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的时候,陆厌果然试探着对林佩涵提及了去京城的事情。
“涵儿,京中传来消息,要我动身回朝了。”陆厌替林佩涵夹了一箸她最爱的跺脚鱼头,面上看着没什么异样,可那筷尖却有些抖,差点没把鱼肉给撇出去。
一旁站着的张旭捂着眼,简直不想承认,这么怂的人居然是他英明神武的主子征北将军。
林佩涵对此没什么异议,只是眼神牢牢地追随着那晃晃悠悠的筷子,直到那筷子抵达了林佩涵的碗中,才不慌不忙地发问:“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林佩涵很自然地就把自己和陆厌划到了一个阵营里。
张旭给陆厌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我说什么来着?然后又十分有眼色地悄悄退下了。
陆厌轻咳了声,有些赧然,一双黑眸却是晶亮的,道:“三日后就动身,你可愿随我一道?”
林佩涵扒了几口饭,嘴巴里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小松鼠,小松鼠万分自然地点了点头,甚至没怎么思考。
林佩涵的想法一向很简单,如今陆厌的身体还没恢复全,她自然要时时刻刻盯紧了。况且她也想见识见识古代的神医,听闻京城可是卧虎藏龙之地。
“真的!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陆厌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好像林佩涵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般。
林佩涵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太理解地歪了歪头:“我得看着你呀。”
但陆厌看起来很是激动,笑眯眯地摸了摸林佩涵的发顶,又往她碗里添了些菜:“多吃些。”
林佩涵懵懵地点了点头,继续埋头干饭了,今天的菜式都是她爱吃的!
扒拉了几口饭后,林佩涵又似想起什么般抬头望着陆厌,皱眉道:“这些菜对你来说太重口了,你该吃清淡些的。”
林佩涵的嘴角还沾了饭粒,随着她开口说话一动一动的。
陆厌忽然凑近,林佩涵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纤长的睫毛像是轻盈的蝴蝶羽翼般不停颤抖。
柔软又冰凉的触感在林佩涵的嘴角边微点,她蓦地睁开眼睛,瞧见陆厌指尖上有一颗米饭。
林佩涵双颊慢慢浮上了两朵红晕,羞耻地低着头,心中有些汗颜,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
陆厌嘴角微扬,忍不住低笑出声。
被陆厌这么一笑,林佩涵脸上热度更是消不下去了。她有些气呼呼地瞪了陆厌一眼,寻了个最清淡的菜,狠狠夹了一大筷子给陆厌,企图堵住他那恼人的嘴。
陆厌被那似嗔似恼的一眼看得心神一荡,倒也止住了笑声,只是依旧咧着嘴,笑得有些荡漾。
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了,林佩涵就要抓紧将这边的事情都做个了结,尤其是医馆那边。
说起来林佩涵也挺不好意思的,当初明明是自己先和陈元江说要去医馆做事,现在却要先食言了。
但除此之外,林佩涵不得不承认,她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的。自从知道陈元江对自己有男女之情后,林佩涵就一直在逃避,她对于处理这种事情实在是不擅长。如今这样算是有一个更加光明正大的借口了。
“可要我陪你一起去?”陆厌今日换了一身白衣,颇有几分清雅的感觉。
林佩涵本欲自己去向陈元江说明情况,闻言思索了片刻,应下了。
一是有陆厌陪着,也可以断了陈元江的那些心思,二来了却医馆这桩事后,他们今日还要去祭拜陆厌的母亲,时间安排很紧凑。
正值正午时分,医馆中没有病人,只余陈元江一人在柜台算着账。
“你来了!”林佩涵刚踏进陈氏医馆,陈元江便放下手中的算盘,热情地迎了上来。
林佩涵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粉青色长裙,比以往更显沉静,只是面上表情有些无所适从,细细分辨便能从中看出一丝尴尬来。
陈元江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那般,关切道:“你腿上的伤可好了?我见你迟迟不来医馆,正想着要去看看你呢。”
“已经大好了!不劳陈大夫挂念。”不等陈元江继续言语,林佩涵便直接道明了来意,“我此番过来是要道别的。”
“道别?”陈元江眉头紧锁,言语中带着些颤意,“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因为陆厌与你说些什么了?我都可以解释的……”
“不是!”林佩涵出言打断,她面上仍有些局促,但语气却很坚定,“我要陪我夫君去京城了,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
此话一出,医馆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最后还是林佩涵先开了口:“到底是我先失约,说好要来帮忙的,转头就不干了。”
陈元江像是没听见,只是脸上一贯温和的笑意已经有些勉强,自顾自道:“我还没和你说呢,后院栽下的药材又拔高了一大截,我引你去看看吧。”
林佩涵不理会,又继续道:“这倒提醒我了,我身无长物,之前给你写的培植草药的法子,就算是我的补偿了,收益也不必再履行之前五五分的约定了。”若是陈元江这批药材真能自己种植出来,带来的价值一定是很可观的。如此,也不算欠他什么了。
陈元江心中苦涩,终究是支撑不住脸上的微笑了。他知晓林佩涵这是要与自己彻底划清界限了,可犹自不死心,挣扎着问道:“若我那日不那么着急,以致于失言,再等上一段时日,你我是否……还会有可能?”
