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是冰箱、培养箱和离心机,实验台上摆着本生灯、显微镜等实验器具,在被写满化学式的白板包围、营造出专业实验室氛围的房间内,身着白衣的操作者们正全神贯注于面前的专业器材。
尽管他们从发丝到指尖都和人类别无二致,就连体格也与人类相似,但是依然有非人的部分从他们的身上表现出来。
那就是象征着虚的白色的面具,以及穿透身体的黑色空洞。
换句话讲。
这三个人都是破面,其中两者甚至还是屹立虚圈的瓦史托德。
按理说光是三只虚能共处一室就已经能称得上奇迹了,然而三只虚的表情却不见丝毫险恶。
他们一边进行着各自丧尽天良的实验,无视掉不可能存在此地的伦理学家的抨击,一边毫不客气地对对方的实验评头论足。
“亚罗尼洛,你真的出生于尸魂界而不是地狱?要知道我们三个的研究中就属你的实验品叫的最惨,你就不能稍稍控制下自己猎奇的想法,你到底知不知道实验品的精神状况会对实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如果不知道,就把心理因素从你的实验变量里排除出去,谁也不期待你遵守什么伦理道德,但别把源自于你的实验品的恐慌情绪,就像丧尸病毒一样在实验品里随意传播!”
“布伦史塔德,这样的干涉我做过很多次,没有什么比层层渲染的绝望更能激发生命的内在潜能,不管是人类还是死神,就算是虚和灭却师也是一样,只需一两声听不清来源的惨叫,恐惧就会自然而然地滋生出来。与其伸出手指指责我的不是,你不如揪住萨尔阿波罗的衣领,问问他整天都把什么东西往通风橱里塞。”
“为什么要对实验的盲法大惊小怪?为什么要在不能彻底排除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开展细胞研究?我从一开始就发现你对微观的痴迷已经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你为什么非要给分解开来就会变成灵子消逝的东西做蛋白定量?把细胞被污染的怨气往别人身上发泄不会显得你有多高明,你最好舍弃面对具有血|肉之躯的人类时的心慈手软,在我看来这份稀奇古怪的善意才是造就实验偏倚的主要原因。”
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们中的每一个都在对着另外两个冷嘲热讽。
担心打破危如累卵的平衡,人造大虚慎重通过了桌台,小心安置着实验器械。
只有一名不会读懂气氛的来访者,打开房门直接闯入三人之间。
“他来做什么。”
蓝发的亚罗尼洛指了指站在门口的烏尔奇奥拉。
“今天是采购实验器具的日子,我从现世预定的材料终于交货了。”
我解开白大褂挂好,不无讽刺地说道。
“这种事情我可不敢交给你们两个虐待狂,免得你们两个拿了东西,顺手把我们的供货商钉在解剖台上。”
萨尔阿波罗没有否认我的指控。
不过作为回应,他还是问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既然如此,你找那只蝙蝠做什么?”
“想要攻略没有意义就什么也不去做的家伙,为何不给约会本身直接赋予意义呢?”
“给。”
在打开黑腔之前,我把一个装置丢给烏尔奇奥拉。
“这是限制器,如果两只瓦史托德直接来到现世,会给现世带来一场五级的地震,这个限制器能有效吸收外散的灵压,免得看不见你的人类像气球一样炸开。”
别好限制器的烏尔奇奥拉跟在我身后钻进黑腔。
等到走出黑腔的时候,烏尔奇奥拉在身体完全不动的情况下,将脑袋如灯塔一样旋转。
在眼球先左后右水平地转动了九十度后,他收回视线,翠色的眼睛直直望着我的脸。
“这是哪里。”
虽然表情没有波动,依然可以感觉到烏尔奇奥拉似乎有些意外。
其理由在于,四面八方都是流淌着异国风情的传统街道。
入眼所及到处都是白墙红瓦的欧式建筑,而且每一所建筑都显现出没有刻意营造的古老色调。金发碧眼的行人行走在不算宽阔的步行道上。从色彩绚烂的遮阳伞、门口的招牌和窗户的图画来看,咖啡店和饭店在路旁的建筑中占据了很大一部分比例,混合了多种食物的香气在空气中优雅地流淌。
“这里是欧洲,地点是德国的斯图加特,年代的话,应该是1900年左右。”
浮在十米高空的我注视着下方的街景。
“如果可以,真想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旅游攻略走在异国的街道上,如果能坐下来喝一杯现磨的咖啡就更好了。只可惜比起烤肠和啤酒,现在的我更喜欢人类灵魂的味道啊。”
“接下来做什么。”
“等人。”
我多少有些不爽地看了眼闻到香气却不会产生食欲的咖啡店的图标。
“我开始后悔在这种地方碰头了,果然不能把人类时期的憧憬代入到非人类时期的自己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了我在无意识中释放的灵压,我的接头人来得很快。
同样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烏尔奇奥拉低头向下看去。
“他们是人类?”
