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佩涵此番上山采药正是在她每旬的休息日那天,原本她是想知会陆厌一声的。可一连数日林佩涵都和陆厌没什么交流,每每归家时,陆厌就算好端端地在廊下晒太阳,一见着她,便立马缩回自己屋子里,唯恐避之不及。
林佩涵这下也恼了。因此直到她跟随着孙家兄弟进山那日,都没告诉陆厌这件事。
镇子附近的这座山叫做毓灵山,取自钟灵毓秀之意。
随行的几人当中只有一个姑娘,是孙家的小妹,林佩涵便和她走得近些,身后跟着陈元江。
孙小妹很活泼健谈,一路都在夸赞毓灵山的自然条件有多么多么好:“林姐姐,我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在山中采过一种开着紫色花的草,因为闻起来甜甜的,我便采了不少回家吃。说来也怪,隔壁阿妈之前病得厉害,误食了这草,竟然慢慢好了起来!”孙小妹挠了挠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当然,我也不知究竟是不是这草的效用。”
“紫色花,甜的,那草的茎叶可是嫩绿色的,叶子是镰刀状的?”林佩涵不知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正是哩!我不识得那是什么草药,莫非是很有名的草药么?”孙小妹的眼睛也亮亮的,有些好奇。
“是火甘草!”一直跟在两人后面的陈元江上前了几步,有些惊喜地抢答道。
林佩涵问陈元江:“你医馆里可曾进过效用如此好的火甘草?”
陈元江摇头,笑叹道:“我这几年都没见到过火甘草,还以为没有了,也不曾向采药人讨要过,哪里想到竟然被小丫头误以为是无用的野草了。”
这火甘草虽然稀奇,却不算罕见,只是效用如此好的上品实在是很少见到,听孙小妹的口气好像当时还采了不少,孙小妹居然就这么直接当零食吃了,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孙小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憨笑道:“听这名字就烧得慌,怪不得我当时吃多了还上火了。”
火甘草性热,对于陆厌身上寒性的毒绝对能起不少缓解作用。这几日林佩涵觉得心中发闷,总疑心是天气渐冷对陆厌身上的毒有了促进。
林佩涵不免有些惋惜,叹了一口气,又问:“你今年可还曾见到过?”
孙小妹摇头道:“未曾。”
林佩涵微抿了抿唇,有些焦虑。
“不过我今年上山少,说不准这回就能叫我们遇上呢!”孙小妹见林佩涵神情低落,不由得轻声劝慰道。
“小妹说得是,”林佩涵只得勉强笑了笑,强自打起精神来问道,“你之前是在哪里见到的?”
孙小妹便很有耐心地一一答了。
陈元江只默默注视着林佩涵的表情,心中明白这火甘草又是为陆厌寻的,眼中光芒黯淡了些。
几个人继续向前走着,一路上林佩涵犹自不死心,几乎是瞪大了眼睛来搜寻,只可惜直至几人快下山时,还未找到火甘草的踪迹。
林佩涵虽然极力掩饰着,陈元江却依旧从她脸上瞧见了颓丧之色。
“陈元江!你看那里!”林佩涵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的青色石头堆,几块大石的缝隙处隐隐有嫩绿色的痕迹,正是火甘草!
陈元江眯了眯眼,方才林佩涵叫了他的本名,虽然知晓林佩涵多半是情急所致,但他心中依旧有些欣喜。
“是火甘草吗?”林佩涵见陈元江没有回应,又转头问了一遍,眼中闪烁着如星星般的微光。
陈元江这时已经回过神来了,颔首肯定道:“正是。”
林佩涵便笑弯了眼,朝着那一片石头堆小跑着去了。
惊险只在眨眼一瞬间!
那大石头隐藏的背后,有一条林佩涵手腕粗细的花蛇正缓缓探头,吐出蛇信子来。
“小心!”陈元江喊了一句,却已经迟了。
林佩涵跑得太急,完全没有防备,虽然躲了躲,小腿肚却依旧被咬到了。
同行的孙家兄弟反应很及时,三两下就将那蛇擒住打死了。
林佩涵瘫坐在石头堆上,撩起自己的裤腿,开始察看伤口。幸而今日所采得的草药中恰好有对症的,陈元江手上捧了一些草药,急急地赶过来,帮着处理伤口。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孙小妹在一旁都吓傻了,过了许久都没敢吱声。
林佩涵见这蛇无毒,心已落下了大半,还能反过来宽慰孙小妹:“放心,这蛇也没什么毒,我好得很。只是你以后上山可要再小心些,万万不能像我今日这般鲁莽。”
孙小妹依旧愣愣的,点头称是。
“陈大夫,麻烦您将这些火甘草都采了!”林佩涵小腿肚上的伤口还疼着,一时半刻站都站不起来,却还没忘记那些火甘草。
陈元江见林佩这般在意那些火甘草药,一向爱药如命的他心中莫名有些气恼,可又说不上来什么缘由。最后,他只是有些憋闷地重重将背篓掷于地上,闷头闷脑地做着事情。
林佩涵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陈元江嫌自己添了麻烦,当下又对着同行的几人致歉赔罪。
几人自然连忙摆手,称没有关系。
陈元江心中更是不快,从胸膛里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半晌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转头对孙小妹温声道:“可以帮我拿着这个背篓直到下山吗?”
