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瓶中的营养液一点一滴进病人的体内,病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只有滴滴答答的心电机发出声响。
战争结束后,佐助已经昏迷很多天了,也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作为第四次忍界大战的英雄之一,病房外每天都会聚集很多抬着照相机的记者,但都被鼬和火影拒绝采访了。
倒不如说,他不想醒过来,一醒过来就要面对那个鲜红的名字,一块冰冷冷的墓碑,是他尚未真正答复的爱人。
他好像站在一片虚无里,什么也感受不到,大片的记忆浮现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拼凑成那个人。
“你没有死对不对?”
他看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寻斐七岁的模样。
小小的一团蹲在地上,低声抽泣着,眼里不断流着血,很快蹲在了一片血泊中。
佐助什么也没有想,往日强悍的忍者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些狼狈的踉跄,他朝那里走了两步,最后干脆跑了起来,跪倒下来紧紧拥住那小小的一团,即便鲜血已经染上他的病号服。
好像下一秒,那个小包子就要消失了。
“宇智波…佐助?”小寻斐的眼里淌着血,漆黑的眼眸睁得大大的,很吃惊地看着他。
“是我。”他低着头,将脸埋在寻斐瘦小的肩上,低声呜咽着,好像从未这么狼狈过。
“你真的是!那个宇智波佐助?是动漫里的人!”她惊呼起来。
下一秒,这片虚无散去,佐助和她出现在了那个眼熟而显得孤寂的公寓里。
“你是佐助啊…佐助为什么要哭呢?我不想看见我最喜欢的人哭哦…反正动漫里的人我在梦里才能见到吧!那我说什么都没有关系了对不对?”她转过身,抱着佐助的脑袋安慰似的拍了拍。
她自己的脸上都挂着泪痕啊。
“寻斐…寻斐?”佐助在这个时候竟然显得有点木讷,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这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且熟悉,就像他第一次真正见到寻斐那样。
“我在做梦啊,所以我才能见到你哦!不过你能知道我的名字…真是太好了!”她笑着擦掉眼泪,整个人更加瘦小了,佐助把她拥进怀里,他看着寻斐在他面前消散变成一堆碎片的时候,没有哭。知道她被以英雄的名义被世界祭奠时,没有哭,在见到她儿时模样的时候却哭了。
“佐助,没想到这个时候的佐助手臂没有断掉,怎么变得爱哭了呢…你已经知道鼬的真相了吗?所以哭成这样的对不对?”她摸着那张俊美的脸,轻声道,眼神温柔得过分,却也有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有的情绪,“好想抱抱你啊,要是真的能抱到你就好了。”
她坚信自己在做梦。
“我啊!一直都觉得佐助长得很好看,很强,命运悲惨…我一直都理解佐助,我明白佐助的心情……佐助也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是动漫的程度,一直很喜欢…真是个真实的梦啊,这是我被车撞死掉前的幻想吗?”
她突然哭起来,越哭越凶,抱着她以前就开始喜欢的人没完没了的哭起来。
这两人是很相像的,也很悲剧。
“佐助怎么没有回木叶呢?不要再背负仇恨了,要是鼬他们都没有死就好了,那佐助就不会陷入仇恨了,”寻斐轻声道,“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救那些会死掉的人,也想拯救佐助……”
佐助被她的话怔住了,她还是七岁的孩子吧,这个时候竟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吗?
