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果实既不甜美也不苦涩。
灵子构建的□□自然不会超越肉本身的味道,强大的灵压也不会成为使肉更加美味的魔法调料。
万分珍惜着这次突袭的成果。
我的嘴里连续不断发出了黏糊的、令人不快的声响。
将大虚与死神的血肉咀嚼咬碎的同时,突然产生了一种正在被血肉本身消化吞噬的恐惧。
被黏稠填满的喉咙仅凭本能费力吞咽着。
眼前不知何时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
身体就像被胃袋裹着热得喘不过气来,大量的汗水如同被剥去的皮肤一样流了下来。
奇怪的是,同样恍惚起来的大脑,却感到无比的感动和陶醉,甚至想不顾一切大叫出来。
“哈——”
笑声从齿缝里漏了出来。
这份毫无缘由的快乐实在太过美妙,令我完全克制不住兴奋,如同白痴一样狂笑出声。
全身上下好像有火在烧。
脑髓心脏血管神经早就陷入疯狂。
随着一阵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白色的面具从我的身上脸上轰然炸开。
“哈哈哈哈哈哈!!!”
沙地上,有一个上身是人类,下身是蜘蛛的东西,笑得浑身打颤。
可怕的灵压掀起龙卷,将满地白沙吹上了天。
站起身。
突然下沉的视角,令我乐不可支。
“喂。”
我叫着出现在视野一角的异物。
骤然膨胀的灵压剧烈震荡了身后的头发。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以激烈的呼吸,直盯着那个异物看。
染上靛青的瞳孔,恍惚之中看见了自己凶恶的笑容。
之后发生的事情显而易见。
两种灵压仿佛举杯对碰一般碰撞在一起,倾轧空气产生的爆炸绽开了最炫目的火花。
“……”
听到了狂躁的呼吸。
心脏在猛烈地跃动。
晃动的视野,隐隐浮现出不详的色彩。
——漆黑的,黏稠的,象征着死亡的颜色。
那是与人类富含生机的鲜红截然相反的,独属于虚的血液颜色。
原来如此。
自己正在和什么东西厮杀。
在每时每刻都有生命流逝的虚圈,不过是一幕稀疏平常的光景。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在和谁拼命呢。
残留在头脑里的,只有想将那人残杀到体无完肤的亢奋。
战场从地面到天空再到地面。
每一次的切换,身体的某一部分就会不翼而飞。
“起源不是破坏,也能产生如此高亢的毁灭欲吗。”
似乎是对面发出的声音。
即使混合了激烈的呼吸,那个声音依然冷静得不可思议。
“……”
奔流在体内的血液接近沸腾,就连脑髓都像燃烧一样灼热。
咬得嘎吱作响的牙齿,感觉有火星迸溅出来。
即使被削掉接近四成的身体,也无法遏制潜藏其中的高亢之火。
砰。
身体砸在地上的巨响,让我打心底愉快地笑了起来。
爪子笔直伸出。
虽然扯断了对方的手臂,但自己的手也在下一瞬间消失无踪。
被砸断肩胛的那个家伙一声不吭。
撕成两半的膜翼就在他的脸边,但那苍白过分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狂热烧化理性,用仅存的三根手指剜掉他的脖颈的一瞬之间。
我确实地,用快被自身的热所融化的双眼、
确认到了,被我按在地下的那个家伙的模样。
沉静地凝视过来的幽绿的眼瞳,漆黑的纹路有如泪痕。
没有情感的波动,始终观测着什么的姿态。
简直像是、
覆尽这片沙地、永远烧灼于瞳孔深处的月亮。
“……”
胸口,正如字面意义上的裂开。
被虚闪轰过的地方,不断有黑色的物质流出。
咚的一声,拔出切断了那家伙半边颈椎的手指。
我往一边倒去,躺在旁边的沙地上。
那家伙似乎看了我一眼,但也只字未发。
不管那边都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惨状,所以前一刻还在殊死相残的我们,还能维持着不堪一击的和平。
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呢。
如同冰一样透彻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真是毫无意义的厮杀,你究竟在想什么。”
“确实,打到一半收手有种不干不净的不快。”
没想到出声这么辛苦,早知道就不回答了。
“原来如此,你的兴趣是体会濒死的窒息感,这种爱好就算在虚圈也很少见。”
喂喂,这家伙的气管在不久前才被切断吧,为什么能如此流畅地出言讽刺啊。
“我可没有这样的兴趣,要说起来,还是意义的成分更多一点吧。”
他把视线移回我的脸上。
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的眼神似乎在说“那种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在这里遇到你,难道不能称之为一种意义吗。”
以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道。
躺在荒芜的白沙上,向着无尽的黑夜仰起头。
浮游在夜空中的月亮,今天也洒落下灿烂的光辉。
但是,并没有觉得遥远。
因为在意识蒸腾的白驹过隙,一轮苍凉的月亮也曾映在眼中。
“……”
沐浴着月光,我突然冷静下来。
一度被我抛弃的思考,浮现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疑问。
