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晚上,林佩涵总算恢复了些体力,心窝处也未感觉到有什么不适,想来陆厌的身体也好些了。

    他们原本打算在这镇子上再歇上一日便继续赶路,却不料发生了一桩事。

    林夏兰不过还是个贪玩的孩子,林佩涵并不拘着她,让会武功的张旭陪着,便由着林夏兰在这几日里到处乱逛。

    “姐姐!”这日晚上林夏兰惊慌地大呼着撞开了林佩涵的门,身上还有些斑驳的血迹,倒把林佩涵骇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你受伤了?张旭呢?”林佩涵几乎是从凳子上跳起来的。隔壁房间的陆厌也听到了动静,立即赶过来。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受伤。”林夏兰摆手否认道,“我,我在城外的林子里发现了一个受伤的老伯,胸口中了暗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们现在住的这间客栈离城门很近,而且城门口也有不少的摊贩,因此林夏兰出城去玩也是和林佩涵说过的,只是今日她知晓马上要离去了,一时走得远了些。

    林佩涵心下微松,却依旧皱着眉:“那人可还活着?你救了他?”经历过两辈子,这么多的事情,林佩涵早已不像从前那般用纯粹的道德标准来衡量事情了。更何况这还是人命不值钱的古代,以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人听上去像是被人追杀的,这般贸然搭救说不准会引来麻烦。

    “那人还活着,张旭还在那附近看着,他说这事要交由姐姐和姐夫定夺。”林夏兰解释道。

    林佩涵和陆厌对视了一眼,既然张旭在附近守着,说明追杀的人早已离去,现在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林佩涵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原原本本地说与我听。”

    林夏兰点了点头,快速道:“我一时被城外的怪石奇景迷了眼,越走越偏。然后突然踩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什,那人掩在石头堆里,我一时没发觉。我当时了一跳,见这人面色青紫,还以为这人已经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踩醒了,那人却突然开了口,嘴巴一张一翕的,吐了好些乌血,话音也断断续续的,我大着胆子凑近听了会儿,才明白他是要我拿他怀中的药,我便拿着那药喂给他了。那人看着好像是有所好转了,张旭便要我回来传信了。”

    “张旭可还交代过些别的?”陆厌沉吟了片刻后,问道。

    “张旭说他看四周没有打斗的痕迹,很有可能是这人中镖后自己一路逃过来的,那些追杀的人应当不会再追来了。他见那人还有气息,才来问问姐夫要不要搭救。”

    陆厌其实并不想多管闲事,但他知道林佩涵医者仁心,因此他只看向林佩涵,若她要救,那么他自然无有不从。

    “救!”林佩涵拍案做下最终决断,促使她做下这一决定的除了人命还有林夏兰提及的药,什么药这么厉害?林佩涵直觉此人不简单。

    张旭把人抬回客栈后,就把他安置在自己的屋子里。

    那人看起来约摸三十多岁,只是面上蓄了长须,当时又满面的血污,所以林夏兰才会误以为这是一个上了年岁的老伯。他穿着很普通的粗布麻衣,发上用一根粗糙的玉簪束起来,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彰显其身份的东西,可能是逃命的时候都丢弃了。

    林佩涵望了一眼陆厌,陆厌对他摇了摇头,他们都辨别不出这人的身份。

    林佩涵仔细察看过那人的伤口,背上被划了一刀,右胸和左肩各中了一镖,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但看暗镖的伤口却是有毒的。

    至于林夏兰说的那药,张旭只从那人的怀中摸到了一个空空的小瓷瓶,并不知道其中是什么成分。林夏兰说当时她太过害怕,便将那瓶药,一股脑儿地全倒入了他口中。

    不过张旭解他衣服包扎伤口的时候,衣服里掉下了一个摇铃。

    “咦?”林夏兰蹲下身子,有些好奇地拿起了那个摇铃,晃了晃。

    林佩涵解答道:“这人应当是个行走四方的医者,这铃铛是用来招揽病者的。”林佩涵出身中医世家,对于这些传统知识还是有所了解的,不过从前她只在书中读过,也是第一次看到实物。

    说起铃医,林佩涵倒想起一人来,陈元江曾给她科普过,当世最厉害的两名神医之一,鬼医兰芝,就是游走四方的铃医。

    林佩涵转头看陆厌:“陆厌,我们可否再多留几日?等这人醒来再好好问问。”她心中总存了一份希冀,万一这人是什么隐世的神医,说不准不用到京城陆厌的腿就能好了。

    “你说要救人的时候我就料到了,”陆厌笑着答应,“我们出发得早,还能留一阵子。”

    这一留便又留了三日。

    第三日清晨的时候,林夏兰搭救的那个人才清醒过来。

    得知消息后,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张旭的屋子里。

    “是你们救的我?”那人半坐在榻上,眼神中带着些警惕,声音不大,神思却很清明。

    “是我妹妹先发现的你,我们这才把你救了。”林佩涵回复道。

    “这伤口上用的药是你配的,你会医术?”那人看了一眼林佩涵。林佩涵自己配的药和古代常用的金疮药有些许不同,她自己改了一两味药,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察觉了。

