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与苏清辞在蔷薇园相安无事住了下来,许是已在老夫人跟前过了明路,虽有仆人在外头听见动静,府内也并无人公然议论。两人皆好棋,常在花架下对弈,赵蕊姬偶尔来串门,也会坐在一旁观摩几局。然赵蕊姬坐不住,又嫌走棋烦闷,常一局棋还未过半就跑了,对比之下,在衡芜院逗弄虎头虎脑的弟弟更吸引她。
赵耀宗即将满周岁,赵家嫡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小人儿身上,故而阖府上下都在细心准备着小公子的抓周宴。赵蕊姬也及重视,依她的想法,弟弟抓个文房四宝才好,将来才华横溢,走科举入仕,官拜内阁,自己也能得个靠山,后半辈子无忧。故而这几日,赵蕊姬每每逗弄弟弟时,都会带上笔墨纸砚晃悠,以期能在弟弟眼前留下些许印象,博个抓周的好彩头。
抓周宴安排在前院暖阁中,这回的宴会,赵府并未大办,只请了亲近的故交好友,京城那边也递了信,得回复说府上官老爷新上任,不便休沐前来,特派了长子回来贺喜。
赵蕊姬在前往暖阁的路上,闲来无聊与红袖聊起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兄。四叔虽比父亲年岁轻,却早于父亲成婚,故而赵蕊姬得尊四叔的长子一声堂兄。
“红袖,你见过四叔的儿子么?”
“小姐,奴婢虽长您几岁,来府中也才几年光景,您都没见过,奴婢又如何能见着在京中长大的大公子。”红袖摇头,别说她了,只怕整个兰溪园都无人见过这位赵府长公子。
赵蕊姬默然,四叔是祖父那一辈的庶出后辈,与父亲都只能算堂兄弟,多年前就已搬至京城,与河西本家来往并不密切。这些年因着京中赵家一脉大放异彩,在朝堂上颇有建树,本家族老想要振兴赵府昔日荣耀,便常敦促作为家主的父亲与京城来往。父亲因为上一辈的恩怨有些拉不下脸面,倒是二叔,借此与四叔一家攀上关系,得了那头不少好处。
只是这回弟弟抓周,父亲竟然派人给四叔送了信,四叔也派了长子来庆贺,倒叫赵蕊姬颇为疑惑。按说有二叔从中作梗,四叔一家应当不愿与自家来往,这回不仅应了还派人前来,委实叫人生疑。
“小姐,小姐,您看那是不是苏公子呀?他今日怎会来花园闲逛?”红袖指着前方清冷的孤寂身影,伸手扯了扯赵蕊姬的袖摆。
苏清辞,他来花园作甚?他不是除去寿康堂看诊扎针外,从不出蔷薇园的么?
赵蕊姬怀疑红袖看错了,回头定睛一瞧,那素白长衫披牙白厚氅,大冷天还执扇做样子的人,可不就是苏清辞。只是他身边并未跟着墨烟,阿雍也未在一旁,只一人慢悠踱步,像是迷路了。
扯了抹戏谑的笑,赵蕊姬闲庭信步般走至苏清辞跟前,挡住他的去路。
“清辞大哥,这是咋了?迷路了么?虽说我们赵府家大宅深的,但也不至于这般让家世显赫的苏公子寻不着出口吧!”不知为何,赵蕊姬每回见着苏清辞就忍不住冷嘲热讽,她猜测,许是与上世他是自己妹夫有关,毕竟若不是他管不住赵蕊芯,李昌悦也就不会被勾了魂去,两人联手害死自己。
苏清辞看着赵蕊姬顶着两个小揪揪的脑袋在眼前晃来晃去,漆黑的眼珠子嘴上说着嘲讽的话。明明是不让人舒服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有那么一丝可爱模样。
轻咳一声,苏清辞掩去神色,水般无痕道,“你家后门,该如何走?”
