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永恒当晚就去寿康堂替女儿告了假,次日一早,翠喜便来凌波苑传话,老夫人让赵蕊姬放宽心招待客人,不必着急去寿康堂学习。赵蕊姬应了话,趴在床沿懒洋洋不肯起身。难得老夫人给她放假,赵蕊姬想睡个懒觉,让那李昌悦等上一等。

    青杏不知昨日事由,还担心小姐怠慢了李公子被老爷责备,捧着衣裳站床头催小姐,“小姐,天色已大亮了,那李公子早早便等在前院,老爷临出门前还打发小厮过来催促您,咱还是早些起来吧”

    红袖一面整理内务,一面劝眼巴巴的青杏,“杏姐姐,小姐难得睡个好觉,这天寒地冻的,让那李公子等会儿无事,反正外头也是冰天雪地的,也没什么好游玩的。”

    “还是红袖深得我心,罢了,反正也睡不着了,起身去会一会那李府大公子吧,青杏,更衣。”赵蕊姬掀开被子,哆哆嗦嗦穿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自己裹成个粽子。

    待赵蕊姬收拾妥当来到前厅,李昌悦原本维持世家公子好仪态的脸已薄灰暗藏,眼底有韫怒。

    抬脚缓步踏入待客厅,赵蕊姬慢悠悠寻了个位置坐下来,嘴里致着歉,脸上却毫无愧疚之意,“李大公子,真是抱歉啊!昨日遇见些事噎得慌,晚上睡得不踏实,这才起晚了,您一个李府大公子,想必不会同我这小女子计较吧”说罢也不待李昌悦接话,自顾自继续道,“我父亲命我陪你游玩,还顺带捎上我舅舅家的两位表哥表姐,他们也起晚了,您不介意再等等他们吧”

    斜眼扬头,赵蕊姬倨傲地睇眼李昌悦,继而埋头喝茶。赵蕊姬自茶盏间隙望着李昌悦暗压怒气的神情,心中暗爽。表哥表姐晚到,也是赵蕊姬昨晚着人去指使的,前世李昌悦没少让赵蕊姬等,最严重的一回,赵蕊姬等了两个时辰,最后他的小厮跑来禀报,说他出府去赴好友的约了,临近膳前才忆起夫人约他出门。

    “无妨,本公子正好无事”咬牙切齿吐出一句话,李昌悦嘴角抽搐,端杯借茶水压下心中怒气。这个瘦猴似的赵蕊姬,人生的一般,牙尖嘴利的,心眼却不小,若不是有求于赵府,自己何必去忍这番恶气。

    两人正各自喝茶腹诽,一道尖利的声音自门口瞟了进来,刺得赵蕊姬额角直打抽。

    “这位便是李公子吧!听大伯说李公子要在咱们府上住上一段时日,今日天好,不如阿芯陪李世兄游逛一番河西城?”赵蕊芯端着自以为仪态大方的步子走进厅内,一眼未往赵蕊姬这里送,直勾勾朝李昌悦递话。

    “这位是?”李昌悦此时已恢复翩翩公子模样,撇眼赵蕊芯,朝赵蕊姬询问道。

    “我堂妹,赵蕊芯。”赵蕊姬看着赵蕊芯那挤成一团的嘴眼,面上发冷,心中嗤笑一句,这对狗男女。

    “怪我,竟忘了向公子介绍,我叫赵蕊芯,是这赵府二房的嫡女,我父亲是河西城柳岭县县令赵永正。”赵蕊芯款款施礼,轻声慢语道。

    “原来是赵二小姐,失。。。”李昌悦话未说完,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将屋内众人目光引了过去。

    “表妹,咱们可以出发了”刘世宁与刘淑媛兄妹立在厅外,朝赵蕊姬招手。

    赵蕊姬不想再看到这对狗男女惺惺作态,一把子丢了茶杯,提起裙摆往表姐方向奔。赵蕊芯本暗恼这人好没规矩,随意打断李公子同自己的交谈,又听得这声音温润低沉,如温泉在卵石上咕噜,在冷寂中带来阵阵暖意。赵蕊芯转身,但见一位身材欣长,瞧着孔武有力的端庄模样,倒是比这李公子顺眼有气概多了。心中欢喜,赵蕊芯瞬间忘了自己与赵蕊姬的不快,扬起笑脸朝外迎去。

