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张旭总算带着兰芝回了将军府,与此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皇上驾崩了。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佩涵下意识地去看陆厌。陆厌面不改色,只是对兰芝恭敬道:“兰先生,快来为涵儿诊脉。”

    兰芝见到林佩涵好端端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只嘴上还不饶人:“我之前听说陆厌这小子疯魔了,抱着尸体不断求医,吓得我躲在宫里都不敢来了!这不是还活着吗!”

    兰芝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身体却更为诚实地迅速做出了反应,半点不含糊地为林佩涵搭脉诊治。

    “如何了?”陆厌忍不住发问道。

    兰芝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答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昏迷了这么久,还有些冻到了,需得好好养养才是。”

    若是冻到了,血液循环减弱,那假死药的功效倒确实有可能延长。

    只是林佩涵有些不解:“怎会冻到了?”

    “阿姐,姐夫在乱葬岗的尸体堆里翻找了一个下午,才找到了你,那日还落了雪,想来就是那时冻到的!”林夏兰见林佩涵似乎不知情,忍不住解答道。

    乱葬岗?林佩涵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天真,那时为了保证自己醒后身体的状态,还特意提起了云山,对谷雨提了一些要求。可很显然,谷雨并没有守诺。

    也是,一个已经利欲熏心的人,内心纵还有柔软之处,又能将那份触动维持多久?

    柳叶也忍不住插话道:“是啊!夫人被抱回来时身子都冻僵了!将军抱着夫人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足足守了三日三夜。”

    林佩涵抬头望着陆厌,陆厌眼下青黑,下颌处青黑色的胡茬明显,虽然眼神熠熠发光,但仍挡不住一身的疲惫与憔悴。

    可自她醒来,陆厌从未与自己提过这些。

    林佩涵的内心蓦然变得十分柔软。

    陆厌接受到林佩涵关切焦急的目光,连忙安抚道:“我没事的。”

    兰芝很是无语地叹了口气,随后又赶人道:“行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正好我们师徒二人还有些话要叙。”

    陆厌询问地看向林佩涵,见林佩涵点了头,才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只是那不舍的目光还不时缱绻地黏糊上来。

    林佩涵嘴角含笑,又对着陆厌轻轻颔首,道:“咱们还有的是时间!你醒了我们再一道用膳。陛下刚薨逝,你还有的忙呢!还不趁着现在先去养养精神!”

    听着林佩涵关切的话语,陆厌一颗心脏都热烘烘的,这才像是又活了过来,笑着应了声,便乐颠颠地跑出去了。

    陆厌等一干人都出去了,将空间留给师徒二人叙话。

    林佩涵的笑意渐渐敛了,踌躇着问道:“师父,谷雨他……”

    静默良久,兰芝轻吐出了一口浊气,沉声道:“他死了!”

    “他之前和我说了许多往事,我觉得有些可惜……”林佩涵叹道。

    “从前那些事情,确实是我还有师父做错了。你知道吗,我师兄从前是个极好的人,办事比我牢靠多了,我们都很信任他。可是后来,经历了这么多年,他早已不是云山的那个大师兄了!”

    林佩涵和兰芝一时都有些唏嘘。

    兰芝最后又道:“他临死前,还求我把他的尸首带回云山安葬,可他为一己私欲酿下如此大祸,恐怕连全尸也留不下来,我带不走他,我们追究回不到在云山的时日了。”

    “师父,或许你可以将他的衣冠带回云山……”林佩涵见兰芝面露惆怅,小心提议道。

    没想到兰芝只是摇了摇头:“不必了,师父若泉下有知,怕是也不愿再见到他了。”

    言罢,兰芝又轻敲了敲林佩涵的额头,笑骂:“你这丫头,你都差点死在他手里了,怎么还惦记着他?”

    林佩涵捂着额头,老神在在道:“既然他已经死了,那便是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再抓着不放,又有什么意思!”

    “你倒看得开!”兰芝玩笑道,似乎并不愿将话题过多停留在谷雨的身上,转换了话头道,“我还没好好问你呢!之前你涉险时,叫夏兰那丫头传的话是什么意思?怎么,为师在你心里,就这么冷漠无情吗?连自己唯一的徒儿都不愿搭救吗?”

