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歌似是有所察觉滕雪审视的目光,默不作声地抬起眼眸向这边看来,滕雪及时避开,看上去毫无异样,眼前依旧是那个落落大方的五公主,冷歌的眼神也未多做停留。但心下却觉得这个小公主未必像表面上这般单纯良善。

    在这样的场面上,于沂花、滕雪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是不宜言语过多的,毕竟世子是外男。滕雪缓缓转过头,发间步摇上的流苏也像主人般乖巧,未有几许摇晃,一举一动尽显尊贵守礼。

    身旁的沂花和睦月一席,两姐妹颇有默契地打着瞌睡。滕雪轻笑,皇姐坐在右侧,本就是两张案桌,中间又隔着睦月。想叫醒皇姐,又怕引来注意。无奈之下只好用右手轻轻去扯睦月的衣袖,好不容易把小丫头晃醒,又用口型叫迷糊不清的睦月把沂花唤醒。

    “四皇姐,五皇姐叫你呢!”沂花被睦月白白嫩嫩的小手推了两下,惺忪双眼即使是微睁,也能看出她愣了一下,很快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端坐起来。

    滕雪又微微回头,让仟心把昏昏欲睡的睦月先抱下去,交给云阳宫宫女,和她们一起将睦月送到礼妃身边后再回来。

    太子妃季纤华见睦月被抱着离席,向这端瞧过来。对上滕雪的目光,两人均是微笑颔首。

    宴饮快要终了,又听太子和冷歌说道:“乾州在漠北草原以北,听说常常风沙四起,荒漠之中往往寸草不生,母后特地选了朔元宫,邻着御花园,世子若感兴趣,乏闷时也能去御花园散散心。”

    提及御花园,滕雪一顿,微不可察。

    “多谢皇上、皇后娘娘如此为冷歌着想!今日路过御花园,得见茉莉开得正盛,无意之间能见美景如此,是冷歌的福分。冷歌自小生在漠北,有幸赏鸟语花香一回,已经心满意足。”他刻意加重了“一回”。

    明明是正常的回答,滕雪却听出了一番言外之意——洪理这个老太监当时在场,多半会将她与冷歌一见告知父帝。他这看似是谢恩皇后,但倘若洪理有心,也知道她当时便是在赏茉莉。这是隐晦地说,他不敢高攀驸马之位啊!若是洪理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也没有特意向父帝提起,这番话也是大方得体,无错可挑。

    滕雪心笑面不笑,好聪明一个漠北世子!他虽长在漠北,但皮肤也算白皙,虽未曾见过与他同来的侍臣,但历年那些从北方来朝贡的使臣个个面泛冻红甚至皮肤皲裂,他却像个江南书生,正如他的名字般清秀。但须得承认他的确相貌出众,哪怕是太子怕也要比他逊色几分。可在尚武的大楚中,他这样看起来倒稍显文弱。不过谁想,这剑眉星眸、仪表不凡之下倒是一位逸群之才!

    太子只得领会表意,以为这漠北世子不屑莳花弄草,失了男子风骨。便邀冷歌日后探讨武艺,冷歌也欣然应邀。

    很快,出自沂花带着怀疑的目光落在冷歌身上,沂花方才得知他只比自己大一岁,不过束发之年。探讨武艺,多半免不了实战切磋,皇兄也是,这不是欺负人家吗?

    ……

    本是众人一同出了殿门。回宫路上,却由于其芳宫和朔元宫顺路,待到最后,他人相继离去,只剩下冷歌和滕雪还有各自打着宫灯的仆从。

    滕雪嗅到晚风中久久不散的尴尬,但也波澜不惊,本是她走在前头,但方才六皇弟上官廷正要和他们分道扬镳,聊了两句。再后来就成了两人齐头并进。滕雪也不好突然加快步子,身边离自己三四尺远的人也不紧不慢地走着。

    “今日,多谢世子赠礼。”久久安静之后,滕雪说道。

    冷歌听得出她在找话题,心里一笑,“薄礼一份,不足挂齿,还望时安公主莫要嫌弃。”

    “怎么会”

    “那便好。”

    看样子,她应该还未打开那大大小小几个锦盒,无妨,来日方长。

    又是寂静。

    头顶季夏夜幕,除了风吹枝头的悉索,怕也只有贴心的夏蝉肯打破这寂静,不懈地制造点声响好叫这一对男女稍稍自在些。

    只可惜收效甚微,这不短不长一段路,却让六轮沙漏也犯了难,不知是沙钟的漏口细了,还是沙粒粗了,总之时辰是慢了,路也像是长了。

    熬到将近其芳宫,未至宫门,冷歌便停下脚步,躬身作揖,滕雪也弯膝回礼,连带着两人的仆从。“公主早些歇息,冷歌告辞!”一如既往的得体和恰到好处的疏离。

    滕雪报之微微一笑。

    待到冷歌离去,仟心挑着宫灯,“公主,这世子怎的如此不懂规矩,也不知向娘娘问好。夜深不便来访,便是让公主您捎句话也是要得的。”

    这时,瞧见夜巡的宫人走过,滕雪便不再说话,待一行人行礼问安走远后,滕雪才说道“夜都深了,还向她问好做什么?急着献媚吗?你还是太单纯了,有些时候犯些小错才是对的。”要知道,皇帝将他安置在宫里,便是要小心防着他,不给他结交朋党的机会,皇帝的枕边人自然更不会例外。“对了,那世子送来的东西记得收好。”

    “是,公主!”

    盯着去人的背影,本该是清风霁月的少年儿郎,入了将门世家,可惜又逢这番变故。唉——滕雪转身朝其芳宫宫门走去,怪不得,觉得熟悉,有道是惺惺相惜啊。

    只不过,怀璧其罪,他往后的路恐怕还不好走。

    冷歌住在宫里,与诸位皇子公主,勋贵子弟同在国子监受博士教导。林博士教授《诗三百》,又常在课上补充历代前朝的诗词。

    今日,博士在考课,他突然提出来比一比“飞花令”。林博士捋着胡须,左手执卷背在身后,细细想了一会。夏日的太阳渐渐爬高,博士拭了拭汗。“既然正值盛夏,那诸位便以‘夏’为令,如何?”

    座下的监生议论四起,纷纷讨论着带有“夏”的诗词,更有人翻出《诗三百》来,打算就地取材。

    “若是诸位能答出来,今日的课考就是甲等。”林博士话一落,众人皆来了斗志。“在座的都是人中翘楚,诸位可万不能舞弊啊!”

    正在临时抱佛脚的忙收起书来,其中就有骠骑大将军独子盛将言。眼看着一句诗便能换来甲等,可偏偏自己弄不来这些文绉绉的诗词曲赋,颇为不甘。

    “哎,裴易,帮兄弟一把。”盛将言朝右边端坐着的裴易——太尉之子眨眨眼示意。

    只见气质斐然,相貌俊秀的裴易侧过头,故意逗他。“不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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