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叶寒渊手中拿出的铜镜时,叶昭脸上陡然色变,几乎是下意识般,他抽出腰间长剑,便要向台下的三人斩去。
高台之下,一根长簪远远飞来,“叮”的一声便截住了那道剑气。
一旁的赵彩见此情形,本想出手,看见台下的动静,肃然的神情也变作了笑容,叹了口气,道:“云莺,你果然也来了。”
高台下,云莺抬手收回长簪,和江绵绵一起走出人群,站在沈星霜一行前方。这个位置,正好阻挡了台下之人想要对这三人出手的任何途径。
随手擦去脸上的伪装,云莺冷哼一声,抱臂道:“赵彩,这句话该我对你说才对,还以为你之前害怕仙门,临阵脱逃了。”
赵彩眉头一蹙,正想反驳。就在这时,一旁的沈星霜接过问心镜,指尖在镜面上一触,注入少许灵力。
看见镜中的画面,他抬头环视众人,道:“诸位,我手中的,就是我师父被杀一案最直接的证据,问心镜记录影像的原理十分复杂,绝不可能伪造——今日在此,既然有诸多同僚作证,我便将这证据展示给天下人看!”
说着,他左手捏出法诀,在镜面上轻轻拂过,随即一个稍显虚幻、但非常清晰的画面,便在广场中央展现了开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投放出来的影像吸引住了,叶昭还想做什么,却被面前一个炼虚期、一个化神期的修士拦住,根本妄动不得。
随着沈星霜的动作,场中画面一闪,显示出两个身穿修士服的人影来。
这两人中,其中之一自然是韩孤舟,但第二个却让在场众人惊讶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的感觉——天剑宗掌门叶昭。
两人身后,山峦起伏连绵,但天空中却没有太阳和云朵的影子,只是模糊一片的暖光,看起来似乎是在天幽秘境之中。
画面里,韩孤舟急匆匆走向叶昭,似乎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但叶昭的表现却很不耐烦,脸色难看地回了几句。而因为这些话,两人似乎开始争吵起来,到后来,大概是争吵得急了,叶昭狠狠一挥袖,打在韩孤舟的胸口。
韩孤舟受此一击,连退了好几步,他本就旧伤初愈,此时忍不住开始咳嗽起来,脸色也变得非常差劲。而叶昭并不想理会韩孤舟,没管他状况如何,拂袖便离开了此地。
画面一转,周遭原本清晰的场景渐渐变得模糊,江绵绵和云莺看着,立刻就知道,影像记录已经来到了最关键的、韩孤舟中刀身亡的地方。
迷雾里,韩孤舟大概是和众人失散了,身边一直没有其他同伴的影子。但他倒不显得慌乱,而是贴着裂谷一侧的崖壁走,边走边注意周围的动静。
过了没多久,大概他听到了前方有人声,忙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就在此时,前方迷雾中,走出一个身穿修士服的身影,好巧不巧,竟然又是叶昭。
此时此刻,叶昭的脸色非常奇怪,似笑非笑,好像即将放下一个重大心结似的。见到了韩孤舟,他的目光微微一变,却很快恢复了常态,走上前去,和这位昔日的好友聊了几句。
韩孤舟当然对此人并未设防,两人汇合后便开始一起往前走不时停下来讨论前行的方向。然而,变故就在此刻发生了——
只见在韩孤舟转头的时候,叶昭趁其不备,忽然伸手越过他的侧脸,并起双指,在他双眼前方用力划了一下!
见到这个画面,在场众人都没料到这番变故,一时齐齐惊呼了一声。
江绵绵看到叶昭的动作,也立刻记起书中的内容——这是修士常用的隐蔽咒,一般用来掩盖或抹去某些难以清除的痕迹,但这个法术是不能对人体使用的,尤其不能用在眼睛上,因为它能造成人眼的短暂失明。
当然,这个法术并未因此列入禁术,也是由于其造成的失明并非不可逆,只要及时治疗,大概三五天后,眼睛就能彻底恢复原样。
问法宗众人从天幽秘境中返回,至少需要六七天,这也是为什么,仙门在对韩孤舟尸检时,没发现他眼睛上有异常之处。
画面中,过往影像还在继续。韩孤舟骤然遭到伏击,还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所伤,整个人难免显出慌乱。而在做出那一击后,叶昭则快速隐入雾气中,暂时消失在问心镜的记录范围里。
纵然被人偷袭,韩孤舟也不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他快速确定自己所中的法术,并给双眼进行了简单治疗,这才谨慎地重新出发。刚刚由于叶昭的坚持,两人已经离开了能够作为依托的崖壁,这一次,韩孤舟只能摸索着走在茫茫雾气里,甚至因为叶昭的存在,也不敢出声暴露自己的位置。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距离,前方再次出现了一个背对着他的人影。
而画面之外,江绵绵和云莺看见这个人影,都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和江绵绵、夜离分开的云莺!
