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伤好,无需再照顾,赵蕊姬复又重新投入繁忙的医理学习当中,每日周而复始在寿康堂与兰溪园奔波,间或去衡芜院逗弄弟弟、陪母亲说说话。赵蕊芯自上回在蔷薇园被苏清辞严正义词拒绝过后,倒是没来寻赵蕊姬的茬,苏清辞依旧按每三日去寿康堂扎针、五日泡一次药浴,与赵蕊姬隔三差五相见。
虽说赵蕊姬还是九岁女娃,但苏清辞已然十二岁,自然不能真让赵蕊姬给他侍奉药浴,故而老夫人命人在浴房竖了扇比人高的屏风,隐约可见人影,又不至于破男女大防。
苏清辞在浴桶中泡药浴,赵蕊姬则在外头隔一炷香时间询问一次感受并记录。
担忧赵雍在蔷薇园无聊,赵蕊姬趁着他泡药浴间隙,央他给赵雍找些事做。
“反正蔷薇园就你、墨烟和阿雍,你就在这园里给他找些事做,省得他窝在房里自怨自艾、发霉发烂。”赵蕊姬一面仔细记录着苏清辞自述的感受,一面小声央求着。祖母还在外头花架下乘凉,她不敢大声。
“药浴时不可说话运气,这是老夫人叮嘱的。”苏清辞闭眼答道。
赵蕊姬只得闭嘴,没想到他会用这句话来堵自己。低头看着不再歪扭的字,赵蕊姬不得不佩服苏清辞教的这个方法好,才练了月余的时间,这字勉强能看了。
“姬姐儿,你出来。”老夫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赵蕊姬合册放笔,快步跑了出去。
“祖母,您叫我?”卑躬屈膝见完礼,赵蕊姬一面擦汗一面拿眼觑祖母的神色。
“这蔷薇园的西厢房怎么住了人?住的是何人?”老夫人未抬眼皮,手指着西厢房半开的窗棱,神色不明地问。
西厢房?遭了,不是叮嘱了赵雍每到日子就躲去后耳房,并将门窗关闭紧实了么,怎么今日如此粗心大意,让祖母瞧出破绽来了。
敛住心神,赵蕊姬踱步至西厢房窗前,伸头往里探了探,状若无人般关窗,然后回到祖母跟前,笑脸禀报,“祖母,西厢房并未住人,那窗户许是墨烟打扫时忘记关闭,这才引起误会。”
“姬姐儿,你祖母我虽年老色衰,耳朵却不聋,我听得出是风声还是人走动的声音,那西厢房定然是住了人的,你骗不了我。”老夫人却没信赵蕊姬的谎话,突地睁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赵蕊姬,十分肯定地道出她的判断。
赵蕊姬默然,看来是瞒不住老谋深算的祖母了,她正要开口承认,西厢房的门打开了,赵雍从里走了出来,朝老夫人抱拳。
“老夫人万安,我是苏公子本家派来的人,前来服侍公子,名唤赵雍。前些日子刚来府上,公子不想惊扰府上,这才静悄悄带我入府,安排在这西厢房内。”
不卑不亢,这哪里是仆人,分明是主子。赵蕊姬内心呐喊,既然要装,好歹自称一声奴,又不是让他行跪拜礼,装模作样一下也成啊。
内心翻滚,赵蕊姬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垂着头不敢看祖母,还悄悄给赵雍递眼色,提示他姿态放低些。
“苏家人?既是苏家人,为何会姓赵?且还在这个时日来河西,我记得郡主曾在信中说过,你家公子与本家的关系并不融洽,为何今日又派了人过来服侍?”老夫人眯起眼睛,将赵雍话里的漏洞一一指出。
见祖母连连发问,赵蕊姬有些着急,当初她随意捏的名字,没想到会被祖母发现破绽,眼下只能期盼赵雍脑子好使,应对自如。
“回老夫人,我是苏府表亲,自幼与表哥有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前些日子家中突生变故,继而进京寻求表兄庇护。去了苏府才知,表兄早已离开京城去了苏州淮阳郡主府上,待小生赶至苏州,又得知表兄来了河西赵府治病,所以一路追来。至于为何姓赵,只因这是我外祖的姓氏,小生不愿再与族中伯亲牵连,故而随了母姓。小生来此名为服侍表哥,实则是投奔,实乃投奔二字有失颜面,这才换了由头。”
逻辑清晰,滴水不漏,赵蕊姬偏头看赵雍,心中不禁为他喝彩。小小年纪,撒谎都不带眨眼、说话不喘气的,这学识修为,着实少见。
老夫人锐利的鹰眼盯着赵雍看了片刻,忽而笑了,“原是苏家表弟,既是来我府上,便不必找这下人的借口,大方来访即可。姬姐儿也是,人家是正经人家来寻亲,就这么一声不吭将人领了进来,没得叫人笑话。赵公子既住了进来,若是缺什么尽管同张妈妈吩咐,若是抹不开面子,同你表兄讲也一样,不必拘谨。”
赵蕊姬张了张嘴,窝成鹌鹑蛋般瞅了眼祖母,继而耷拉着脑袋默默吐舌。祖母何时这般好说话了,平白就信了阿雍的一番话,连唤墨烟出来对峙都无。悄悄扬脸睇了眼赵雍,见他微颔首应了声是,傲然如苍鹰,不曾矮半分,周身气度可比屋内的某人雍华多了。赵蕊姬越发坚信,他身世高贵。
“好了,姬姐儿,你继续去记录清辞的病情吧!下回别再这么冒失了。”老夫人又闭上了眼,挥手让下首的两人离开。
赵蕊姬暗瞪赵雍一眼,应声回房。待进了屋,赵蕊姬才反应过来,为何祖母会认定是她将人带进来的,若祖母信了赵雍是苏家亲戚,那应当会认为是苏清辞带来而不是自己,所以祖母定是猜到当日自己扯谎从河间带回个虎崽,且就是住在蔷薇园西厢房之人。
微微跺脚,懊恼之意爬满眉间,赵蕊姬发现自己活了两世,手段还是不甚高明,只怕过往的那些小动作,祖母早就心知肚明,只是由着自己没有拆穿罢了。
“你当你那些个手段滴水不漏么?好歹是在赵府争产中赢到最后的王者,岂会被些雕虫小技蒙蔽,赵蕊姬,你太小看你祖母了。”凉薄的话自屏风后传出,一针见血地指出赵蕊姬的天真。
“兀需你管,再怎么着,那也是我祖母,只要我不闯大祸,祖母也是护我的。”赵蕊姬被戳中同处,语气里含了丝不悦,一边说话一边拿手隔空朝屏风上的人影戳。
“那是在你未危及赵府颜面及根本时,老夫人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护你,若有一日你触及底线,只怕你的下场比杨氏惨多了。”
“泡你的澡吧,不是药浴时不能说太多话么”虽知他说的没错,但赵蕊姬依然不愿承认,她心存一丝希望,祖母不是那般绝情之人。
浅浅低笑一声,苏清辞复又闭上眼睛,专心泡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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