寻斐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佐助抱着她,将她搂在怀里,看着她的睡颜,小心抱着她去房间,将她轻轻放下,再帮她拉上被子。
太真实了,连寻斐的手办架子都还在,但摆的东西还不是很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有一个他的q版手办,很是可爱。
床头放着几颗糖,她很喜欢吃糖;书桌上有未写完的作业,她的字很孩子气,也很端正;她的课本上,每一页的书角都写着“宇智波佐助”,很幼稚,也很真诚……
佐助通视全局,整个房间每一个角落都能发现一点关于“宇智波佐助”的痕迹,有画,有他的名字,有他的贴纸,有他的小布偶。
她的房间很暗,看得出她很孤单。
她未完成的画,还有些孩子的气息,上面画着宇智波澜和漩涡岑宁的模样,中间的她还只停留在一个小脑袋,下面的身子还没补上。
佐助靠近躺在床上的寻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握着她的小手给她取暖
这是宇智波佐助做过的少有出格的事。
他的确来到了寻斐七岁那年最昏暗的时光,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寻斐睁开眼后,看见佐助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啊,我还在做梦吗?这是个连环梦。”她眨巴着眼睛,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床边的人,突然扑上去紧紧勾住他的脖子。
佐助接住了她,轻轻拍着她微微颤抖的背。
“爸爸妈妈都死掉了…全部都死掉了,这也是可以说的对吧?他们为什么会死啊…”她眼泪汪汪的,声线都在颤抖:“以后只有我一个人了,只剩下我一个了。”
她很孤单,非常孤单,她就开始追动漫消遣,她往往能和角色达到共情。她本身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为了不暴露这一弱点,她就用平日里的爆粗来掩盖所有的伤疤和真面目。
她理解,她自己都深陷其中,她理解佐助灭族之夜的痛苦;理解他知道真相时的感觉……
太多了,但她好像一个又一个地经历了个遍,因为经历过,所以感同身受。
直到她遇见了一部动漫,这好像是她必须看的一部动漫。这部动漫陪着她度过了她最快乐和最昏暗的时光,每一个角色都是那么鲜活,都有着不同的故事。
就像……真正的同伴一样。
她就是这样一个要强,别扭的人。
“有的时候不用笑的,想哭…就哭出来吧。”
寻斐在未来做的一切,都是对儿时梦想的赎罪,她甚至觉得愧对于自己。
她向往的木叶,是给她带来伤害最深的地方,但她分得清楚谁是她要报复的人,她是非常理智的,但在扭转那些局面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
最不理智,将情绪爆发出来的时刻只有一次,便是她手刃志村团藏的时候,太乱来了啊。
很容易就看出来了,她救了带土,没有任何的犹豫,她连最初的敌人都救了,自己却被辉夜刺穿心脏,碎了一地,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他的心也碎了,她是笑着死去的。
“我爱你。”
佐助这么说着,说得很小声,恍惚间,怀里的寻斐突然变回了她上战场前的样子,穿着病号服,变回了十八岁的模样。
“大老爷们害羞啥,说这么小声……但我可以凑近一点听。”
她笑着说,紧紧搂住了她的爱人,将耳朵凑到他的嘴旁,想听得更仔细一点。
佐助回过神,依旧是怀里的一小只依抱着他哭泣,满脸都是委屈,这人的弱点一开始就暴露在他面前。
“佐助怎么会爱我呢?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诶…可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啊…或许是我太喜欢你了?”她嘟嚷着,在他的怀里蹭了一会儿,是很温暖的感觉,“要是能亲眼见一下佐助就好了啊,怎么会有人长得那么好看?”
“我爱你。”佐助一遍一遍重复着,在她耳边重复着,寻斐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脸,开心道:“我也爱佐助哦!”
寻斐本以为这是对角色的热爱,但她真正见到佐助的时候,才渐渐明白了喜欢,再接着是爱慕,可即将如愿以偿的时候却永远停留在了那一步。
“一定要来接我。”
“我来接你了。”
“你是假的…对不对?”在岚之国的时候,寻斐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佐助有点霸道的掰过她的脸吻住了她。
那时佐助十五岁,寻斐十六岁,在某些意义来说是他最急躁也是最大胆的一次。
“够真实吗?”
