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虽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江牧云被满地焦尸吓得半死不活,最后只能在保安室的小房间里休息——还不敢关门。正常开门关门检查通行证也没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面对通行证上的照片,他们也认不出来焦尸们谁是谁,不过倒也还好,学生不知道他们认不出来。
姜少泽还抓了个买外卖的,都是焦尸了还翻铁丝网,当时的画面有点像惊悚版的牛郎织女,也有点像黑暗版的创造亚当。但至少可以确定这个学校之外的人不是焦尸,而且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能发现这所学校的异常。考虑到这是鬼蜮,倒也正常。
靠谱的成年人钱陵在确定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之后开始四处串门,和一个个老师拉关系聊家常去了。熊远说是鼓足勇气,在操场上和学生一起踢球,姜少泽从窗户看过去,还能看到他们挥汗如雨的样子。房间里只有他和澹台鸿,隔间里瑟瑟发抖的江牧云不算,他垂下眼睛,躲着澹台鸿的视线,澹台鸿又凑过去,勾着他的手指。
“陛下……臣……”
姜少泽看他一眼,这一眼给了澹台鸿充沛的,无限的勇气。他觉得过去的自己对陛下的爱有所怀疑实在是不该,但不要紧,现在有挽回的余地,只要他勇敢表达自己的心情。
“臣想【此处因为相关法律法规无法显示】。”
“你嘴里吐不出象牙,”姜少泽又坐得远了点,“朕有时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臣心心念念想的只有陛下一人,”澹台鸿有些委屈地坐过去,盯着姜少泽就像盯着一块烤得滋滋冒油还撒上了胡椒粉与海盐粒的牛五花,“陛下心里想的是让臣建功立业,臣当然明白,但臣所要的只有陛下的垂爱。臣对他人从未有过这般的欲念,只有陛下才可以。”
“再说臣还给陛下生……”
“再敢提这件事?”一提到孩子姜少泽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你一句话都不说突然弄出个孩子来给朕添了多少麻烦吗?弹劾奏折一打一打上来都说皇后产期不对,给朕戴了绿帽子。朕把这个短命鬼养大还没过几年他就先朕而去,你们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
“臣明白都是臣的错,望陛下念在臣一片痴心的份上……臣不敢要陛下原谅……”
“一片痴心就是抛下朕去死?”姜少泽气得牙疼,他揪着澹台鸿的领口,把人顶在墙上,“你说真心,我就得好好和你说道说道了。澹台鸿,我觉得我也没对不起你吧?你要钱给钱要权给权,夜宿龙床还敢带把刀给皇帝削个苹果的历朝历代怕也只有你一个。你到底在怕什么?”
“臣……臣不知陛下想要什么,臣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为陛下准备礼物也只遭到斥责,陛下甚至下诏书来警告臣。”澹台鸿小声说,他也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以皇帝来说,姜少泽对他的信任足够让他效死,只是他贪得无厌。
“礼物……你真有脸提礼物啊?你的新年贺礼就是楼善王的人头酒杯,还他妈镀金镶钻,我打开盒子的时候差点把个破脑壳丢到白尚书脸上。还是说你说的是那几个洗干净的少年少女?我收这干什么?涮锅子吃?澹台鸿你怎么就不长点脑子,你长个头是为了当酒杯的吗!”
