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目光如同午后那一幕,叫人看不懂情绪。赵蕊姬略停顿片刻,继而若无其人般吃糕点。午间她只在城外铺子上简单对付两口,那铺子上的饭食实在难以下咽,回府后又错过了饭点,故而至此刻,赵蕊姬只早间一碗粥果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快速将手中绿豆糕吃完,赵蕊姬伸手欲拿第二块,身后一道声音飘然而至,隐隐还有笑意,“慢些吃,若是不够,我房里还有两盒,可都送去兰溪园给阿蕊慢慢品尝。”

    顷刻间,一张泛着淡香的手帕递了过来,淡绿色的绣竹图案,衬得那只手异常白皙,青筋隐隐若现。赵蕊姬抬头,淡然接过手帕随意揩了一把嘴边,揣进怀里同他道谢,“多谢,待洗干净后再还你。苏公子看着,倒是比前些日子清减不少,可是遇见烦心事了?”

    赵蕊姬只是随口寒暄,也不期待苏清辞能真的回答她,话毕便垂头继续吃糕点,她爱吃饼屑糕点,赵府人人皆知,上回苏清辞还将其外祖母淮阳郡主派人送来的糕点全送给了自己,故而他这么一说,赵蕊姬并未觉着有何不妥。

    一旁的刘氏却是另一番盘亘,她打量着站在女儿身后的苏清辞,少年修长身影将夕阳光辉挡在身后,逆光的他让人看不清面容,但其嘴角那微微勾起的弧形,完整无暇地落入刘氏眼中。暖黄色的光晕消淡了他身上的清冷淡然的气质,如点燃的灯笼,暖人却不至于灼热。倒是个容貌气度皆上乘的好儿郎,可惜家境复杂,阿蕊这性子,若嫁过去,只怕会是鸡飞狗跳、麻烦不断,当真是可惜了。

    刘氏心中感叹,虽说阿蕊这身子骨,婚事上定然艰难,但她也没想过随意逮住一人就拉郎配。若是当真没有世家瞧得上,她想着,为阿蕊寻一低门独户的学子,只需那家人不嫌弃阿蕊弱不禁风,有赵家和刘家照拂,定能保小两口一世无忧。

    至于苏公子,家世虽不低,又是淮阳郡主唯一的外孙,人也上进有学问,据夫君说,这位苏公子在苏州可有神童之称。只是,苏府那般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有个黄氏在一旁虎视眈眈,她如何能放心将阿蕊嫁入那样的人家,还是趁早歇了心思。

    赵蕊姬哪里知晓母亲心中这番盘算,自顾自地吃糕点,不时给弟弟喂上一两口,或逗弄一番,引的宗哥儿扑腾着闹她。

    苏清辞站在赵蕊姬身后看了一瞬,忽地抬脚越过一步,在赵蕊姬身侧位置坐下,一面扇风一面看赵蕊姬逗弟弟。本欲引他去对面入座的丫鬟傻眼,嗫喏着轻声纠正他,“苏公子,您的位置在上座。”

    苏清辞眼都未转,淡淡拒绝道,“今日是贵府迎接家人的接风宴,我出席本就不妥,哪里还敢坐上席,此处位置甚好。”

    听得他如此说,正在喂弟弟的赵蕊姬撇嘴,赵府上下都拿他当贵宾,哪回宴席不都是安排他坐上席,也没见他拒绝过,今日倒是会说场面话了。只是吐槽归吐槽,赵蕊姬还是忌惮他背后的淮阳郡主和苏府,不敢将话说出口。

    丫鬟见他坚持,只得转头请示刘氏,刘氏劝了一句,见他不为所动,便摆手让丫鬟退下,不再强求。上座与否,若当事人不在意,自己作为主人,自然是随客人心愿来。

    花厅内又只剩下刘氏四人及在一旁服侍的丫鬟,赵蕊姬连吃了三块糕点,才拍手停下,转头对上苏清辞的视线,不解地问,“苏公子好生奇怪,今日为何直盯着我不放?可是我的妆容有何不妥?”

    自他进来伊始,苏清辞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赵蕊姬实在好奇,自己有何值得他看的。

    “听闻阿蕊在岷江城受了不少委屈,可有哪里不适?”

    这是听见方才自己同母亲的说话了,赵蕊姬内心呐喊,不过就崴个脚,怎就大家都知晓了,还个个都来问,且又不得不回答。调匀气息,赵蕊姬摇头回他,“无事,小事而已,如今都已解决了。倒是苏公子,这头疾复发,可有大碍?”

    既然大家都关注她在岷江城的遭遇,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将话题带远。

    听见阿蕊关心自己的病势,苏清辞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光亮,握扇面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语调略高扬回她,“可能还需在贵府上将养月余,届时又得劳烦阿蕊费心了。”

    赵蕊姬扬手,若不是因着他的头疾,自己随祖母给他调养,此回去张府也不会有机会治好余老太太,更不用说得余老太太帮腔,成功接回姑母。故而听得他说麻烦,赵蕊姬丝毫不觉这是麻烦。况且,自己本就立志习医理,有这么好一病例供自己练手,说到底还是她赚了。

    “苏公子不必客气,这本就是作为医者该担的责,何来费心一说。”