孙小妹很爽快地答应了。
陈元江又对林佩涵道:“我背你下山吧。”
“啊?”林佩涵有些吃惊,但又想到现在的自己肯定是走不了多快的,若是天黑了,走山路就更不便了,当下也不扭捏,大方道谢,“那便多谢了。”
林佩涵越是大方,陈元江心中就越是挫败,可这份复杂的心情却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自己独自消化。
陈元江直接将林佩涵背回了家中,原本林佩涵到了山脚就想下来自己走的,可是陈元江不许,就连同行的猎户也劝她少走动些。乡野地方,并没有这么多男女大防的讲究。
林佩涵从陈元江的背上单脚跳了下来,又赔罪道:“今日是我耽误事了,实在对不住。”这一路上,陈元江都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林佩涵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到如今陈元江的气早已消了大半,他心中明了,林佩涵从来不懂,他只不过是在同自己置气罢了。他只得随意掰扯了个借口,柔声解释道:“我并不是气这个。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实在看不惯你如此冒失,糟践自己的身体。”
同为医生,这个解释林佩涵很快就接受了,她笑了笑,道:“哦,方才乐得有些忘形了,下次定会注意的。”
“你就这么在意他吗?”望着眼前女孩灿烂的笑颜,陈元江终究是克制不住自己,问出了这句话。
“什么?”林佩涵有些惊愕,这话实在有些僭越。
林佩涵还未来得及深思,陈元江便已经掩饰道:“没什么,”又连忙转移了话题,“这几日你先养养伤,医馆过几日再来。”
林佩涵依旧觉得适才有些尴尬,便也顺着他的话继续道:“那便这样吧,我先进去了。”
言罢,林佩涵便一瘸一拐地进了大门,手中紧紧抱着今日采药用的背篓,头也没回一下。
陈元江一直默默注视着林佩涵的背影,看出那背影中有落荒而逃的意味,不免心中发苦,自嘲一笑。
林佩涵推门进来时候,陆厌坐在轮椅上,照旧等在廊下。
这一回陆厌不像前几日那般回避了,隔着庭院,两人遥相对望。
陆厌的声音有些晦涩,还带着几分酸意:“他……送你回来的?”
经过今日之事,林佩涵已经隐隐察觉到和离书一事也许还与陈元江有关。她心中有些没好气,故意刺道:“对啊。”
陆厌张了张嘴,想问林佩涵今日去了何处,却自觉没立场,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望着林佩涵,目光有些哀哀的。这些日子里,陆厌本就消瘦了不少。
顶着这目光,林佩涵有些心软,还有些莫名的心虚,自动代入了出轨渣女的形象。
不对,已经离婚了!
林佩涵想到此处,腰杆子又硬了几分,但还是板着脸解释道:“我今日去山上采药了。”
陆厌的黑眸亮了亮,总算没那么消沉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佩涵的一腔怨气好像就突然间烟消云散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到陆厌跟前。
陆厌愣了愣,立马察觉到了不对之处,言语中带着几分焦急:“你的腿怎么了?”
林佩涵道:“被蛇咬了一口,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陆厌闻言更是忧心,一连问了好几句:“怎么会被蛇咬了?那蛇有毒吗?可还疼痛?”
“放心,那蛇无毒,只需将养几日便能好。”林佩涵安慰过后,又急忙向陆厌炫耀新得的草药,“但我今日可寻着了一样好宝贝!”
陆厌依旧紧锁着眉,死死得盯着林佩涵走路有些异样的左腿,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直至林佩涵走到近处了,陆厌才回过神来,略有些潦草地敷衍着问了一句:“什么好宝贝?”
“就是这个,”林佩涵向陆厌展示着背篓里的草药,解释道,“这个叫火甘草,对于解你腿上的毒可是大有益处……”
后面林佩涵再说些什么,陆厌已经听不大进去了。待女孩停了话音后,半晌,陆厌声音艰涩:“你是为了替我取这个药草,才会受伤?”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语气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带着十万分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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