    林佩涵有些窘迫地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麻烦师父你老人家嘛!”

    兰芝戳了戳林佩涵的额头,笑骂:“你以后可要记好了,我们是师徒,没有麻烦一说的。师父给徒儿收拾烂摊子是天经地义的!”

    “好!我记住了!”林佩涵乖顺地点头,心里暖融融的。

    晚膳,是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的。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林佩涵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宾至如归的安定感。

    她的眼睛慢慢从席上人熟悉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兰芝、林夏兰……最后定在了陆厌的脸上,却发现陆厌也在看着自己。

    两人视线相撞,又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陆厌举箸又往林佩涵的碗里添了些菜。

    晚膳用罢,众人也都散了,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林佩涵却拉住了陆厌的袖子。

    陆厌略有些诧异地回头望林佩涵,微扬了扬眉,似乎是在询问。

    林佩涵却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别开脑袋回避陆厌的视线,小声道:“我还有些话要问你!你今夜留下来吧!”

    陆厌似是有些不敢置信,一向冷静的眼睛蓦地窜起了火苗,下意识结巴着问了句:“什么!”

    林佩涵贝齿咬了咬唇,有些懊恼地转身便要逃跑,丢下一句:“没听见算了!明天再说!”

    陆厌连忙追了上去,从背后搂住林佩涵,在她耳边呵着热气:“听到了!别想赖账!”

    林佩涵双颊通红,缩了缩脖子,企图躲过那人炙热的呼吸。

    陆厌却直接在林佩涵的天鹅颈上印下了一吻,林佩涵身体僵了僵,随后便柔顺地放松了下来。

    陆厌却仍是不满足,将林佩涵整个身子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热切地吻上林佩涵的唇。

    林佩涵哪经受过这种风流阵仗,小脸染上两片红霞,晕晕乎乎地沉醉在眼前之人带来的狂热情潮中。

    良久,直到林佩涵快喘不过气来了,陆厌才停止了对林佩涵的索取,薄唇慢慢地在那柔软如花瓣的唇上摩挲着,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林佩涵的耳畔充斥着陆厌粗重的喘息声,只觉得脑中一团浆糊,早已忘记了怎么思考。

    半晌,陆厌抱起了林佩涵,轻放在温暖柔软的床榻上。

    林佩涵闭着眼,一颗心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紧张着,同时也期待着什么。

    陆厌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翻身上榻,从背后环抱着林佩涵,哑着声音道:“早些睡吧。”

    林佩涵虽然有些不解,但是陆厌都这么说了,她就算是个观念开放的现代人,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说些什么了,只是有些尴尬地轻应了声。

    心里装着事情的后果,便是入不了眠,林佩涵辗转反侧,不住地在陆厌的怀里扭动。

    陆厌心里本就装了火,在林佩涵翻第三个身时,铁钳般的胳膊收紧了,将林佩涵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中,声音愈发喑哑:“睡觉!”

    林佩涵撇了撇小嘴,心情倒是平静了些,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陆厌的胸膛。

    陆厌又往林佩涵这边靠了靠,哑声道:“你身体还未恢复,兰先生说了,你须得好好养养身子。所以,先乖些,可好?”

    林佩涵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小动作,细想之下又满脸羞红,什么叫“先乖些”,弄得她好像是个色女似的。

    念及此处,林佩涵又有些恼羞成怒,粉锤轻锤了吹陆厌的肩。

    陆厌似乎早有所觉,大掌将林佩涵的小手整个包住,送到唇边轻吻了吻,轻哄道:“快睡吧。”

    林佩涵闹了这半晌,也有些困倦了,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却在将将坠入黑甜乡之时,想起了原本要与陆厌说的话,立即精神地坐了起来,摇醒了同样有些困倦的陆厌。

    陆厌实在是累了好几日,睡眼惺忪地被林佩涵晃醒,却半分脾气也没有,只是无奈道:“怎么了?”

