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你不必放在心上,是我自己太过冒失,”林佩涵坦然道,“这火甘草也是我偶然得之,我起初并上山采药也只为了开开眼界,并不是全然为着你的。”

    陆厌只恹恹垂着头,半晌没有言语。

    林佩涵怕陆厌钻了牛角尖,又笑着劝慰:“这伤并不严重,我却能好几日不用去医馆,可以好好休息几日。”

    陆厌忽地抬眸望着林佩涵,那双黑眸中蕴含着许多林佩涵看不懂的复杂情愫,林佩涵的笑渐渐弱了。

    “都是我的不好,害你因我涉险。”陆厌低声道,满腔歉意和悔意难以言表。

    “我只希望你能好起来。”林佩涵眼睛亮晶晶的。

    陆厌望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此刻他好像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很想将藏于心底的那些话通通都说出来,正当他要开口时,却听见林佩涵率先说话了。

    “陆厌,我仔细想过了,那日是我反应太大了。我知道和离书一事,其实是你为我考虑。只是你没有事先与我商议过,我有些措手不及。”林佩涵思虑良久,决定还是自己先给个台阶,毕竟她还得靠陆厌长命百岁呢。

    “你的意思是——”陆厌心中有些苦涩,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接受了?”

    林佩涵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是,我接受了。”

    陆厌的心有些抽痛,苦笑道:“你能想明白,就再好不过了,”他眼帘微垂,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复又问道,“你要搬走了吗?”

    林佩涵愣了一愣,如果按照常理推断,他们好像是不应该在同一屋檐下了。不过她向来不走寻常路,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搬走吗?”

    陆厌眼中一扫颓丧之色,似燃起了点点星火,摇头认真道:“自是不希望的。”

    林佩涵心中似乎落下了块大石头,虽然她还不解这其中的缘由,但脸上笑意却真切了几分:“那我就不走,你的腿还没好呢!”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这场冷战后莫名其妙的和解。

    林佩涵此时又想起了另外一事:“不过,那日,哦,也就是我上一旬休息的那日,陈元江来我们的地盘,可是与你说了些什么?”

    我们的地盘这几个字让陆厌十分欢欣地掀起了嘴角,不过对于这个问题陆厌还是很谨慎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刚刚是陈元江送我回来的,我发觉他有些奇,”饶是林佩涵脸皮再厚,她也不好意思说觉得人家暗恋她,只好这么含含糊糊道,“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你才这么快下定决心给我和离书的。”

    “陈元江待你很不错。”陆厌其实不想帮陈元江挑明心意,但林佩涵问了,他自然无有不答。

    林佩涵听懂了陆厌的暗示,但仍旧有些不可思议,自他们相识起,林佩涵就已经嫁给陆厌了,古代人不是很讲究礼法的吗?当然,还有另一事更值得林佩涵惊奇:“那他那日是专程上门来挑衅你的?”

    “其实也不全是,至少他言辞之间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陆厌没有否认。

    “他说什么,你就相信甚至照做?”林佩涵莫名有些愤慨。

    陆厌只得弱弱地辩驳:“我相信你的,你和他绝对不会有什么私情。”话是这么说,但陆厌小心翼翼瞥林佩涵的眼神却更是触怒了她。

    “哼。”林佩涵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林佩涵只是有些惊讶罢了,对于陈元江,她是一点想法也没有的。不过现在,她这是在和前夫讨论暗恋者,林佩涵后知后觉地察觉出这场景的怪异,一时之间气焰也矮了几分。

    “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不相信有生之年还能站起来,因此不敢奢望能许她未来。陆厌长叹了一口气,第一次对着林佩涵剖白自己的内心。

    这话一出,林佩涵也默了。这样的场景并不陌生,身为一名医生,总是免不了面对病重的病人。可她心中清楚,陆厌和那些长吁短叹的重症病人好像又是不同的,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不过这事提醒了林佩涵,心理疏导也很重要。

    “我相信你!”良久,林佩涵弯下腰,与陆厌齐平对视,那目光清澈明亮,好像能直直地穿透人的内心,“所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一刻,陆厌仿佛被灌注了无限的勇气与力量,心中大定,他什么都不怕了。

