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见吓住。
主子身强体健,自幼别说生病了,小伤小痛都没有过。
长见脸色一变,立马上前,伸出二指搭在主子的手腕上。
一切无恙。
但作为随侍,他们仅仅只能分辨一些异常脉搏,毕竟不是专攻医术的大夫。
所以长见把完脉,探测不出什么异样,但见主子面色还是不对。焦心。“主子,属下这就去请大夫来。”
褚嬴宿没有拒绝,缓缓转回脑袋,点了下头。
大夫来了,可能是没想到大半夜竟然能被从家中一路提溜着后领子,飞檐走壁了一路。身上还穿着睡袍,抱着药箱子。刚到时候的脸色比褚嬴宿还苍白。
长见把人一放:“大夫,快看看我们主子!”
小大夫一路被提溜过来,差点以为是被土匪窝给劫了。
现在一看,除却带着自己过来的男子脸凶狠了点,力气大了点,跑得跟飞一样……
这个院落房间,还算是正常人家。
而已经缓缓从床榻上坐起的人,虽然神情似乎不佳,但长相面相,看着便不像是土匪等坏恶之人……
段弓早在长见出去的时候,听闻了声响进来。
知道了主子竟然生病了,他就差两热泪滚下来。
见主子要起来,连忙去搀扶,给主子身后搭上枕头,让人坐着舒服点。
大夫喘了会气后,立马上前给人看察情况。他先是搭了会脉,而后又去掀人的眼皮看瞳孔……
一通流程下来,大夫悠悠收回了手。
长见和段弓都严肃着脸,屏息紧盯。
大夫:“公子身体硬朗,心肺正常,体魄强健,并无大碍……”
“什么?”三个异口同声。
褚嬴宿抿了下唇,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
长见看主子的面色,明明是真的不舒服,怎么可能没有事。
段弓急:“大夫你在好好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你没看出来啊?你看仔细些!”
大夫头一回见知道没病竟然比有病还着急的。苦笑。“公子们,老夫真查不出什么了,这位小少爷的身子很好,没有半分……”
长见冷冷拔剑:“庸医。”
大夫一个抖嗦,差点没被那闪着冷光的剑吓死。
褚嬴宿蹙眉:“长见,不得无礼。”
长见这才将指腹挪出一寸的剑按回剑鞘。
褚嬴宿:“给钱,然后把人大夫好好送回去。”
段弓立马照办。
大夫抖抖嗦嗦地跟紧了这个面色圆润和善些的小公子出去。
而当夜。
苏州城的大夫们都有幸光顾了这偏僻的小院落,也都在几乎要被吓尿了和得了丰厚的看诊的银两的冰火两重天中,被送了回去。
隔壁进进出出的动静也引起了秦倾他们的注意。
晨时。
卢氏:“隔壁怎么那么多大夫来来回回的?”
秦倾将菜馄饨汤端出,放在了庭院的小木桌,解开了围在腰前的布巾。
“什么大夫?”
卢氏:“昨夜隔壁来了好多大夫。天快亮了都有呢。”
昨夜程怀回苏州城,卢氏高兴,还给了秦佑铜板子去买了点酒回来让两人喝。
几人聊了近乎一夜。
秦倾因为小酌了几杯酒,送走了程怀后,几乎便是沾枕便睡了。并不知隔壁发生了什么事。
而卢氏一向有早起念佛的习惯,又加上眠浅。所以自然是关注到了昨夜隔壁的情况。
秦佑去隔壁送阿姐刚蒸的包子回来。
秦倾问他:“秦佑,陈宿哥哥家发生什么事了吗?”
“陈哥哥生病了。”秦佑坐在小木桌前晃着腿,说,“好像挺严重的,段弓哥哥接包子的脸都是皱皱的。”
竟然这么严重吗?
秦倾眼微一蹙。
卢氏也担忧。隔壁的小公子她见过几面,俊朗有礼,是有福相之人,听倾儿说平时也很照顾她们的铺面。
卢氏说,“倾儿,等会去店里前记得去看望下人。小公子人生地不熟,在这里生了病儿,也怪可怜的。”
“是,娘。”
早餐结束。
秦倾让弟弟去学堂时,顺带到“清客来”告诉福生一声,她晚些再到店里。
福生是清客来的小伙计。
秦佑应好,跑得飞快。
看着弟弟走后,秦倾回屋,先做了碗解暑醒神的甜凉汤。
小公子前两天出外办事,说不定是在外奔劳中暑了。
秦倾做好了凉汤,便去敲隔壁的木门。
开门的是段弓。
果然如秦佑所说,段弓往常胖乎圆润的脸,此刻正耷拉着。
“秦倾姐。”
这一声喊,更是道出了满满纠心愁苦。
一看便是连早饭都没有好好用。
段弓在带着秦倾进去的路上,胖乎乎的小脸流下两行清泪。
“呜呜我们主子从没有受过这种苦,要是让皇……夫人老爷知道了,定得心疼死……都怪我们失职,才不小心让主子染了病呜呜……”
秦倾:“你别哭,请大夫了吗?是什么病?”
段弓抽噎了一下,抹眼泪。“怪病。”
秦倾:“?”