    赵蕊姬听得身后跟来的脚步声,深知赵蕊芯脾性的她不愿让伟高正的表哥同赵蕊芯扯上关系,拉着表哥与表姐往府外走,还扬声唤李昌悦跟上。

    赵蕊芯暗暗跺脚,心中越发嫉恨赵蕊姬,觉得什么好处都让赵蕊姬占上了,连她的表哥也比自己那猥琐成猪样的表哥好千倍,老天还真是不公。就是赵蕊姬这小身板子比不上自己,不被世家夫人待见,赵蕊芯总算找到自己唯一优于赵蕊姬的点,稍稍扳回一丝得意。

    赵蕊姬不愿与李昌悦同处,便挤到了表哥表姐车上,李昌悦那头空出来的位置便被赵蕊芯理所当然地占据了。赵蕊姬不愿带赵蕊芯出府,刘淑媛劝她,有赵蕊芯在一旁缠着李昌悦,计划实施起来才不会有人怀疑到她们身上,一举两得,赵蕊姬就同意了。

    赵蕊姬带众人去的是城外一处开阔湖面,此时正值深冬,河西地处西北,寒风早在十月就将湖面冰封起来。冬季户外严寒,人们大多不爱出门,唯这冰面溜花,既能热身又可赏景,所以河西城的人们颇爱来玩。

    嘱咐下人服侍众人穿上冰鞋,赵蕊姬拉着表姐的手,一手牵住表哥,三人朝湖心滑开了。李昌悦在仆从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动几步,旋即摔倒在冰面,幸好穿的厚实,只是屁墩儿酸痛一下就无事了。赵蕊芯见他狼狈不堪,主动伸手要带他滑。李昌悦看着不及他肩高的赵蕊芯,眼神中俱是拒绝。不是他不信赵蕊芯的技巧,实在是两人体量悬殊,若是摔倒了,只怕赵蕊芯那敦实的身子能将他砸进湖里。

    赵蕊芯没想到这些,还以为李昌悦不信她,踩着冰鞋在冰面流畅滑了两圈,渡至李昌悦跟前,俏脸一挑,挑眉看他。

    李昌悦进退两难,他不愿得罪赵府,但也不想弄得自己落水,这天气若是沾了刺骨的湖水,只怕要去掉半条命。

    纠结间,赵蕊姬滑了过来,眼神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朝李昌悦伸手,“李公子这是不会滑么?不如小女子带公子溜两圈识一下技巧?”

    李昌悦看着不笑不怒的赵蕊姬,虽拿不准她何想法,但能解他于赵蕊芯的邀请之困,他就当她回心转意、良心大发了。

    借着仆人的手,李昌悦搭着赵蕊姬往湖边溜圈。赵蕊姬告诉他,湖心人多,适合会的人,像他这种初学之人,先在边上溜两圈,等能自己独自滑时,再去湖心即可。

    赵蕊姬悄悄偏头扫了眼后头,见赵蕊芯并未跟上来,反而在湖心位置看见了她的身影,正缠在表哥身侧,似是在说些开心之事,笑的一脸荡漾。

    赵蕊姬脸色沉下来,教李昌悦的步伐跟着不耐烦起来,领了两圈后,赵蕊姬就撤开了,让李昌悦自行摸索。快步滑至表哥身侧,赵蕊姬撒娇自己累了滑不动,让表哥送她回马车歇息。刘世宁正被赵蕊芯缠得心焦,见表妹递了话头,立即牵住她手往回滑,撇下赵蕊芯一脸尴尬。

