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过半,赵蕊姬昏昏欲睡之际,终于等来菊园的消息。
又是一番看诊、针灸,赵蕊姬忙活一通,小脸煞白,余老夫人见状似是有些不忍,连声同张老夫人嘱咐,多给赵蕊姬准备些吃食缓解。
张老夫人自然一一应下,直让老姐妹放宽心。
赵蕊姬被丫鬟扶在一旁坐下,喝茶歇息。许是余老夫人威望太深,连续几日皆在房中坐小月子的张大夫人也硬扶着婆子的手来了菊园,此刻正坐在赵蕊姬对面喝茶,瞧着气色甚好,显然是经过精心调养的。
刘玉环同其母亲也陪在左右,赵欢慈则坐在赵蕊姬身侧,满眼心疼地看着她,不时给她续茶递糕点。
轻声谢过,赵蕊姬扬着已恢复血色的俏脸同姑母展笑,示意自己无事。原本她还担心,张大夫人会因为还在病中,不愿出来见客,如今想来是她多虑了。
悄悄递了个眼神给刘玉环,赵蕊姬低头小口吃糕点。姑母的事,需得玉环表姐起头,这也是赵蕊姬同刘玉环一早就商量好的。
“余祖母瞧着气色红润不少,想来阿蕊这医术果真了得。听闻阿蕊是随自家祖母学的医术,我且在二舅母那听得,赵家祖母的医术了得,曾治好过淮阳郡主同苏家大公子祖孙俩的头疾,就连阿蕊的母亲多年未有喜,皆是在赵祖母的医治下再度诞下公子。”刘玉环收到赵蕊姬的暗示,美目一转,话题便转到了赵蕊姬身上。
听得刘玉环这么一说,余老太太果真来了兴致,同赵蕊姬柔声问起她的祖母来。听完赵蕊姬简单叙述完其祖母的生平之事后,余老夫人连连赞叹,还颇为惋惜未有机会同赵老夫人见面相识。
话题就在此刻停住了,赵蕊姬正欲开口,想将话题引向张大夫人身上,又听得余老夫人发声,虽是同张老夫人说话,眼睛确是看着张大夫人。
“你家大妇前些日子不是小产了么?且听说有大夫诊断,此后恐再难有孕?静思,你也是糊涂,身旁有这般好的亲家,医术了得,为何还去寻那些不靠谱的郎中,岂不误了你家大妇的子缘”
张老夫人苦笑,她也是第一回听闻自己的亲家还有这一手好医术。此前她曾听闻淮阳郡主的外孙寄居赵府是为治病,那时她只当是淮阳郡主与赵府故意撒播出来的烟雾弹,用来迷惑苏府,毕竟苏公子同苏府闹僵的事,于朝稍有些势力的人家皆知。
张老夫人还在思索该如何回老姐妹的话,大夫人似是看出了婆母的为难,开口话道,“多谢老夫人挂忧,也是我这身子不争气,惹得婆母忧心。不过前些日子下人寻了一位妇科圣手,开了几剂药服下后,身子好转不少。且那大夫保证,只要我按他的方子吃上三月,不说来年有喜,三年内定会有好消息,故而不必再劳烦赵家老夫人再为我看诊了。”
“是呀!余祖母,您怕是不晓得,阿蕊的祖母因忧心二舅母而发了眼疾,如今是没法子出远门呢!阿蕊昨日还同我念叨,若不是她脚歪了,只怕过两日就要回河西尽孝了。只可惜二舅母没法子同回,不然还能让赵家祖母稍解思女之情,说不得还能调理好二舅母的身子,让二舅得偿子嗣之愿。”刘玉环自母亲身侧跑开,在赵蕊姬一侧坐下,抱住她的胳膊朝余老夫人娇俏道,临了还重重叹了口气。
“阿环,休得胡说,你不过才同赵小姐相处几日,怎就知晓赵府那么多事了,小心被有心人欺瞒。”刘夫人出言呵斥女儿。自己娘家的污糟事,刘夫人如何不知,只是长嫂娘家显赫,又会哄母亲开心,这府中的事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二嫂则是个闷葫芦,娘家这些年凋敝,且多年无所出,故而她也不是很喜二嫂。每回遇上两嫂争辩,她多是作壁上观,或是帮腔长嫂。
赵蕊姬见状,抬手搽拭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珠,倒是一侧的赵欢慈听得母亲有恙,失态地流出了眼泪,细细抽噎着。
余老夫人听得刘玉环解释,不解地看向老姐妹,“静思,这岷江城距离河西也不远,既然赵老夫人不便来岷江,为何不让你家二妇归家一趟。正如阿环所说,这一来得了体谅媳妇思慕之心,二来还能调养好媳妇的身子,为张家诞育子孙,实在是好事成双。”
