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疑心陈元江与夫人有私,只是今日他说的好些话正是我从前一直回避的。细细想来,一直是我离不开她。反之,我于她而言,却是个大大的累赘。”陆厌的声音很平静,张旭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怅然。
陆厌紧闭双目,脸上满是隐忍。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幕幕林佩涵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每一次他都只能看着林佩涵如一只刺猬般竖起所有的尖刺去对抗。
那一日,林家人上门来闹,他不仅没有帮上什么忙,反而还令她饱受羞辱。他那时甚至在想,那林家三姑娘说得也没什么错,他的的确确是个“废人”。不仅保护不了妻子,反而还要妻子处处维护他。
陆厌又将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腿上,面有厌倦之色:“我想,她应该值得一个比我更好的人。而不是将大好时光都蹉跎在我这样一个人身上。”
“主子……”张旭从未见过陆厌如此颓唐的模样,一时声音都弱了不少。
片刻后,陆厌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沉声道:“不必再说了,取笔墨来吧。”
陈元江并未对林佩涵说些什么,对于陆厌的情况还是照旧说了几句。因此林佩涵并没有耽搁多久。
“夫人。”
一进门,林佩涵就见张旭一脸纠结之色。
“发生什么事情了?”林佩涵不解。
“主子有事要和你说。”
“我知晓了。”林佩涵点了点头,提步便要往陆厌的屋子里去。
“夫人!”张旭又忍不住叫住林佩涵,待她回头望过来时却又有些踌躇了,只道,“主子待夫人实是一片赤诚,夫人莫要恼。”
林佩涵皱了皱眉,没回答张旭,心中却已经有了个准备,约摸陆厌接下来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搬离陆家后,两人再不用束手束脚,不知道有多自在,陆厌的身体也在一日日地好转。
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张旭这般提前打预防针呢?好像生怕林佩涵翻脸走人似的。
压下心中疑虑,林佩涵快步走向陆厌的屋子,将门掩好后,对着陆厌问道:“张旭说你有事与我商议?”
林佩涵一双澄澈如小鹿般的眼睛直直地望着陆厌,陆厌一时看得竟有些痴了,接下来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怎么了?”林佩涵伸手在陆厌面前晃了晃。
陆厌一时鬼使神差,竟伸手捉住了那作怪的小手。
两人一时都有些愣了,片刻后,又同时齐齐收回了手。
林佩涵低着头,有些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心中却暗自吐槽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摸个小手还能如青春期少女般脸红心跳的。
陆厌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仿佛那柔软的触感还在指间。待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些什么后,一张俊脸上又染上些薄红。
陆厌勉力平复下心绪,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脸上的红色也稍退了些,先有些艰难地铺垫了下:“你和我在一处可开心?”
林佩涵回想起穿来这里后的点点滴滴,救人怼人,她自觉自己适应良好,刚想回答开心,又回味过来,这问句的重点好像是“在一处”。
不知怎的,林佩涵当下也有些忸怩,因此只含糊道:“还成吧。”
陆厌却将这种含糊误解成了另一层意思。自从认识林佩涵以来,她表现出来的都是坚强乐观的一面,可到底还是不开心的吧。
一直以来,是自己有意地忽略了这一点。
陆厌抿了抿唇,不再犹豫,可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颤意:“我想,我该放你走。”
“什么意思?”林佩涵峨眉微蹙,尚未完全反应过来。
陆厌将在另一只手中攥了良久,已然温热的纸笺递到林佩涵面前。
林佩涵只微微垂眸,那纸上书的几个大字“和离书”便映入了眼帘。
“为何?”林佩涵的内心莫名有些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不解。
自从发觉自己得靠着陆厌续命之后,林佩涵心中唯一念想便只有好好给陆厌解毒治病,虽然她从未认真考虑过两人的关系,但她自问对待陆厌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也算尽心尽力,怎的陆厌突然就要翻脸了?