“太他妈真实了。”
但寻斐依旧没有说那句话,佐助想听到的那句话。
两个人都是死傲娇,明明想说,却总觉得面子大过天,闭口不谈,行动上却很诚实,她总是尴尬称道:“这是…有的时候会合作几次…忍者嘛…”
亲都亲上了还叫合作?真服了这两个老六。
她到死的时候都不肯掰开嘴说那句话,死后的灵魂在佐助周围荡了一会儿,总算放下了她千金的面子,说了只有他可以听得到的话。
“我爱你,爱得不得了。”
他用一个深长的吻回应她,却没有表态,她就已经消失了,彻彻底底消失了。
“寻斐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佐助看着澜升入天空,那神情总能和寻斐重合在一起,那是一种很欣慰的表情……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战死。
……
佐助醒来后,枕头湿了一大片。
他已经是四战的英雄了,但醒过来时还是有点恍惚,兄长坐在他身侧,细心地帮他擦掉了眼泪。鼬知道佐助为什么哭,他也是很久没有见到弟弟哭成这个样子,战场上的强悍与威严好像都丧失了。
“哥。”他憋了半天就憋出这句简短的称呼。
鼬沉默了一下,好久才问道:“佐助,感觉怎么样?”
“还好。”
在佐助的强烈要求下,鼬推着他去了墓园,一路上投过来的目光不少,往日对于宇智波的畏惧少了很多,人们也在慢慢接受着这兄弟俩。
他们也知道了佐助和寻斐的事情,看他的眼神有着哀伤和同情,佐助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目光……寻斐也不喜欢。
宇智波寻斐成了四战里唯一牺牲掉的知名人物,在她所有的事迹被五代目和三代目公布时,天下是震惊的……非常震惊。
木叶,还了她一片清白,却是在她死后。
同时也是悲伤的,这样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活下来的,却仍然对未来充满憧憬。
这是一个传奇的人物,她没有强得突破天际,也没有弱得如同蝼蚁,但却让人心生敬畏。
她的墓碑旁簇拥着花与孩子们献上的零食鲜花,是这片冷清墓园最突出的一块地方。
他微微低头,看着那个四战里唯一牺牲的人的名字,颜色很鲜艳,是刚刚刻画上去没多久的,与她同一排的是宇智波澜和宇智波岑宁,以及宇智波尘。
佐助的脸上没有表情,眼角微红,双目无神地看着那个名字,在这个时候失去了英雄该有的神采奕奕。
她是木叶的“影”,却从未被木叶的阳光照射到过。
她说——“我喜欢的人像太阳一样。”
“佐助,”身后的鼬发话,“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嗯…?”佐助慢吞吞地回答道。
“大蛇丸说…他手上有寻斐的细胞,想要培育出克隆心脏体。”
“他要做什么?”
“复活寻斐,他想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佐助猛然瞪大双眼回过神,扭过头去看兄长,鼬的唇角勾起了微妙的角度,道:“人各有天命,如果是像四战秽土转生那样的复活意义,我会觉得这是玩弄死人的拙劣手法。但是寻斐不同,她命不该绝,她应该幸福的活下去…木叶欠她的实在太多了。”
“真的有办法…”
“你赞成吗?佐助,大蛇丸想知道你的意见。”
大蛇丸和药师兜说这是欠下的人情,虽然寻斐老是很欠扁地叫大蛇丸老变态……这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他更想知道作为寻斐死亡这件事情,被影响最大的当事人是什么想法。
寻斐会想接着活下去吗?会想……和他一起活下去吗?佐助对于伤害寻斐这件事上,并不是无辜的。
可他也是无辜的。
寻斐总是笑眼看着他,又暗暗保护着他,赞成他做的事,却又想将他从仇恨里拉出来,他明白寻斐喜欢自己的时候,是非常欣喜的,看见寻斐在窗边刻下他的名字时,是很开心的。
他很开心,非常开心,而这份感情却成了伤害寻斐的理由。
宇智波佐助欠她的太多了。你只是仗着她喜欢你,才为所欲为。而你想回复她的感情对她来说成了伤害她的利刃,是万劫不复。
他想麻痹他自己,告诉自己她已经死了,你之所以能继续战斗是因为潜意识里明白她还活着,而现在,她确实死了。
彻底死了。
是啊,她真的死了,世界上没有叫宇智波寻斐的人了,只有这块墓碑有她的名字,人们的口中有她的事迹,凑成一个恍惚的虚像。