张老夫人瞪了外孙女一眼,端茶盏往口中送了口茶,开口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放她归家探母,你看我这府上,统共就这两位媳妇,如今大妇小产亏了身子,这家里的事便只能由我这老婆子看着,若二妇再离去,便是没得帮手,我一个老眼昏花的人,精力自然不济。再者,二妇不育只怕是难以治愈,不然这么多年多少良药珍品下去,一点水花都没见着,怎可能回趟娘家就有佳讯了,阿婉可太会说笑了。”
“二舅母才不是不孕~~”刘玉环才张口,被外祖母一记严厉眼神杀过来,呐呐禁言。
“可是我曾听祖母说,姑母几年前也曾有过喜讯,只是因着家中劳累,姑母才不幸小产的,同我母亲的情形极为相似。如今我母亲再度有喜,姑母若是能得祖母护养,定也能得佳讯的。”赵蕊姬淡淡开口为姑母辩解,话语不疾不徐,声虽轻,个中细思却清楚传入屋内众人耳中。
没错,赵蕊姬就是要告诉余老夫人,姑母的不孕是与张府有干系。反正自目前情况来看,余老夫人对自己的信任度和好感度只在张老夫人之下,她相信,自己开口,即便余老夫人不全信,七八分相信也够了。
“还有这般缘由?静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府中就两房人,事再多能有我府中繁杂?你大妇瞧着气色着实不错,想来那大夫着实有些法子在身上的,得他调理,大妇定可以很快接过这府中中馈。倒是你这二妇,脸色寡淡,人也憔悴,你又何必拘着她在这府中消磨。不如痛痛快快放她出去,指不定转了年后,你就得再度抱孙呢!”余老夫人劝解自己的好姐妹。俩人几十年的友情,余老夫人怎会不知好姐妹的性子。阿蕊方才那一番话,以及好姐妹前头对大妇的维护,无一不在昭示着这后宅的偏心。
张大夫人见婆母面上为难,欲开口为婆母辩解,却被突然而入的人截了话。
“母亲,老夫人说得不错,阿欢多年不孕,实则是与咱们张府有些八字相冲。正好儿子再过不久要外放,地点离河西城不远。母亲不如同意了阿欢随阿蕊归家探望岳母,待调理好身子后,儿子接了阿欢去任上住一段时日,请母亲静待我们的好消息。”张云中自外入内,朝上位的两位老太太拜礼。
张老夫人看着下首鞠躬的儿子,惊讶又生气。为了那哭哭啼啼的贱妇,自己这位好儿子居然当众顶撞自己,且还是在有外人的情形下。一时气的红了脸,张老夫人重重哼了声,语气锐利道“好,看来我今日不同意二妇回娘家探亲,只怕有人要怪我不重孝道,只知拿媳妇磋磨的恶婆母了。罢了,儿孙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这耳不聪目不明的老婆子也该退位让贤,别挡着人家的路了。看来这张府,也该规划规划,何时分家了。罢了,随你们去吧!我老婆子懒得管了,管多了还能管出闲话来,还不如学着阿婉,搬去城外清净之地享受生活去。“
赵蕊姬在心中止不住地翻白眼,就你这么多年对姑母的所做事,若真摊开来说,谁不得叹一句做你的媳妇当真艰难。
张云中听得母亲这般说,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颤声说,“母亲此话说得让儿子心焦,儿子只不过是想带媳妇出去小住散心,以期能得一儿半女,怎就引得母亲如此猜忌。母亲还在世,这家自然不能分,请母亲放心,儿子永远会敬重您,但也请母亲体谅一下儿子膝下空虚的寂寞。”
说罢,还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赵蕊姬撇嘴,姑丈这回总算有些男子气概,知晓不能被老夫人话里的胁迫退缩了。正当赵蕊姬感慨时,忽觉察到身侧有风声,定睛一看,姑母已起身跪在姑丈身侧,同磕了三个响头。
赵欢慈是瞧见丈夫为自己仗言,心中感动,加之思母心切,才会做如此动作。
余老太太也跟着劝,这下张大夫人再不敢说出自己思量好的话,只得坐在一旁喝茶。至于刘夫人,也同大夫人一般。
张老夫人最终还是同意了,只因好姐妹一句话,“都说家和万事兴,静思,只要咱们做长辈的不插手下一辈的事,定然会家睦兴和的。”
张老夫人自然不希望张府的兴旺败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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