    自那日两人把话说开后,便又恢复了从前的相处模式。

    陆厌用了那火甘草后,果然缓解了不少,至少林佩涵的心口处已不再隐隐发闷了。

    陆厌虽然依旧不能行走,但已经能小站一会儿了,更重要的是他整个人放松了不少,面上也不再终日阴郁。张旭看在眼里,总算也能松口气,前几天两人闹别扭,整座宅子里的气氛差点没把他冻死。

    林佩涵身上的伤将养了两三日,便好得差不多了,但她依旧没回去医馆帮忙。原因无他,她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陈元江。

    陈元江是个好医生,也是个好老板。这点林佩涵早就知晓,但什么事掺杂上了男女之情,便得思量再三了。

    “唉。”这日林佩涵在陆厌屋内心不在焉地逗弄兔子,却一脸的愁云密布。

    “怎么了?”陆厌不解。

    “陈氏医馆我是不能再去了,我接下来该去哪里施展医术,才好赚些银两。”林佩涵双手托腮,虽然她对自己的技术挺有信心的,但耐不住别人不信任自己这个黄毛丫头啊。现在想来,陈元江当日能那么爽快地收容自己,估计也是因为有其他心思。

    “你很缺钱吗?”陆厌早已经将那日玩笑之言抛之脑后了,又兼之因着林佩涵前一句话而心花怒放,话就没怎么过脑子了。

    “啊?不缺吗?”林佩涵又想起陆厌之前的败家之举,开始细数原因,“吃穿住行都得花钱,等攒下来一些,我们就可以去京城了。”

    “去京城?”陆厌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林佩涵向来聪敏,莫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听说京城里的医师是最好的,你的伤在我们镇子上治不了,我得带着你上京城去看。”林佩涵歪着头,望着陆厌的眼神天真澄澈,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陆厌心中火热,只想将一切都坦白了。他又有些害怕林佩涵生气,酝酿了半天,嗫嚅道:“其实吧,我手中还略有些资产,你不必为生计忧愁的。”

    “有多少?”林佩涵有些怀疑地看了陆厌一眼,她一直觉得陆厌是个对于钱财没什么概念的富家公子。

    “我当年在军中立了些功勋,所以……”陆厌不好意思自夸,便从床榻边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枚私印,引林佩涵过来看。

    林佩涵不明所以,一脸懵懂地凑上前去,陆厌掌心躺着一枚方正的“石头”,上头立着只虎,好像是枚印章。林佩涵拿起来,望着底座的刻字,很艰难地辨认着:“行……北,什么军。”

    陆厌脸上自矜的微笑有些僵住了,有些无奈地忍笑道:“是征北将军。”

    林佩涵有些脸红,极力镇定,讷讷地重复了一遍:“你是征北将军?”然后反应过来后便有些生气了,咬牙道,“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既然是将军,那么权势和财富一定都是不缺的,可他却一个字都没透露过。

    陆厌连声告饶:“是我不好,没能早些坦白。”

    林佩涵依旧气不过,满脸通红,口不择言地刺道:“这些日子见我为你一句玩笑话奔忙,你心中一定很得意吧?你不告诉我,还是因为不信任我,对不对?”话音未落,便要转身离去了。

    陆厌一把抓住林佩涵的袖子,他力气很大,直接扯得林佩涵东倒西歪地在陆厌身边坐下了,为了防止林佩涵溜走,陆厌宽厚有力的手掌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肩膀。

    陆厌的目光中带着些恳求:“是我不好。但你听我解释,我重伤养病一事,又涉及朝堂中的一些事情,上面勒令所有人保密,我便没和任何人提及。况且……”

    “况且,一开始你对我并不是全然相信的。你怕我因为你的地位而假意讨好,”林佩涵冷笑着补充道,然后又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故作恍然大悟,“你我现在和离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赖不上你了,所以才向我坦言身份?”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么想的,”陆厌急出了一脑门的汗,慌忙否认道,“我承认,我起初并不信任你,后来时日渐长,我对你的防备全无,但我依旧不相信你,我不相信像你这般好的女子会甘心在我身边久留。”

    见林佩涵面色有所缓和,陆厌又道:“你若是不相信的话,我可以重新娶你!我乐意至极!”

    林佩涵脸上微热,挣脱开陆厌的桎梏,啐了一句:“你想得美!”言罢,便逃似的离去了。

    直至林佩涵回了自己屋子里,她才后知后觉,“征北将军”这个名号她分明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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