    话一落音,一群人呼啦啦地进来,为首的是赵老夫人和赵欢慈,跟在后头的是张云中和赵永恒、赵永正兄弟俩,缀在最后的是杨氏和赵蕊芯,正慢步朝宴席来。

    赵蕊姬同母亲起身,给祖母见安。

    赵老夫人有女儿陪侍在侧,心情颇好,又因女儿此番能成功归来皆因这个孙女,故而笑盈盈朗声让俩人起身。

    待老夫人自主位坐下,众人依次落座,丫鬟们则将膳食一一摆上桌,立在一旁给众人布菜。

    席上,赵老夫人对赵蕊姬一顿夸赞,道她是个知孝懂礼的好孩子,行事也愈发有大姑娘的气度和谋略。连带着,赵永恒夫妇也被夸耀了一番,老夫人赞他们教女有方,有了宗哥儿后,赵家兴旺有望。就连被姐姐哄得规规矩矩的赵耀宗,也被老夫人赞小小年纪有公子范儿。

    大房得了夸赞,皆都喜气洋洋。而向来看不起大房的二房一家人,此刻如同被人喂了一嘴的臭屁虫,脸上俱是鄙夷的神色,纷纷偏头或与人闲谈,或垂头喝茶。

    赵蕊姬知二叔一家脾性,余光瞅见他们的神色,也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地同母亲、姑母唠家常。

    众人吃着酒,老夫人下午已与女儿唠了半个下午,故而话题便转到了苏清辞身上,“清辞,你这月余是经着何事,为何会突然复发头疾?”

    赵老夫人下午给苏清辞把过脉,因着急同女儿话家常,只简单问了几句就借口疲了,苏清辞是个极善察言观色之人,见势告辞回院歇息,所以这时刻,老夫人得了空问起苏清辞的头疾复发缘由来。

    一桌人皆看向苏清辞,尤以赵蕊姬为甚,她实在好奇,苏清辞到底经历了何事,怎这般快就复发了。苏清辞离开赵府之前,她学着祖母给他诊了一脉,脉象平稳有力,瞧着已无碍,若维持得当,应当很难再复发。

    “家中之事,难以启齿,劳老夫人挂心,只是这头疾要再叨扰老夫人和贵府一阵子了,还望海涵。”苏清辞放下茶杯,迎上众人好奇目光。

    见他不愿说,老夫人似心知肚明般,转了话题让他不必客气,“郡主所托,清辞不必客气,正好阿蕊也回来了,老朽也不至于劳累。阿蕊”老夫人转向孙女,“清辞这回复发,先前的药都得换了,其中一味药引,需得千年灵胶带药效。此药难寻,我记得你父亲曾往你的小库房送了一块,可还在?”

    千年灵胶?赵蕊姬有些茫然,杏目转向父亲,无声询问。

    “母亲,那千年灵胶确是儿子添进阿蕊的小库房,以作她的嫁妆。前年南音调养身子时,儿子拿出割了一小块,如今还剩一大半在阿蕊的小库房。若母亲需要,晚些时辰儿子派人去阿蕊的小库房取来即可。”赵永恒拱手解释道,灵胶虽难寻,终究是一治病之死物,若能治得苏公子头疾,也不失为一件幸事。至于女儿的嫁妆单子,时日还长,日后总有机会再加的。

    父亲这一手操作,有些惊呆住赵蕊姬,她的小库房何时添了一样灵胶,自己全然无觉,就连拿出使用也未经得她点头。虽说这灵胶本就是父亲添给她的,但此刻她依旧有些难受,自己房里的事都不能做主,怎么不叫她在意。

    赵永恒还未觉着这有何不妥,倒是刘氏察觉到女儿神情有变,顷刻间便明白过来,伸手扯了扯夫君的衣摆,低声提醒他问问女儿意见。

    赵蕊姬的变化没逃过老夫人锐利的眼神,老夫人转向孙女问,“阿蕊,这灵胶既进了你的库房,要拿自然得经你的同意。你看这灵胶,可否拿来给给清辞一用?”

    见祖母问自己,赵蕊姬敛了神色,点头应道,“回祖母,这灵胶本就是救人之物,既然苏公子有用,孙女怎会二话,晚些时辰孙女派人直接送去蔷薇园。”

    “倒也不用整块,有半个巴掌大的即可,剩下的你还是好好收着,日后指不定能救命。”

    这千年灵胶可是个稀罕物,旁人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即便是这河西城,都难再寻出第二块来。若是全拿来做药引,实在暴殄天物。

    听得自己还能剩下半块,赵蕊姬自然是开心应下,这等好物,若自己只过个手便没了,她自然觉着肉疼。

    “多谢阿蕊和赵府忍痛割爱,日后若有需要,我苏清辞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苏清辞忽地站起身,分别朝老夫人及赵蕊姬拜谢。

    老夫人今晚兴致高,连连呵笑让他不必客气。赵蕊姬倒是安然受了,千年灵胶都给他了,他这区区一拜丝毫不亏。她更感兴趣的是,苏清辞是否真当这份恩情记在身上,别届时自己有难寻过去,被他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打发了。上世,婚后赵蕊姬才发现,李昌悦正是这样的人,不仅对前来寻他帮助的舅家表兄冷嘲热讽,还落井下石,即便其母李夫人看不过去悄悄派人给侄儿伸援手,也被他发现给拦住了。

    只可惜,那时的赵蕊姬,虽知李昌悦这样无意自掘坟墓,但彼时的她还深陷李昌悦的温柔中无法自拔,并未觉察到他背后的冷漠与小人作态。

    如今细想,那才是真正的李昌悦罢,自私、冷漠无情、为己可以不顾任何人的死活,也难怪在父亲去世后,他会那般冷酷地待自己,连死后都被丢弃乱葬岗,一张草席裹住所有过往。

    这一世,赵蕊姬虽自认自己看人的眼光略有长进,但毕竟知面不知心,最重要的是,苏清辞上世是她的妹婿,赵蕊芯的夫君。她极相信一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同一门,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苏清辞,还需得留个心再看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蕊姬当真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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