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地回到竹园,赵蕊姬喜笑颜开地抱住姑母的臂膀,偏头朝姑丈真心赞道,“姑丈,您今日真有男子气概,那神情,比得上当初您来赵府接姑母成亲时的高大了。”
张云中听得侄女这般夸赞,当即展颜看向妻子,眉间骄傲神色,像是在等待训鸟人的夸奖。
赵欢慈低头含笑羞怯抚摸侄女头顶的发髻,借机避过夫君那热烈的目光。今日得最爱的几人相助,自己即将逃离这牢笼,她着实自心底欢喜。当初嫁进张府,虽得了夫君的爱护和敬惜,但有那样喜欢掌权一切又看不得旁人过得比自己好的大嫂在,加之偏心的婆母,赵欢慈在这府中过得小心翼翼又艰难。如今要离开,她只觉得如春天里的柳条,全身心都舒展开来,依偎在自由的温暖中。
见妻子并未回应自己,张云中虽略有些失望,但他没错过妻子垂头之际嘴角和眼底掩藏不住的笑意,心中也瞬间被欢喜填满。他有多久,没见过妻子这般温柔似水的笑意和神态,仿佛海鸥,一遍遍盘旋在他心头,激起阵阵涟漪。
赵蕊姬看着姑丈望向姑母急切又热烈的眼神,嘴角咧开如笑面佛,杏眼可见星星在闪烁。脆生打趣姑母和姑丈几句,赵蕊姬开口告退,“姑母,阿蕊脚还不太利索,今日看诊也累了,就先退下了。姑母这几日收拾行囊,阿蕊就不来打搅了,待阿蕊腿伤痊愈,给余老夫人扎完最后一次针灸,咱们就出发回河西,祖母要是得了消息,定会在寿康堂开心地念叨。”
赵欢慈点头,转头嘱咐丫鬟小心扶赵蕊姬回房,亲眼见着她进了屋后,才转头看向夫君。
“阿欢尽管回河西,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待你想念夫君了,我再亲自去河西接你,只是阿欢也不要乐不思蜀,侍奉岳母开心了就将夫君给忘了,阿欢,你知晓的,我离不开你,早些回到我身边,可好?”张云中揽住妻子的肩膀,由衷恳求道。
母亲有疾,赵欢慈定然是要先回河西侍奉膝下的,但夫君那句我离不开你,着实让赵欢慈心头颤颤。夫君素来爱在她跟前说些让人耳赤心跳的情话,但这般直白的言语,她也是第一回听见,虽有些羞意,但心头的暖意和开心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捣蒜般点头应下,赵欢慈偎在夫君怀中,抬头用如水的目光锁住夫君清朗面容,轻声道,“夫君放心,待母亲眼疾好转,我就去任上陪你,陪你三餐四季,倾心到老。”
听得妻子这般不常见的袒露心迹,张云中不禁收紧了手臂,眼中渐渐泛起迷雾,似是开心到极致。
夫妻俩就这么依偎着回了房,感受着彼此的温暖。
十余日后,赵欢慈在拔出扎在余老夫人头顶的最后一根银针,长嘘一口气。拱手同余老夫人见礼,赵蕊姬拖着疲惫的嗓音道,“余祖母,您的头疾,只需再服五日的汤药,辅之以轻柔揉捏,应当就会痊愈。若日后再犯,可依照我先前的方子煎服三剂,便可无事。”
余祖母的称呼是第二回余老夫人嘱咐赵蕊姬如此唤她,道余老夫人这个称谓过于生疏了,赵蕊姬推辞不过,便应下了。
待得余老夫人点头应下,赵蕊姬转向陪在一旁的张老夫人,“老夫人,阿蕊来岷江城二十余日,多有打扰,还望海涵。这些日子,多得张府和老夫人关照,如今余祖母的身子已大好,阿蕊也该回河西侍奉祖母。今日趁此机会,阿蕊就提前告辞,省得明早再来打扰老夫人的歇息了。”
一旁喝茶的张老夫人听得她要走,眼都未抬,只淡声道,“赵小姐乖巧,又是极孝顺之人,我张府自然不好再留着不让你回去尽孝,如此,老朽就祝赵小姐一路平安。来人,将我那支百年灵芝和收在妆盒中的南珠取来。赵小姐,请待我同赵老夫人道一声安康,这百年灵芝送与老夫人将养身子。至于南珠,虽算不上极好的,但也是难得一寻,就送与赵小姐把玩了。”