在里间睡觉的江牧云甚至不敢翻身,外面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像夫妻闹离婚不说,词语还都有那么点让他瑟瑟发抖。他有种要是现在醒来,自己就会被灭口的错觉,他收回前言,姜少泽比鬼可怕多了。
澹台鸿无话可说,他想着皇帝无所不有,他能给的东西也不多,打包头骨酒杯只是觉得楼善王曾经也是晓朝心腹大患,陛下不想拿老仇人的脑壳喝酒,当个便器也是可以的。现在这么一想,大过年打开礼物里面是个头,好像确实有那么点诡异……他又凑过去,把下巴搁在姜少泽肩上:“臣现在明白了,陛下骂我是因为爱我。陛下对其他人都冷冰冰的,只有对我热情如火,我喜不自胜,甚至还……”
他的句尾带着一点钩子,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姜少泽用余光去瞟他:“不知廉耻。”
“臣本来就不知廉耻,陛下又不是第一次见了,”澹台鸿表示这个无所谓,随便骂,“难道陛下不想吗?陛下现在不过十八的少年人,心中又满是火气,难道不想对臣施以【鞭】笞?臣也想知道陛下勇壮是否一如往昔,让臣骨酥筋软……”
“这可是在鬼蜮,澹台鸿,你自己作死不要紧,别连累他人。”姜少泽站起身来,俯瞰着还在椅子上的澹台鸿。澹台鸿顺势跪在了地上,抓住姜少泽的脚踝用大拇指轻轻摩挲:“臣不会影响陛下的。”
“我不是在说自己,”姜少泽挣脱开他的手,一脚踩在澹台鸿肩上让他跪得更低,“我在说他人,在说百姓。澹台将军,钱陵和江牧云对鬼蜮并无了解,虽然现在尚未入夜,但千万要小心。”
“看来陛下已经有计较了。”澹台鸿顺从地跪着,并未抬头,姜少泽看不到他的脸色,于是松脚让他起来。澹台鸿站起身,轻轻拍拍膝盖和肩头的尘土,脸上一片红晕:“臣愚钝,不知陛下究竟是如何看出的。”
“朕不需要你捧哏,澹台鸿,朕不信你看不出来的。”姜少泽摇摇头,坐回到椅子上,这个鬼蜮并不麻烦,而且他身上还有挂,不可能看不出来危险来自何方。唯一不能确定的是鬼蜮中到底有多少鬼物,而且这个鬼蜮似乎联通着晓朝所在的那个世界。当然,澹台鸿也在,但澹台鸿自己都浑浑噩噩的,问不出什么。
“臣愚钝,陛下真的不给臣解说一下吗?”澹台鸿蹬鼻子上脸,现在轮到他俯瞰姜少泽了。陛下还是和过去一样,只是少了几分开朗,多了几分阴郁,他还记得十八岁的陛下是什么模样,就算被惹得火起,过不了几息又会突然开心地笑起来对他说有趣的事情。
在逼死父亲,杀光了整个澹台家之后,澹台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入睡,梦里全都是死人的诅咒声。他在十岁出头就跟着父亲上了战场,杀的人甚至比一些人一辈子见过的人都多。他不信什么冤魂索命,再说澹台家从上到下哪有一个愿望的。他只是睡不着而已。
所以他找了个理由上京,他想见见小皇帝,那时候他还带了几分不怀好意,想告诉小皇帝“我为了你把全家都杀了,你得报答我”。而穿着素色里衣的小皇帝挑亮了烛火,那双黑洞洞的,看似无情的眼睛看着他,有些冰冷的手覆盖着他的眼睛:“朕知道,澹台将军今夜就留宿皇宫吧。”
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父亲在阴曹地府的火焰中的那些啸叫远去了,姨娘们的哭声和尖叫远去了,只有小皇帝淡漠的,温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他说澹台,朕好喜欢你,他说澹台,朕会信你的。
他难得有种被揉碎的感觉,虽然一大半是因为自己昼夜兼程赶往京城累的,小皇帝的体力也就那样,而且没下狠手折腾他。他早耳濡目染了不少床笫之上的事情,知道那事不止可以快乐还能痛苦,他想自己是想要痛一点的,但来日方长。
醒来的时候他还在龙床上,身上盖着锦被,垂着脸的侍卫说陛下去早朝了,澹台将军若有事可以唤松公公。他没注意那个侍卫,只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身体被清洗过,小皇帝应该不会把这事假手于人,但他居然一直都没醒来。
那时他想,就算是被杀,他也是甘愿的。
姜少泽没继续理他,拿起报纸继续看,里间的江牧云翻来覆去的事情他也不是完全不知道,不过随他去。他更好奇江牧云要是受到了刺激,会不会也想起在晓朝的记忆,回到晓朝的江牧云还是很有用的……大概吧。
钱陵和那些焦尸教师……这还能玩谐音梗的?总之他聊了个透彻,学校里确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以这种保密程度不像是学生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他补充说明,当然也不确定这个鬼地方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很快就到了夜间巡逻的时候,教学楼已经熄灯,整个学校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即便是路灯在铺天盖地的暗色里也显得飘摇。姜少泽站起来,主动转向所有人:“该巡逻了,虽然一个人巡逻可以,但为了安全还是兵分两路吧。”
熊远默默举手:“但恐怖片里不是说分队一定会遇到危险吗?”江牧云马上用力点头,他听到兵分两路就开始害怕,恐怖片里分队就是死亡flag,但如果一定要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敢不敢和姜少泽一队,他总觉得自己没睡着的事情姜少泽也知道,他会不会被灭口啊。
姜少泽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让人觉得寒冷的笑容来:“那是恐怖片。”
恐怖片的恐怖之处就在于火力不足,面对危险主角容易无计可施,但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火力。他倒要看看,分队之后他能不能引蛇出洞。
“我和熊远一组,今晚夜巡,其他人留在保安室里,澹台保护他们。”皇帝下达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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