“怪病,便是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病?”段弓抹眼泪。
所以他们才如此焦急。
他今天甚至心急得连秦倾姐送来的包子都只吃一个。
那可是他们大魏的五皇子啊。除却了太子外,最为尊贵的皇子。三岁能文,七岁能武,是连严肃吝啬的太傅先生都会夸上好几句的五皇子。
不说皇后娘娘,是连皇上都偏宠的他们的殿下啊。
殿下自小身体就好,骑射武术也是一众皇子中的姣姣,更别说每日还有着宫内御医御厨们的精心调理照顾。
殿下如此信任他们,甚至这次秘密外出也只带他们二人。
然而就是这次他们的随行外出,就让殿下染上了怪病呜呜。
段弓心痛不已。
屋内。
长见也是一脸忧愁。他张着一张苦大仇深的严肃脸,此刻忧虑起,更显一张脸的阴鸷恐怖。
看见段弓带着秦倾进来,立马喝。“你把外人带进来做什么!”
段弓:“秦倾姐怎么能算外人?再说,秦倾姐是来给主子送凉汤的。”
屋里还有一个老大夫。
背脊微佝偻,此刻坐在床榻前的凳子上,一手慢条斯理地抚着发白的胡须,一手搭在褚嬴宿的手腕上。
面色认真。
这已经是苏州城能找到的最后一个郎中了。
长见深眼。
如若再不行,他们就只能回长安去。
他们被问责处罚是小,殿下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屏风外的一阵掀动。
秦倾终于见到了人。
小公子一身玉白雪袖滚边锦服,正靠坐在凉丝床榻上,后背枕靠着一瓷玉枕。墨发披垂,昳丽面上,神色有些蔫耷,像是遭了一场暴雨侵袭后的麦穗,郁郁寡欢。
听到了声响,人扭头看过来的眼倏地一亮,而后眼皮又迅速垂耷下,移开眼。
褚嬴宿是扭回头了。
但榻前的老先生却是回过了头。老大夫眼一睁,手指下还把年轻人的脉搏,那强健脉搏,随着外头进来的人,此刻正砰砰砰砰,几乎要跳出来一样。
老先生:“……”
秦倾像是没有看见小公子躲避的眼神,笑盈盈走近。
“陈公子,你还好些吗?”
又看到在把脉的大夫。“先生,可是疑难的病症?”
大夫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胡须,不知如何解释,委婉先问。“这位姑娘是?”
秦倾:“我是陈公子的邻居,多受了公子的照顾,送了些凉汤来。”
老大夫:“姑娘您还会做菜?”
秦倾虽然不明为何这么问,但还是含笑点了下头。
富有经验的老大夫的眼在两人之间一个暗中来回。
榻上的公子显然是富贵人家出身,更何况年纪还小,看着便是清清白白一张纸,怕是连“动情”之何都不知。才把悸动当病来。
老大夫哭笑不得。
再加上先前询问了两个随从,才发现他们的主子甚少生过病,也不知这怎么生的牛长似的身体,连生病的滋味都不知。
“陈公子的病,也不是不能解……”老郎中将自己的手指从搭着的人的手腕上收回来。主要是这公子那刚才还正常的脉搏,现在那跳动声,大得可以震疼他个半百老头的手。
“就是天气炎热,那几个随从可能也不会照顾人……姑娘你以后,便多多过来帮忙熬点小汤,煮点去暑解的凉汤……过几日,就好了。”
长见一皱眉。
正要说什么,老郎中已经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哎,来个人扶一下老头我。”
就近的长见只能先压下不满,上去搀扶大夫。
秦倾也不太能理解老郎中的话。
为何是她来照顾,便能解了病疾?
老郎中笑眯眯:“小姑娘,你先留着陪小公子说说话吧。”
他能看出这小姑娘是个机灵聪颖的,定是能懂他意思的。
而最重要的,便是他看见了那床榻的小公子——姑娘看他时他不看,姑娘扭头时他再一眼一瞥地看。
年轻呦……
长见被老郎中差遣着要他护送回去。
只留了段弓一人守着主子。
秦倾坐在了老郎中刚才的位置,端着凉汤,汤勺轻舀起一小勺。
“陈公子?”
褚嬴宿眼儿望着里头,只有一双露在外头的耳朵因着不明的原因红透。薄唇微抿,眼睫颤了片刻,垂下,闷声:“……我不喝。”
又似乎怕让人不高兴似的,又补上一句,“我不渴。”
秦倾也察觉出人从自己进来后似乎有些奇怪的情绪,她放下了凉汤。眼眨了眨,轻声似委屈:
“公子……是秦倾惹你不快了吗?”
秦倾的声音一带上哭腔,褚嬴宿忙转回了脑袋,摆手着急。“你莫哭,不是、不是因为你……”
褚嬴宿回头后,发现秦倾姑娘的眼果然红了,一双水眸潋滟波光,指腹拭着眼角,一粒眼下痣妩而凄楚。
抬眸看来,我见犹怜。
心口熟悉的悸动又涌上来。
褚嬴宿怔住,“你莫哭……”
秦倾的眼泪自然是装的,但不妨碍她继续套话。
“那你不是生我气,那是为何不理我?”
褚嬴宿的眼一顿,唇色一抿,微微撇开了脸,向着里头。半是委屈,说出了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在意得不行的事:
“秦倾姑娘……一个人怎么可以冲着两个人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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