赵蕊姬垂头谢过,待红袖接过礼物后,缓步走出寿康堂。
“小姐,方才张老夫人说话时,连眼都未抬,还说不便留你,这神态,任谁都知她说的不过是场面话。也幸好咱们明日就离开了,这张府,还真是晦气得狠,小姐来这么半月余,接连出事,还是早早离开的好。”红袖捧着锦盒跟在后头愤愤不平道。
赵蕊姬回头瞪了红袖一眼,这丫头,如今她们还在张府呢,隔墙有耳都不知。也怪自己平日太纵着她们了,说话越发没个顾忌。
红袖被小姐瞪的那一下,本欲再碎碎念的话咽在喉间,垂头默言。
回到房间,赵蕊姬吩咐青杏领着众丫鬟收拾行装,自己则卸了钗环,往刘玉环的院子去。每回见两位老夫人,青杏都要给她插满半头的珠钗首饰,若她阻拦,则苦口婆心劝她要顾全礼仪,万不可叫人觉得她怠慢。故而每回扎针完毕,赵蕊姬除却手上酸痛和头角突痛外,脖子也酸胀得厉害,皆因头顶那一连串的钗环所致。
兰园里,赵蕊姬与刘玉环把手言欢,相互诉说着离别的话。
“阿蕊,咱们两家虽相距甚远,但你若得空,可写信传我,我派人来接你去扬州游玩。我同你说,扬州可太好玩了,好吃的也多,我家在城外有一大片草地,骑马最是舒坦。若你来了,我必带你骑上半日,再去最好的酒楼浅酌几杯,听书看马戏,保管你半月不重样。”
赵蕊姬眸子湿漉漉地看着眼前的好友,不禁有些哽咽道,“阿环表姐,你可知,我长么大,也只有你不嫌我干瘦如柴,也不弃我心机深沉,拿真心待我如姐妹,阿蕊心中实在欢喜异常,也觉着是老天爷眷顾,让我得这么好一手帕交。日后,阿蕊定会同父亲、母亲央求,去扬州寻表姐游玩。河西城虽不是顶繁华之地,但亦有四季之独特风采,表姐若得空,也可来河西城游玩,咱们姐妹俩一道溜冰吃冰糖葫芦,岂不快哉。”
一提到游玩和吃食,刘玉环来了兴致,手舞足蹈地介绍起扬州的美食来,还拉着赵蕊姬问了不少河西城的趣事和美食。姐妹俩絮絮叨叨说了半日的话,还同睡一张床歇了半个时辰的午响。待到夕阳西沉,赵蕊姬才恋恋不舍离去。
明日一早就要离开岷江城,日后应不会再来这张府,赵蕊姬不愿落下东西在这,故而早早回了房查看丫鬟们收拾的行囊。至半夜,待她查看过一遍确认无误后,赵蕊姬才净面安歇。
次日,太阳才探出头,赵蕊姬便醒了,催促着红袖给她速速梳妆。青杏一边拾掇被搙,一边安抚她的急迫,“小姐,日头还早,正房里的姑奶奶还未起身呢,咱们慢些不着急。你这般催促红袖,只怕她手忙脚乱的不小心再扯掉你几根发丝,届时又要抹眼泪心疼了。”
赵蕊姬满头发丝不仅发黄,还稀少,故而她平日里极爱惜,哪怕洗头时掉上一两根都要落泪心疼许久,故而丫鬟们在给她梳头时都极轻柔小心,就怕动作重了扯掉一两根,引得她神伤。
听得姑母还未起身,赵蕊姬摊在椅凳上,睡眼惺忪。她本就是自梦中惊醒,忆起今日要离开岷江城,才撑着迷离身躯起身,此刻便松懈下来。
待一切收拾妥当,赵蕊姬由着丫鬟扶进马车,直至倒在姑母怀中,都未曾醒来。
赵欢慈指尖轻轻扫过侄女眼下乌青,心疼地直抹眼泪。这些日子,侄女为了她脱离张府,想了许多法子,还以身试险,方才成事。明明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能这般为了长辈奔波,实在难以叫人不喜欢。
听着外头马车起驾的声音,赵欢慈思绪飘远,若自己也能得侄女这样贴心的孩子,此生也就无憾了。
车轮滚滚,在青石板上撵下哒哒声,随风声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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