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和一个瓦史托德拼命。
而且还打得两败俱伤,双双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进化到了瓦史托德,要是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被趁虚而入,那可太对不起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虚生了。
后悔,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回忆起那时凶暴的兴奋。
不停地吞着口水、恍惚到连身体也为之颤抖。
那时支配着我的,毫无疑义的就是杀意。
唾液流过喉咙,却无法带来一丝滋润,越发干渴的喉管,潜意识地渴求着生命的滴露。
因此。
当那个时候、看到那个家伙。
我才发自内心地兴奋起来。
打住、打住。
回忆还是到此为止。
受到本能的刺激白打一场,大受打击的我深陷于“我都干了什么蠢事”的失落。
但当身边的瓦史托德动弹了一下后,我还是一跃而起,跳到三十米远的距离和他互相对视。
在这个距离,月光将他的身影描摹得格外清晰。
瘦削的体型,单薄的胸口,异形的犄角,还有恶魔的黑翼。
眼前的瓦史托德,有着类似于蝙蝠的外形,而蝙蝠以外的部分,依然保留着人类纤细的轮廓。
覆盖体表的钢皮,令人联想到没有生机的石膏雕塑。
稍显过长的黑发和着夜风流动,甚至透着一种幽玄的美。
月光下,一双幽深的瞳孔,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
明明被卷进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出现在眼里的东西却只有死一般沉寂的虚空。
这真是一双惹人不快的眼睛,尤其当它不带半分感情地看着你。
奇怪的是,我发现我不讨厌这样的眼神。
突兀的、
瓦史托德抬起手腕。
“你的虚洞、”
漆黑的爪指向我的所在,接着回转指尖,碰着自己的锁骨。
“也在这个位置。”
这就是你原本想一个虚闪轰过去,然后愣了半晌调整位置的原因?
我突然想到。
眼前的瓦史托德是雄性,对他而言虚洞的位置就是心脏的所在,而对我来说,这个位置还有更为特殊的意义。
这是在我的胸口正中。
为什么你能一本正经地看个仔细啊!
仔细一想,现在的自己是蜘蛛娘的形象,而且在虚圈这种各个都在衤果奔的鬼地方,被看到点什么根本不算回事。
于是我不太高兴地回道。
“探讨虚洞的位置有什么意义,这是掷出的骰子随机选择的结果。”
听到这番话,瓦史托德露出哲学家般阴郁的面容。
……也许是因为泪痕的缘故吧,他只要一皱眉头,表情就显得苦大仇深。
“不是随机。”
有风流动的夜,冷淡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开来。
“这里存在着某种事物,但是不会映照在我的眼中——而无法映照出来的事物,根本不会存在。”
我不由得沉默了。
并非是觉得哑口无言,而是觉得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能稍微理解他在说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双眼睛的起源之一,正是一位心怀空虚的少女吧。
“你的这里,难道是空的吗?”
“空,是一种概念,还是一种体验?”
他的眼睛,如同机械一样不存在任何情感。
“由于没有活着的实感,也不会感觉到生存所赋予的种种意义,在这通过毫无意义堆砌而成的世界,就连此刻的话题也不具有任何意义。”
仿佛不是在说自己似的、过于漠然的回答。
“真是可悲。”
我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注视着远处的白沙开口说道。
“明明心是空的,却对理应存在于此的东西产生了兴趣。”
那音调听起来像是嘲弄,却又混入了一丝哀怜。
“要知道,从无到有的路可是最难走的。”
瓦史托德的表情没有丝毫动摇。
“你找到了吗、从空无一物的此处?”
就像完全不关心答案的随意提问。
虽然很弱,但是确实感觉到了某种感情的残渣。
这个面露虚无表情的瓦史托德,似乎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地、在意着问题的答案。
“怎么可能。”
我漠不关己地开口道。
“就算心口开了个大洞,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失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某天夜晚,和路遇的瓦史托德交谈着形而上学的问题。
然而直至临别,我们都没有询问和交换彼此的名字。
是觉得没有必要,还是抱有早晚有天还会相遇的自信呢。
漫漫白沙。
两道身影交错着,留下离去的足迹,然后孤身一人前往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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