今日苏清辞得出府办点事,墨烟早早被他打发去忙活其他事,故而只他一人出府。又因赵府今日办抓周宴,女主人刘氏给不当值的下人放了假,余下伺候的都去了前院,这一路走来,他竟未瞧见一人,加之来赵府这么久未曾走动,这才在这园子里转悠大半个时辰都未找到去后门的路。
“你去后门干啥,有事打发奴仆去办不就是了,何必自己跑一趟。喏,后门往那边走。”赵蕊姬白了他一眼,随手指向个方向。
“你识得外头城里的路么?贸贸然自己一人跑出去,当心人牙子把你当落魄公子给拐卖了。”明明是关心的话,叫赵蕊姬说来,反倒一股刺人的意思。
“红袖,今日府中并无要事,你去给苏公子引路吧!若是要用马车,直接去门房找人套车即可。”也不待苏清辞辩驳,擅自就安排了红袖给他指路。
“小姐,青杏姐姐今日去夫人那帮忙了,您身边都没个丫鬟伺候,奴婢还是留下来陪您,您另吩咐个丫头给苏公子带路吧。”红袖觑了觑苏清辞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块脸,瑟缩着脑袋拒绝道。
“多谢赵小姐好意,墨烟已安排了马车在后门,不必劳烦红袖姑娘多跑一趟了。赵小姐慢行,清辞先走一步。”苏清辞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抱拳拒绝道,随即转身离开,朝赵蕊姬指给他的方向走。
这个苏清辞,假式假样的,既然安排了车就早些说,如今倒显得自己多此一举了,赵蕊姬吐了吐舌,轻哼一声转身往前院去。
还未走至暖阁,赵蕊姬又碰上了一人,此回却是个陌生公子,衣着打扮皆是不俗。今日弟弟抓周,赵蕊姬心情颇好,所以一路上遇花摘花,遇树折枝,此时手中一大把五颜六色的花束,方才就是不小心用花束挥中了来人。
“大胆,何人竟敢袭击大公子。”年长仆从的怒喝朝赵蕊姬劈头盖脸砸下来,吓得赵蕊姬顿住的花吧嗒掉落在地,散落一地。
赵蕊姬有些韫怒,虽说自己先动手不对,但这是在自家府上,况且自己也仅仅是碰到这位公子手臂而已,何来的袭击,还大声怒喝,一个奴仆就敢如此放肆,可见主人定然也不是个善茬。抬头拧眉看着来人,赵蕊姬自知理亏,躬了身子致歉,继而目光不悦地看着旁边的奴仆。
那奴仆被她的气势所震慑,呐呐往后退了一步,眼神略有些躲闪。
“妹妹不必多礼,是为兄不小心撞了上来,碰到妹妹的花束。这般美丽的花,倒是可惜了。”赵耀华俯身捡起几支还稍稍完好的花,递给眼前清瘦单薄的堂妹。
早就听闻大伯家的女儿是个消瘦不堪看的,今日一见,腰身两手可握,脸尖如鹅蛋,确实失了一番风韵。赵耀华看她伸出细长皙白的葱指来接,指甲盈盈润润,泛着肉红的色泽,倒显出一股我见犹怜的韵味来。可惜,若是能再丰满些,当是个漂亮美人,如此一来,只能寄希望于二叔家的堂妹赵蕊芯身上了,赵耀华轻眨眼眸,朝赵蕊姬扯笑,将花束交予了她。
“你就是四叔家的堂兄?”赵蕊姬接过花束,迷惑地问出心中所想。
“怎么?我看着不像么?”赵耀华抻开双手,微扬头颅,一幅任其打量的神情。
眉眼疏淡,不似大多数男子浓眉大眼,赵家人皆是淡眉细眼,故而赵蕊姬这一双继承了刘氏的大眼在一众子孙里显得尤为突出。发丝也略带淡黄色,虽不似赵蕊姬这般干枯,但也算不上青丝,这也是赵家人的特征之一。赵府祖上有位夫人是羌人,天生黄发,虽经多年血脉稀释,但依旧能在后世子孙上见着些特征。
赵蕊姬点点头,继而又摇头,咽口水回道,“像,你的眼睛与鼻子,同我爹一样。”
“我爹常说我像祖父,本以为是诓我,原是真的。想来叔父也是同叔祖父一个模样,如此才能得堂妹这一句肖似。”赵耀华伸手摸上自己的鼻梁,喃语道。
“堂兄为何不在暖阁中,要在这外头吹冷风?”赵蕊姬看着他冻得通红的鼻尖,歪头不解。
“出来透气,暖阁人太多了,乌央乌央说话,吵的脑仁疼。”赵耀华自是不能说自己是为了躲赵蕊芯才出来的,暖阁人虽多,倒也没多到让人觉着厌烦。况且自己此次来还有个特殊任务,出来才有机会见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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