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亦非和季嬴两人交谈过后的第二天晚,白芊红就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褪去紫色的轻纱薄裙,从衣匣里取出艳如石榴的奢华锦缎长裙换上,尖锐到可以当成武器的铜簪被小心的收拢在梳妆匣里,镶嵌有宝石的金饰得以重见天日。
梳髻,施粉,画眉,点唇。
在扮演着自己的替身的服侍下穿戴好衣物首饰,血衣侯之女白芊红对外宣称病愈。
“怎么舍得回来了?”临时驻扎的营帐里,白亦非端坐于上首处,嘴角冷笑,眼神犀利,“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女儿不敢。”屈膝弯腰,白芊红垂首看着鞋尖,不敢反驳。
“不敢?未必吧。”白亦非手里把玩着一枚桃花扣,没有让白芊红起身,“暗地里插手鬼兵劫饷一案,故意透露自己以及你母亲的身份给韩非。白芊红,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的。”
他是怎么知道的!
白芊红心里大惊,但还是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甚至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对白亦非这个血缘关系上的生父,白芊红心里是惧怕的。
哪怕是有自己那个自诩善良的玛丽苏母亲陪在身边,但白芊红并不觉得自己的父亲白亦非和《天行九歌》里的血衣侯的性情相差有多大,他们都是一样的视人命如草芥,残忍嗜血,手段狠辣。
自己和白伯瑾诚然是他的亲生骨肉,但是,这个男人也曾将他们两兄妹视为陌生人,然后毫不留情的碾碎了他们二人的一身骄傲。
她还好,或许是因为女儿家的缘故,白亦非并不怎么插手季嬴对她的教养。
除了会在她就要飘飘欲仙的时候把她从天上拉下,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在其他大多数时候,白亦非都是放任她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
只不过,拜师桔梗成为医家弟子也好,投身鬼谷成为四魈之首也罢,从始至终,她到底是没能飞的出白亦非的手掌心。
女儿家都尚且如此,身为长子乃至是继承人的白伯瑾的遭遇就更不用说了。
白亦非在白伯瑾小小年纪时就给了他调动一部分白甲军的军权,却也放任亲子在不满十岁时就在战场上屡屡遇险,九死一生,直到拖延到最后一刻才来相救。
这种情况甚至还不是一次两次。
可以这么说,白伯瑾一身出色到叫白亦非也为之叫好称赞的军事素养,可都是他自己跌打滚爬才总结出来的血泪结晶。
大概是因为白伯瑾在白亦非手里吃瘪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就连白芊红自己也有点怀疑自家哥哥的能力是不是真的就那么菜。
“没有本事同为父讲规矩,那就乖乖守着我制定的规矩。”
这是白亦非教会白伯瑾和白芊红兄妹两个的第一个刻骨铭心的道理。
那年,白伯瑾十二岁,白芊红八岁。
那年,白亦非不顾白伯瑾的苦苦哀求,狠心废掉了长子勤勉修习到小有所成的一身内力。
那年,白亦非握着白芊红的手,手把手的教她学会了/杀/人。
那是死在白芊红手上的第一个人,鲜血溅在脸上的那种湿热感,白芊红可能一辈子也忘不了。
“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到底是自己的亲生闺女,见白芊红愈发恭敬的姿态,白亦非猜出了她的所思所想。
“是。”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白芊红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从你踏进新政城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身处你母亲的重重监视之下。有些事情,你母亲能够查到,蓑衣客未必做不到。”将手里的桃花扣扔给白芊红,白亦非终于让白芊红起身,“还有一天我们就要进城了,给你一天时间,去扫干净那些你露出的破绽,不要让你母亲忧心。”
“唯。”握紧桃花扣,白芊红恭敬的退下。
等到白芊红的身影已经看不见,季嬴从休息的内室里走了出来,将手里的纸条在油灯上点燃后,季嬴才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刚收到埋藏在紫兰轩细作传来的消息,红瑜死了。”
“红瑜?那是谁。”白亦非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么一号人物。
“蓑衣客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哦(二声),知道是谁杀了她吗?”
“百鸟杀手团,兀鹫。”
“兀鹫?”白亦非轻喃一声,对着自家夫人伸出了手,“知道原因吗?”
“那个笨蛋杀错人了。”乖巧的把手递过去,缓缓落座白亦非身侧,季嬴并不隐瞒什么,“我要是没有猜错,他想要杀的那个人应该是弄玉。”
“弄玉?她又是何人?是你的细作吗?”白亦非是不会刻意去记住他口中那些贱民们的名字的,所以,他已经完全忘了季嬴曾和他提到的关于弄玉的事情。
她就知道。
季嬴心里一声不知道是何滋味的轻叹。
“不是。她是李开和火雨山庄大小姐的独女,就在不久前我还跟你提过她,你果然贵人多忘事。”
季嬴随手从放在一旁的果盘里摸来一个橘子,一边剥皮,一边头也没抬的嗔了一句。
“她的身份被兀鹫发现了,就因为李开留给她的那枚火雨玛瑙配饰。你也知道,火雨山庄的覆灭使得火雨玛瑙不再现世,也正因此,现存的火雨玛瑙首饰的价格可不便宜,它可不应该是一个小小的琴姬就能拥有的东西。”
“那兀鹫的真实身份呢?”若有所思之后,白亦非问起了另一个当事人。
身为百鸟杀手团的杀手,兀鹫本不应该和弄玉这么一号人物扯上关系。
“断发三狼。你对他们还有印象吗?”季嬴有心提醒。
“火雨山庄的财富。”不愧是常年玩阴谋诡计的血衣侯,白亦非一下子就想到了关键处,“可我要是没有记错,那笔财富似乎早在当年就落到了夫人手里。”
“错。”将一瓣已经撕干净白丝的橘瓣塞入白亦非口中,季嬴浅笑嫣然,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依旧同十几年前一样看不出什么欲望,“这笔财富明明是同火雨山庄的大小姐一起落到了刘意的手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看来刘意危险了。”白亦非的态度很笃定,“按照如今的速度,或许我们还能赶上他的丧礼。只不过,夫人,你挑的这橘子好酸。”
酸?
这批橘子不应该都是甜的吗?!
看了看白亦非五官几乎就要皱到一起的表情,又看了看自己手上只吃了一瓣的橘子,季嬴不信邪的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瓣。
啧,果然好酸。
看着季嬴狼狈样子,白亦非放声笑了出来。
然后,毫无求生欲的某人就被自家夫人用橘子砸了满怀。
“有时间笑我,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别忘了,百越之战后,火雨山庄的那些工匠们可全都被你带走了。小心被人发现他们的用途。”
“不会查到我身上的。”白亦非并不在意季嬴的放肆,捡起怀里的橘子慢条斯理地剥着,“百越之战涉及到太多韩国掌权者们的利益,韩王不会允许任何人追查到底。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连火雨山庄那笔至今下落不明的财富都会放弃,更不要说只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贱民们的死活了。”
“我说的不是韩王。”捻过一缕白亦非的头发在手指间缠绕着,“我说的是天泽。”
“你可一定要把它藏好了。”直直的对上白亦非红色的眸子,季嬴意有所指。
“臣,谨记公主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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