林佩涵眼帘微垂,声音却很冷硬:“我自始至终只把你当作朋友,”她微顿了顿,又道,“不论你说或是不说,如今我都要去京城的。”
陈元江整个人看着都失魂落魄的,低头道:“好,我明白了。”
“你……你多保重,”林佩涵轻叹了口气,只道了一声,“相信陈大夫将来定能前途无量,姻缘美满。”
话音落下,林佩涵便匆匆离去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别人的心意,这场面实在是有些招架不来。
陈元江下意识地跟上去多追了几步,就瞧见林佩涵小跑着走到陆厌身边,低头不知说了些什么,万分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盈盈的笑意都要从眼角满溢出来了。再看坐着的男子,唇角微扬,耐心十足地听着女孩说话,显然心情很不错。
陆厌察觉到了陈元江的视线,却没出声,只是朝着他微昂了昂下巴,眼神不闪不避地对着他。
明明那人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变,但陈元江就是从中读取到了耀武扬威的意味。
陈元江知道,他输了。
陆厌的母亲就葬在毓灵山的山脚下,不过林佩涵之前上山时走的山路并不在这一边,所以并未见到陆厌母亲的墓碑。
此处风景秀丽,罕有人至,倒也算得上是安静。只是坟墓的周围青草丛生,一看就是很久没人来打理了,几人便先将墓碑面前的杂草都拔除了。
陆厌面容很平静,不疾不徐地吩咐张旭将带来的几样小菜和酒都摆上,然后便默然注视着墓碑上的字,上面刻着的几个大字赫然是“陆门顾氏之墓”。
这还是林佩涵第一次见到古代女子的坟墓,连个名字也没有,就算嫁的人再不堪,也得冠着他的姓。
这般想着,林佩涵心中不免怅然。
良久,陆厌忽然开口问林佩涵:“涵儿,我腿脚不便,可否替我拜拜我母亲?”
林佩涵不疑有他,毫不犹豫地应下了,她燃了炷香,为陆厌母亲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再起身时裙摆上已经沾了些泥土。
陆厌帮林佩涵轻拍了拍腿上的污泥,又朝她认真地道了句谢。
“不用。”林佩涵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裙衫,有些不好意思。
“此番去京城,不知归期。我想和我母亲说几句话。”
林佩涵便和张旭一同躲开了些。
半晌,陆厌自己推着轮椅就朝着两人这边过来了。
林佩涵远远望过去,发现陆厌的白色长衫下摆也沾了些泥,想来是叙话的时候情难自禁,又自己跪了一回吧。
“听说我的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最爱山花烂漫的风景,便选择了葬在此处。”陆厌主动提起了话头,关于自己的母亲,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信息,却都要从别人口中听说,“若她还在世上的话,你们定能相处得很好。”
本以为祭拜过母亲后,陆厌会心绪不佳,林佩涵还在想着如何劝解一二。此时他既然主动说话了,林佩涵便顺着话头道:“嗯,看你的品性就知道,你母亲定然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过来祭拜她,不知她九泉之下,可会怪我?”陆厌长叹了口气,似有些惆怅。
“嗯?”林佩涵有些讶异。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告诉我,是因为我,我母亲才会死的。一开始是我父,”提及陆老爷,陆厌顿了顿,生生拐了个弯,接着道,“他们拦着不让我过来祭拜,说是怕冲撞了不好。后来我知事了以后,自己也认为不配过来。还是你之前那番话点醒了我,今日我才敢来见她。”
林佩涵心中有些怜惜,劝慰道:“你能想通就好。你也说了,你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若她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你的。看到你如今成人的模样,她会欢喜的。”
“我想也是,今日她心中定然欢喜。”陆厌目光幽深地望着林佩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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