作为炼虚修士,云莺感官敏锐,韩孤舟未接近时,她便已经察觉,大声质问并挥出一击,想要试探来人。而韩孤舟听见她的声音,像是松了口气,正要开口答应,却在此时,从他前方袭来一道剑气,掠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
这一下韩孤舟大骇,以为前方之人是叶昭伪装的,怎么都不敢再发声了。与此同时,白雾之中,云莺也遭到袭击,登时出手开始与隐身雾气中的叶昭交起手来。本来这两人动手,好像也不关韩孤舟什么事情,可偏偏他此时目不视物,糊里糊涂之中,只能依靠听声辩位,在叶昭的有心引导下搅进了战局里。
原本两人交战,转眼变成了三人的战局。
这种情形下,无论是哪一方,动起手来都处处受限,叶昭不敢暴露自己,韩孤舟不敢让自己露出空门,云莺的攻击则多是试探为主,只寥寥出了几招。
三人过了几招,彼此都没能把对方怎么样。江绵绵看到此处,只觉得心中捏了一把汗——因为看这情况,她知道,在问心镜记录不到的范围,她和夜离正在云莺的不远处观察着,而不久后,夜离便要为了帮助云莺,掷出那后来直接让他成为嫌疑人的一刀了。
果然,就在三人势成僵局时,不远处,一柄袖刀疾电般飞来——
这柄袖刀本来正对着叶昭的位置,但此人也不愧是个炼虚强者,在袖刀及体的前一瞬,他侧身一避,让出了一道空门。那袖刀呼啸而过,没击中他的身躯,则又继续向前,眨眼之间,便直直扎中了正站在他身前的、韩孤舟的心口。
护体灵力被破,韩孤舟闷哼一声,翻手拔出胸口的袖刀。这一幕,在场众人能清晰看见,袖刀只有刀尖两分处有血迹——这种程度,不过刚刚划破外层皮肉罢了,根本不可能致命。
见到这柄袖刀,叶昭脸色一变,却很快冷静了下来。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韩孤舟的领口,然后以法术制住他的行动,将他整个人拽走——在这个过程中,韩孤舟失去了自身防御,又什么东西都看不到,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而在离开云莺一段距离后,叶昭似乎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听着夜离、云莺、江绵绵三人的交谈,他的脸色几度变化,最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恍然而狠戾的神色来。
夺过韩孤舟手中还未来得及抛下的那柄袖刀,叶昭对着他的心口比了比,然后准确而快速地向前一刺——
深深刺进了问法宗掌门的心口!
……
问心镜记录的影像到此就结束了,场中,沈星霜以灵力支撑的画面闪了闪,很快便消散在空中。
但人群此刻却依然鸦雀无声,只能听到许多人抽冷气的声音。
“叶昭,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在万人注目之下,沈星霜不顾身上伤势,上前一步厉声质问,“你才是杀害我师父的凶手,却用魔尊的武器,嫁祸他和清衡山云莺、江绵绵。师父他从来都将你当做好友,你如此作为,就一点也不觉得愧疚么?”
铁证面前,叶昭脸色惨白,盯着沈星霜,却说不出话来。
沈星霜冷笑一声,正想再说些什么,这时,他身旁一直搀扶着他的叶寒渊,却侧头轻声对他说了几句什么。沈星霜听罢,微微一愣,却点了点头,松开了扶着好友的手。
看着高台上的叶昭,叶寒渊慢慢上前,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显出某种晦明不定的神色。
走上高台,面对着自己的师长,叶寒渊开口,用极力压抑着各种情绪的声音道:“师父,星霜说的这些事情,还请您给我一个解释。”
“叶寒渊。”看着弟子,叶昭的声音中有某种嘲讽的意味,道,“你跟着沈星霜造我的反,如今还有脸这样问我?”
“没有脸的应该是你!”叶寒渊骤然怒了,语调猛然拔高,他的本命剑似乎感受到的主人激荡的心情,在剑鞘中发出一阵嗡鸣,“叶昭,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呵,这很简单。”
面对弟子的质疑,叶昭并没有回答。但在远方,一道碧光骤然从三宗掌门的住处升起,直升至九天之上,而在那碧光中,缓缓飞落两个碧衣的身影,一人衣着整齐,高挑而瘦削,另一人形容有些狼狈,却婉约而清丽。
这两人转眼落到刑审堂前的高台之上,在此之前,她们显然听见了叶寒渊的问话,一落地,夏澜便看着叶昭,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夏澜宫主,谢师姐?”见到这两人,台下的沈星霜和沈月华登时便认出了她们的身份,惊喜地喊出声来。
谢轻漪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夏澜却比自己的弟子热情多了,唇边含上温和的微笑,点头道:“沈师侄,这些天你受苦了。”
“没有。”沈星霜苦笑着摇摇头,“但您真是夏宫主?这些天,我可被叶昭的手段给搞怕了。”
毕竟在牢狱中,他曾经被一个伪装成夏澜的人套过口供。不过,此人的演技实在太差劲了,没两句话便被他戳穿了原形。
夏澜听了此话,微微一笑,右手一招,一朵九瓣的碧色莲花便在她掌心绽放开来。自那花上散发出一阵清雅的幽香,让人闻之忘俗。
见到了夏澜的本命法器,在她旁边,叶寒渊的神色也是一松,深吸了口气,行礼道:“见过夏宫主。”
“不必多礼。”夏澜招了招手,看了叶寒渊一眼,又瞥了一眼神色灰败的叶昭,慢慢道,“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能在我挣脱封印前揭露此人,你们也算是能当重任了。”
“不敢。”叶寒渊摇了摇头。
看着夏澜,他记起这位师伯之前说过的那句话,叶寒渊迟疑一下,问道:“夏师伯,您刚刚为什么说,师……叶昭做这些的理由‘很简单’?”
“呵。”夏澜听了此问,转头看向叶昭,冷笑一声。
“叶昭?”目光如利剑般刺破对方的伪装,夏澜看着他,用清脆的嗓音曼声道,“不,他根本就不是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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