圣洁的鸽子停在了墓碑上,发出“咕咕”的叫声,对着轮椅上的人叫了一会儿,向他飞去,温顺地站在佐助的小臂上。
寻斐的通灵兽…就是白鸽啊,一尘不染的白鸽。
那只白鸽很亲近人,让兄弟俩都很意外,它又站到佐助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脸,像是安慰。
软毛蹭着佐助的面庞,很舒服,一点也不像整日在外奔波送信的鸽子,倒像精心养育的家鸽,但它的翅膀却是有力的,看它飞过来的模样就看得出来。
鼬推着佐助回医院时,那只白鸽就飞走了,佐助看着它飞得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夕阳边,消失在了天际。
佐助轻轻叹息着,心底涌上来的能让人窒息,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将他一整个人都吞没的深深的爱意。
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是怎样深沉地爱着那个人的。
他们好像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人,儿时的时间错乱让他们相见,空间的交错让他们重逢,阴阳两隔又将他们拆散。
还会有后续吗?我们的故事还有后续吗?
……
佐助的伤全部治好后,又去了她的墓前。
“真是…骗子啊,寻斐。”
她说她不会死的,那为什么只留下了这块墓碑呢?一块冰凉凉的墓碑,连尸体都没有留下,甚至无法做最后的亲吻。再也没有人调侃他,没有人恶劣地嘲笑他,总是笑眼看着他了。
佐助在墓碑上放下了几颗星星糖,那是寻斐的最爱。
泪水还是止不住,一滴一滴落在墓碑上渗进了石块里,他从怀里拿出寻斐曾经的笔记本,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还有寻斐已经陈旧了的血,好像是这人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她可是整个人都碎掉了。
还有佐助的眼泪和她的血混杂在一起,将一些字迹晕开的痕迹,但他还能看得出那里曾经写的是什么。
最后一页的日文仍然清晰——
“暗暗でも枯れるな、俺のひまわり。”
“黑暗中也别枯萎,我的向日葵。”
或许再深入翻译一下,她真正想说的是——“黑暗中也别迷失,我的少年。”
刹那间,他感受到了有些冰凉的感觉,有人正在抚摸自己的脸,当他炙热的手想触碰时,却又消失了,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前方有些空荡的墓碑。
隐隐看到有人正蹲在石块对面,对着他笑,好像恶作剧成功的坏孩子,那人的笑容很熟悉,也很温暖……可这块石头就像将他们永远分割开来的隔阂。
“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我可是无所不能。”有力的声音划破墓地的悲伤,佐助仿佛看到她意气风发地站在夕阳下,任由阳光肆意挥洒,黑发在反光下呈现出隐隐的金色。
“小骗子。”
他好像看得见寻斐正一脸别扭,摆出死傲娇的表情背着他,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和宇智波佐助讲一句话,但最终都会心软妥协的模样。
佐助与兄长郑重道别,去看了眼被监视的某四战boss,委婉拒绝了小樱的挽留,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语,与鸣人道别后就离开了木叶。
“我想去看看她所期盼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佐助是这么回答的。
他想亲眼看看,寻斐亲笔改造后的世界是怎样的,她十几岁时一直流浪徘徊的世界是怎样的?佐助十三岁时来到寻斐的世界,听她经常听的一首歌,佐助不明白字意是什么,但那一定是一首很悲伤却又很深情的歌。
我会攥着小糖
眺望你方向
快告诉我
你在赶来的路上
我可以陪你再次去流浪
等你再次粉墨登场
就快要风平浪静了
我避开所有的阻挡
……
但是当初流浪的人,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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