    回到马车上,赵蕊姬边喝热茶边注意湖中情形,只见刘淑媛一个快步滑至赵蕊芯身后,一个趔趄将她撞到边上的李昌悦身上,俩人一骨碌砸上湖面。那处是在湖边,本就冰薄,赵蕊芯又是个身重肥厚之人,冰面承受不住,咔吱咔吱开裂,不过几瞬,俩人消失在湖面。

    惊呼声传来,湖面的百姓害怕那冰面开裂蔓延,不敢过去救人。赵蕊姬虽恨不得他俩在湖水中多泡一会儿,但面上功夫还得做足,连声唤身后的仆从拿了竹竿去救人。

    待到将人救上来,李昌悦冻的乌唇青眼,脸色比湖面还要清透些,哪怕被毛氅包裹着,依旧是抖成筛子,上牙碰下牙,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赵蕊芯虽然肉厚衣厚的,瞧着却并没好过多少,许是她体量过于庞大,加之冬衣厚实,三五个身强力壮的仆从费了十足的劲才将她救上来,此刻缩在奶妈怀中一副呆滞傻愣模样,连泪珠子都忘了哭出来,只结巴着吐字,冷。

    伺候的丫鬟仆从们也都吓傻了,哆哆嗦嗦簇拥着俩人上马车换衣驱寒,主子落水,跟来的下人们自然免不了被责难,他们只盼望着公子小姐只是落水,回府喝了姜汤后便一切如常。待收拾妥当,赵蕊芯的奶妈来请示,道姑娘公子落水受了寒,得即刻回府请大夫。赵蕊姬假意关切了几句,颇痛快地吩咐回府。

    来时两辆马车,赵蕊芯与李昌悦同坐一辆,眼下俩人都落了水,自然不便再挤在一处。不待赵蕊姬安排,刘世宁主动跳上李昌悦的马车,吩咐车夫先行一步。

    赵蕊姬与刘淑媛挤在一处,看着躺在长凳上打寒颤的赵蕊芯,俩人相视一笑,交换着彼此心领神会的眼神。赵蕊姬原本只是计划给李昌悦一个教训,让他不再觊觎赵府,故意同自己套近乎。没想到这赵蕊芯自己跳出来,死皮赖脸要来插一脚,那便让她也尝尝被湖水浸泡的滋味,出一口前世的恶气。

    回到赵府,得了消息从衙门赶回来的赵永恒等在门口,劈头盖脸训了赵蕊姬一顿后,唤着人好生护送李昌悦去客房休息,又着人将侄女送回院子,并派人将齐郎中请至府中住下,直至两人病好才放出府。

    赵蕊姬摸了摸冻成红樱桃般的翘鼻,悻悻然回了房。这次事故确是自己策划,父亲责骂,她不辩驳。

    “阿蕊,你到底为何如此不待见李昌悦呀?我瞧着他生得也并不差,又风度翩翩,难不成你们此前有过龃龉?”刘淑媛凑过脑袋,圆润洁白的脸上处处透着八卦神色。

    “没有,就是看不惯他,明明生得一双桃花眼,还偏爱盯着人看,十足的浪荡子罢了,我只不过是提前为一些无知姑娘给他些教训而已。”赵蕊姬矢口否认,她才不会承认自己就是那无知姑娘。重生之事,她未曾与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太过玄乎,即便说了,大家也只会当她魔怔,少不得要请和尚来家中叫魂。所以,自己与李昌悦前世的恩怨,自然就无从提起。

    “就为这?那湖水可比冰窟还冷,就为这子虚乌有的风流相,你就折腾人家半条命,这也太心狠了吧”刘淑媛砸吧嘴,啧啧喟叹。

    赵蕊姬丢了个白眼过去,“表姐,你可别忘了,这主意,是你出的。”

    “好像也是,只是我没想到那李昌悦身子骨这么弱,方才下轿都是被人抬下来的,太不禁折腾了。”刘淑媛想起府门前的那一幕,突然为李昌悦捏了一把汗。

    低低默念了句南无阿弥陀佛,刘淑媛拽紧了身上的披风,扯住表妹的手往院子里奔,好似有人在后头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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