自己不得不对外维持着端庄的淑女形象,思想包袱太重,没有王子茹豁的出去,可王子茹知道,她那是太喜欢了,不舍得把那些伎俩用在郭深身上,而自己当年不过是把郭深当做游戏的猎物罢了。

    高英芙看着王子茹对郭深的态度,越想越气,揪下一颗葡萄就砸过去,王子茹轻巧的接住了,甚至还道了句谢塞进了嘴里。高英芙是一等一的撒谎高手,和政客们周旋,和豪门世家商战,都不在话下,可惜只有嘴上功夫,丝毫不会武功,因此王子茹在她面前越发有恃无恐,真可谓,一物降一物。

    此时此刻,校场外。

    陈一鸣猛地打了个喷嚏,班升同情的望着他,“要我说,现在告假还来得及,总比一会儿被打的半死要好,听哥一句劝。”

    陈一鸣低头自顾自整理着腰封,“我幼时曾习武七年,有些底子,班将军放心。”

    这个还真的出乎班升意料,“那怎么不继续学啊?”一般练武,七年还不算学成。

    “……家母过世,没机会学了。”陈一鸣的动作短暂停顿了一下,马上恢复如常。

    班升不再问了,只是拍了拍陈一鸣的肩膀。

    陈一鸣发觉气氛有些僵,又开口轻松说道,“班将军放心,郭将军有事逼问我,我正巧也有事问他,此战各取所需。”

    说完继续低头调整腰封,重华国的武人装束需袒露右肩,脱下的那部分长袖外袍要叠整齐,塞进腰封里,他还穿不习惯。

    班升看他笨手笨脚,捣鼓了半天,还是穿的不伦不类,实在看不过去了,上手帮助,“兄弟,上次你问过我老大右肩的伤口,这事儿我劝你别继续查了……”

    陈一鸣发觉班升语气变得严肃,停下手看着他。

    “其实,那伤口是她在钟离国做人质的五年留下的,知道内情的人不多……”

    陈一鸣皱皱眉,他曾听闻重华国上一位国君,在风峡一战败于钟离,被迫割地赔款,还送了子女为质,但没想到,被送去的人是王子茹。

    班升整理好腰封,松开手盯着陈一鸣,确认着他眼中的情绪,等着他的回答。

    “所以,她就是在那时认识郭深的。”到头来,陈一鸣只说了这么一句,用平静的口吻。

    算算重华战败的那几年,郭深还是个参将,王子茹回来夺权的时候他就成了大将军,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这一刻,班升无奈的扶住额头,他知道自己劝了半天,前功尽弃。他没想到,陈一鸣对王子茹的执念已经如此之深,最可怕的是,陈一鸣到现在还没发现,他自己正在吃醋。

    娘啊,他不过是在信中向好友郭深暗示了老大的新恋情,希望他能打开心结,接受别人的爱意,谁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要是因为自己拱的火,把陈一鸣的小命儿搭上,王子茹非把他皮剥了不可。

    班升看着陈一鸣一个纵身翻上马,头也不回地跨入校场沙地,觉得自己大概命不久矣…

    惟今之计,只有祈祷陈一鸣能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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