    林佩涵眼前一亮,心中已有了计较,只是嘴上还自谦道:“只是略通药理。”

    “哼,我看也是,”那人却不按套路出牌,嫌弃道,“这伤口包扎得可真是粗糙。”

    林佩涵:……

    这伤口是张旭包扎的,她倒是想上手,但被陆厌拦住了,说什么张旭曾在军中跟着军医学过,还说张旭和他住在一个屋,更加方便换药。总之陆厌说了一大堆道理,林佩涵想着就包扎个伤口总不至于出什么事,便也由着张旭折腾了。

    林佩涵噎了噎,却并不解释,片刻后开始若无其事地自我介绍:“我叫林佩涵,这是我夫君陆厌,我妹妹林夏兰,侍从张旭,我们几人要去京城寻医。还不知先生您的名姓,也不知您因何而流落到此处?”

    那人轻瞥了林佩涵一眼,他虽然对林佩涵的坦诚很满意,却依旧有所保留:“我姓柏,途径此处时路遇劫匪,侥幸才逃过了一命。”

    这话从头到尾都透露着敷衍,不过林佩涵没提出什么异议,她自始至终最关心的从来都只有一件事:“我夫君的腿中毒受伤了,柏先生可否帮我夫君看诊?”

    柏先生抬了抬眉毛:“你如何知晓我是医者?”

    “先生的身上带着上好的解毒之药,还有一个摇铃,”林佩涵又解释了句,“并非我们有意探寻先生私物,只是换洗伤口的时候,难免会看到。”

    “巧舌如簧!”柏先生又轻哼了一声,却并没有追究的打算。

    他的目光望向坐在轮椅上的陆厌,先赞了一句:“这轮椅倒是精巧,”目光落在陆厌脚上穿着的官靴的时候顿了一顿,随后又道,“可否给我看看伤口?”

    林佩涵闻言蹲下身,将陆厌的裤腿往上卷了卷,露出狰狞可怖的伤疤来,陆陆续续治疗了也有一两个月了,这伤口已经比从前好上许多了,只是依旧泛着黑紫。

    “呀!”倒是旁边的林夏兰见状吓了一跳,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柏先生表情有些严肃,又让陆厌伸手给他把脉。

    林佩涵见了他这表情,心中有些不安,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妙的模样。

    须臾,柏先生放下手,目光中带着审视,面若冰霜,语气也是说不上来的淡漠:“敢问陆公子是因何而伤?”

    林佩涵虽然知晓陆厌身份特殊,不该多在人前暴露。但同为医者,她更是知道不该隐瞒病患的具体情况。

    只是还没等林佩涵犹豫完,陆厌便率先开了口,淡淡道:“路遇劫匪,我不慎中了毒箭,而后又误食了曼陀罗。”

    林佩涵皱眉看了一眼陆厌,拿着人家现编的借口搪塞回去,这不是找事吗?

    果然,那柏先生被气到了,冷笑了两声,语气不善道:“这伤我治不了,还请你们另请高明吧。”

    “别啊!”林佩涵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撞上了个高手,怎么还把人得罪了呢,“你别听他乱说,我替他给你赔礼道歉,可好?你再看看……我们好歹也算是救了您一命。”

    陆厌皱了皱眉,他实在看不惯林佩涵如此伏低做小的模样,心中却又如明镜般,清楚地知晓她这样是为了谁,心中一时五味陈杂,滋味复杂难辨。

    “你们这是想,挟恩图报?”柏先生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人,眼神里是说不出的轻蔑。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林佩涵慌忙摆手否认,食指和大拇指微搭,比了个手势,故意说些俏皮话,“只是希望先生稍稍能记着些我们的好。”

    柏先生面色稍霁,道:“要我治伤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林佩涵松了口气,既然还有谈判的余地,那么一切都好商量。

    柏先生上下扫视了一番林佩涵,缓缓道:“我见你资质不错,想让你给我做徒弟。”

    林佩涵有些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当场怔住了。

    还没等林佩涵反应过来,陆厌便黑了脸,很有骨气地直接替林佩涵拒绝了:“如此,就不劳烦先生了。”

    林佩涵转头瞪了一眼陆厌,难得有些气恼地大声喊了一句:“陆厌!”此时她心中一团乱麻,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怎么他不与自己商量,就直接将路堵死了。

    “你先随我出来。”陆厌对林佩涵道。

    林佩涵虽然知道陆厌是有话要说,心中却依旧难免烦闷,她实在想不通,好不容易才寻到的一丝良机,怎么就弄成了这副模样。

    几人陆陆续续地离去后,柏先生独自在房中嘀咕了句:“我徒弟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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