“涵儿,你很好,但我……”陆厌低着头,诉说着自己的考虑。
“行了!”莫名其妙被发了好人卡的林佩涵有些烦躁,忽然不愿意再继续听下去,有些突兀地打断了陆厌的话。
“这和离书我先收下了,别的让我再好好想想吧。”林佩涵匆匆撂下这一句,不待陆厌再说些什么,便逃避般地离去了。
一连数日,林佩涵早出晚归,有意避开陆厌,将煎药等一应事由都交托给张旭来打理。也因着林佩涵还未知晓那日之事,陈元江便依旧隔几日上门来给陆厌诊脉。
日子便这么一日日地流走,同一屋檐下的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只是总有些僵持的凝滞。
张旭眼看着陆厌一日日地消沉下去,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又有消减下去的迹象。
可每每张旭开口要劝,陆厌又会截住他的话头,只道:“如今还能时时见着她,我便知足了。”这话也不知是说过谁听的,张旭总觉着
张旭便只能默默陪着陆厌,在林佩涵每日出门和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上一会儿。
这些日子,陆厌除了腿脚不便,耳目之灵敏已恢复到从前的十之七八了。如今宅子也小,林佩涵住的屋子就在陆厌的隔壁,因而稍有些动静,陆厌便能洞晓。
转眼已过了十日,这日本该是林佩涵休憩的。可陆厌听着声响,林佩涵却依旧早早地起了身。
陆厌慌忙扯过轮椅,如今他已经能非常熟练地操纵它了,他急急地扒到房门开的一个小口处,向外看去,只见到一个匆匆的青色倩影,好像还背着一个行囊。
“张旭!张旭!”陆厌忽地有些发急。
张旭以为陆厌身体有不适,闻言立即赶了过来:“主子!”
“去看看她的贴身之物可都还在?”陆厌面色苍白。
“好。”张旭应下后便去了林佩涵的屋子里。
片刻后,张旭便回来了,道:“主子放心,夫人还未走。她桌上还放着主子之前送她的那一对兔子呢,她平日里最是喜爱这一对兔子。”
陆厌心下略定了定,也不纠结是否失态,只缓缓推着轮椅又回去了。
还未走,那么终有一日是要走的吧。
林佩涵这几日也不好过。
她想了很久,她的目标其实从一开始就很纯粹,就是活下去。而和陆厌的关系是一开始就已经定下的,她还未曾想着做出改变,只是觉得有这一层关系,可以让她为陆厌治病时更有由头。
如今陆厌只是要去掉这层关系,她依旧可以为陆厌寻医,陆厌还算是给了她自由。日后,若是陆厌能康复,那么她自己也好好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两人又不是真夫妻,她总要有一番自己的打算的。
她本不应该这么气恼的。
这是林佩涵最终得出的结论。可这时距离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了,陆厌也不来找她说话,她是决计拉不下这个脸,再去主动就他的。这点骨气她还是要有的。
不过林佩涵总觉得自从冷战后,她的心口处便闷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陆厌的腿又出了问题。
这日林佩涵正在医馆帮忙整理药材,之前上门来卖过药材的几个人又再次过来了。
之前林佩涵让陈元江培育的那些药材才刚刚发了幼苗,长势倒还算不错。可远水解不了近渴,至少接下来的这半年医馆里还是需要靠着采药人的。
“孙大哥,孙二哥。”陈元江迎上去招呼道。
那兄弟二人与陈元江合作时日已长,都是忠厚老实之人,当下也对着陈元江抱了抱拳,将身后的背篓往面前一放,道:“陈大夫,看看这批药材可要收买?”
林佩涵也凑头去看,不禁微蹙了蹙眉。陈元江也不甚满意,道了一句:“只有这些吗?”
“如今天气愈发冷了,路上目之所及处绿植也稀少了,这已经是我们能找到最好的了。”孙二哥解释道。
林佩涵颔首道:“确实天气渐冷,采药也没那么简便了。只是,这山里应当也有不少正宜深秋时节采的药吧,也不一定都是绿色的。”
“我们兄弟都是些粗人,不通药理,只会捡些普通的药草来采摘,寻常分辨不出好坏来。”孙大哥思索片刻后,又提议道,“我们兄弟年前还会再进一趟山,这样,若是陈大夫将这些药都买下的话,过几日也可同我们一道上山采药。”
林佩涵闻言心下微动,来这里许多时日,她还未真正采过药呢!况且深秋时节,若是山中条件好,说不准还能采到些寻常不见的药草。
陈元江看见林佩涵显然是很有兴趣的模样,目光微转,问孙家兄弟二人:“你们此次上山同行有几人?”
“村中还有好几个兄弟姊妹也一道,一共七人。”孙二哥道,“放心吧,俺们都是进山进惯了的,又是走的熟路,定不会出什么事。”
陈元江又看了一眼林佩涵,问道:“如何?”
孙二哥此时劝道:“听闻曾经有人在山中采到过不少奇花异草呢!挖出人参来也是有的。”
林佩涵终是抵不过好奇心,拍板道:“那便去吧。”万一真有什么能解百毒的灵药呢?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