    “蜀王逃了,我们是不是得乘胜追击,那你是不是要出征了?”林佩涵有些紧张。

    良久,久到林佩涵都以为陆厌已经睡着了,陆厌才从喉咙间闷闷地“嗯”了一声。太子虽还没提起,但这件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

    林佩涵轻叹了口气,又窝回了陆厌温暖的怀抱中,心情却不似方才那么明朗快活,闷声问道:“你刚刚没有继续,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陆厌没有想到林佩涵如此了解自己,他确实怕自己此番出征有去无回,毕竟按照原剧情,自己是要在与蜀王一战中殒命的,如果真的一语成谶,到时林佩涵也好再嫁。

    陆厌心中无声叹息,嘴上却仍是半真半假道:“没有的事,你别多想。我是觉得当初我们成亲时,什么也没有,太委屈了你。到时等你夫君得胜归来,给你挣个诰命!咱们再风风光光地大办一场婚礼!”

    “我不觉得委屈,我只要平平安安的……”林佩涵将脑袋埋在陆厌的胸前轻蹭了蹭,声音中染上了哭腔,满含着依恋与不舍。

    陆厌的心几欲化作了一滩水,犹豫道:“我要不明日和太子殿下请辞,你我其实也没恢复好多久,殿下一定会应允的……”

    林佩涵“蹭”的一下支起了脑袋,眼神炯炯地望着陆厌:“真的?”

    但很快,林佩涵便自己否决了,道:“不,你还是去吧!我虽然舍不得你,可你的天地不该只局限在我一人的身上。你该去疆场驰骋,去建功立业,去守护万千黎民百姓,而我也是这万千黎民百姓中的一员。”

    “涵儿!”陆厌一时间只觉得豪气干云,胸中柔情与豪情交织并存。他就知道,他的涵儿是懂他的,懂他的纠结,更懂他的志向与抱负。

    “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一定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就在家中等着你!”林佩涵是千叮咛万嘱咐。

    “好!我答应你!”陆厌的话语铿锵有力,回答得很是郑重。

    黑暗中,一对爱侣紧紧相拥。

    半年后。

    太子妃,不,现在是皇后,两个月之前生下了一个男孩,还是由林佩涵在产房把关看着。

    新皇一高兴,给林佩涵的医馆亲自提字赐了块匾额。

    自有了这块匾额以来,林佩涵这医馆的名头也算打出去了,每日都有不少病患慕名前来求医。

    林佩涵便将大半颗心都扑在了医馆上,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想陆厌在战场上的情状。

    好在这半年来传回京城的都是捷报。半个月之前,陆厌传信回来,说是快班师回朝了,林佩涵这悬了小半年的心才得以彻底放下来。自此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医馆的事业。

    这日,林佩涵还在医馆中算着账,耳边灌满了林夏兰絮絮的说话声,聊得都是一些八卦,譬如兰芝先生游历到哪处啦,遇上了什么奇闻轶事,再譬如宁尚书虽然备受冷落,但宁远帆似乎在新朝混得风生水起的,再譬如宁春杏总算要出嫁啦,下嫁给了寒门出生的学子,似乎要跟着外放,再譬如永安侯府的世子魏澈现在寄情于山水,远离京城纷争。

    林夏兰的性子是愈发活泼了,林佩涵拜托白雪琪将林夏兰安排进了私塾,林夏兰凭着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以及将军府的势力也在京城中结识了好几个小姐妹。

    因此林佩涵总能很快从林夏兰的口中知晓京城中发生的各种八卦秘闻,但林佩涵知晓她也是再用自己的方法帮忙转移着注意力,弥补陆厌不在身边的空缺。

    “外面是什么声音?”林佩涵忽然停下了拨弄算盘的手指,屏气凝神地分辨着外面传来的铮铮铁甲声、哒哒马蹄声以及民众的欢呼声,唯恐是自己听岔了。

    林夏兰也噤了声,越听神情越激动,惊喜道:“阿姐!是不是,是不是姐夫回来了!”

    林佩涵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心脏跳动如擂鼓,扔下手上的账本,就往医馆外大步跑去。

    林佩涵跑得太快,在门槛处绊了绊脚,在林夏兰的惊呼声中,向前扑去,被迎面而来的男人抱了个满怀。

    男人身上还带着尘土的气息,混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此刻却让林佩涵无比安心。

    他在她耳边,带着无限的柔情缱绻道:“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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