“身体是人类,但是不是普通人类。”
我用舌头舔掉粘在拇指指腹上的油脂。
“这些人是灭却师,是用灵子箭矢杀死虚,使其彻底化为灵子回归天地的存在。”
身着白色制服的老人引领女仆朝我鞠躬。
“这身衣服有在虚圈见过。”
“嗯,应该是被死神追杀才逃到虚圈的吧。身体还是人类的灭却师无法抵抗我们的力量,就像免疫力低下的儿童很容易感染肺炎,灭却师也很容易被虚毒污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想踏入遍地是毒的虚圈一步。”
我做了个简短的分段,随后用难以分辨的音调补充了一句话。
“不过接受灭却师之王的血液、也就是星十字骑士团的灭却师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们跟在管家和女仆的身后绕开大道,穿行在没有人影的狭窄巷道上。
远离人群的管家和女仆开始用起了飞廉脚,我和烏尔奇奥拉在没有用上响转的情况下跟上前方闪动的人影。
十分钟不到,管家再次转过身,向我鞠躬,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
“他在用德语说‘我们到了’。”
眼前显然是一栋人类的豪宅,无论是装潢还是布置都和电视剧里的豪宅一模一样。
“很意外吗,从几十年前开始,我和格兰兹就用这种方式从人类社会采购实验器械。”
我坐在会客厅的皮质沙发上,从女仆手里接过红茶。
“那个时候人类的货币还是贵金属,我们从现世抓了几个灭却师,让他们通过灵子隶属把虚圈的灵子做出金币,再通过灵子器子转换器合成真正的金币。”
听众只有一名。
烏尔奇奥拉看都没看恭敬低头的女仆们一眼,他偏起头望向我手中闪烁的黄金的光辉。
“你看,很棒的光辉吧,人类千百年来为之狂热的东西,不过是简单动用头脑就能批量生产的造物。”
我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抛。
落在桌子上的金币顿时发出叮叮当当的美妙声响。
“我和格兰兹没有没有扭曲这些灭却师的意志,他们的身体改造也没有涉及到精神的领域,但是这些灭却师依旧向我们跪拜臣服。”
我端起茶杯放到鼻尖,轻轻嗅着红茶甜美的芬芳。
“很简单的道理哟。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还有至关重要的力量,就算是灭却师也能和虚和睦共处。”
身着白色制服的灭却师们忙着将装有试剂和仪器的提箱放在一旁,而我翘着脚懒散地坐在沙发上。
“布伦史塔德阁下。”
坐在对面的灭却师的声音恭敬而温和。
“你让我们打听的纯血灭却师的消息有眉目了。”
“我们收到消息,有纯血灭却师想逃离银架城,离开王……友哈巴赫的麾下。”
“纯血?”
我先是诧异反问了一句,接着勾起嘴角露出微笑。
“你们灭却师内部也是等级森严呢,混血在纯血眼里就和人形猩猩一样,而人类可不会把猩猩当做同类。告诉我,那些纯血叫什么名字。”
“我了解到的只有他们的姓氏。”
说到这里后,灭却师停顿了片刻。
他垂下头,用谦逊的声音这样说道:
“——是石田和黑崎。”
锵。
传来了突兀的声音。
这是我忍不住将手里的茶杯一把捏碎时发出的、骇人的声响。
“啊,真是太不小心了,看来限制器的模式还要再做调整才行。”
我短促地吸了口气。
尽管种种情绪在心里翻涌,但是没有特地表现在脸上的必要。
我尽可能抹杀掉面部的感情,语气不带起伏地说道。
“烏尔奇奥拉,能帮我从碗橱里拿个茶杯吗?”
“需要多久。”
“五分钟吧。”
“我知道了。”
烏尔奇奥拉不带感情的眼神在我脸上略一停留,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听着渐渐远去的、平静的脚步声。
我放下手里的茶杯。
小幅度动着脖颈,望向灭却师的方向。
“现在我们有五分钟的时间。”
我的话语在摆放着实验器材的豪华会客厅中散开。
尽管没有解放魔眼,我的瞳孔深处依然摇曳着幽蓝的火焰。
“首先告诉我关于这两个姓氏的一切。”
打开回程的黑腔,我们并肩走在衔接虚圈和现世的断界上。
空无一人的断界并不是什么适合散步的地方,那既没有行人也没有温度的光景,就算比起只有夜晚的虚圈也更显荒凉。
在死亡般浓郁的黑暗中,偶尔有舞动的蓝色灵子,好像南国蝴蝶的鳞粉一样飘落。
也许是因为身旁有熟悉的气息吧,就算在行走在更深的黑暗,也不会产生什么寂寞的感觉。
这时,走在身边的烏尔奇奥拉突然说道。
“你在想什么。”
那声音让我感到一瞬的惊讶,我随即带着暧昧的神情回答说。
“我在想的事可是很多的哟,你到底指的是哪一个呢,烏尔奇奥拉。”
“是此刻的你正用头脑思考的事物。”
“你确定很想知道?”
我的视线饶有兴致地移向了身边的脸庞。
“要知道,好奇往往是心动的第一步。”
“所谓的好奇就是指解析你的思考?”
烏尔奇奥拉用无神的双眼望着我。
他的眼眸虽然很美,但也缺少人性,就像精致的水晶工艺品。
“人类能以此为契机产生的心动,就是如此寻常的存在?”
“至少比你这种人设要常见的多。”
我露出难以形容的笑容,稍作停顿。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然后。
用莫名发干的喉咙,忍不住这样说了。
“你没有站在棋盘的另一侧真是太好了——这是此时此刻的我,唯一发自内心地感觉到的喜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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