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一想,这说法确实不通。

    但乔落栗觉得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不过现下,她还需要考虑最重要的一点——

    张洪放是死在家中,还是别处?

    乔落栗把手和帕子洗得干干净净,她举起手,对着艳阳,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手掌和手背被搓得通红,手指被水泡出了褶子,终于满意了,把手帕夹在晾衣绳上,然后跟着娄暖春一起去抓龙眼吃。

    一上午跑来跑去,乔落栗早就饿了,这会儿也不顾手的不适,一颗接着一颗剥着龙眼壳子,跟吃瓜子似的。

    嘴上吃着东西,话还没停下了,她继续说着屠夫的案子:“且不说张洪放的死是意外,或是被其他人所杀,还有一点让人很困惑,明明是张洪放出事,可调查至今,好似所有的矛盾都集中在张洪放的娘身上。听他们说,张洪放的娘脾气古怪,简直不可理喻。”

    娄暖春道:“听起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不过你每次调查案子,不是都爱将人家里上上下下全部底细都要摸一遍?”

    乔落栗吐出一个果核,痛苦道:“我脑子里塞满了张洪放一家老小的事,需要缓一缓,娄姨,我想去睡一觉。”

    娄暖春收拾着桌子,说道:“去睡吧,我午食还没做,等做好了叫你。”

    躺在吴梅青的床上,乔落栗没睡着。她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床幔,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娄暖春端菜上桌,叫她了,她才慢悠悠穿鞋下床。

    坐在板凳上了,她还心不在焉的样子,筷子夹着米,塞进嘴里,咽下两口白饭,她又恍恍惚惚问道:“我的冰糖葫芦呢?”

    查案子,要绞尽脑汁,思前想后,还不能漏掉一丁点可疑之处。每回乔落栗想案子,就灵魂出窍,分明人在眼前,却像是丢了神魂。

    娄暖春对此见惯不惯,乔落栗要冰糖葫芦,她就顺着她的意,把冰糖葫芦给她。

    乔落栗咬下一颗,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嚼着,娄暖春一碗饭都吃光了,她一颗糖葫芦还没嚼完。

    娄暖春放下碗,去卧房的柜子里,取出一叠信件。这是前日吴梅青去破庙拿回来的,娄暖春本该交给乔落栗,可乔落栗忙着查屠夫一案,抽不开身,而且她的婚期将近,吕家看的紧,怕是没办法处理这些信件了。

    娄暖春把信件塞回柜子里,琢磨着要是屠夫案能了结,乔落栗还能寻着机会出来,再给她吧。

    乔落栗磨磨蹭蹭吃完了那串冰糖葫芦,把木签子放下后,神魂终于归了位,抬起头道:“娄姨,下午我要办两件事。去走一走张洪放家到城郊废宅的路,然后再去见一见张文华。任新萍对张文华极为袒护,什么都不肯说。我想知道,这张文华是怎样一个人。”

    娄暖春看着她面前还满满当当的一碗饭,到底没说什么,叮嘱道:“出门万事小心,别逞强。”

    乔落栗点点头,又说:“我黄昏后回,梅青那里,稍晚一些,我去换她回来。她活泼好动,今日一整日闷在我那房间里,怕是憋坏了。”

    娄暖春道:“用不着操心她,她总能自己找到乐子。”

    乔落栗出门前,换了一身素色的烟罗裙,没有披外袍,与寻常女子的装扮无异,这样走在大街上,不会被过多注意。她没忘面纱,特意挑了颜色与裙子相似的一副,系牢固了,就跟娄暖春告了别。

    屠夫张家到城郊废宅这段距离,不远不近。中途需经过南边城门,再走一截泥路。这半个月来,下过两场雨,脚印被冲刷得不留痕迹。

    乔落栗慢悠悠来回走了两遍,她心想,张洪放人高马大,若是死在家里或是家附近,那将他尸体搬到废宅的人,极有可能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通过戒备森严的城门。若是张洪放死在城外或是废宅附近,那抛尸枯井,就很方便了。

    那张洪放为何会夜里突然出城?

    想入了神,乔落栗没留神,差点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撞在一处。

    乔落栗反应敏捷,侧身躲过了。那大汉却是撑着墙才勉强站住,他干呕了两声,转身过来对着乔落栗骂骂咧咧,发完了气,东倒西歪地走近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乔落栗认得那里,以前是大夫李氏一家的住处。李氏一家世代为医,为人温和敦厚,时常扶危济困,可惜命不好,李家人生来身子骨就弱,小孩夭折了好几个,大人也常生病。医者不自医,前些年,李家最后一人病逝,这宅子就空了下来。

    现如今,这处能遮风避雨的宅子,成了外地乞丐和失意酗酒之人的去处。

    乔落栗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不少衣衫褴褛之人,横七竖八躺着,一些光着脚,一些露着肚皮,混杂着各种味道,有些呛鼻。

    “小娘子,过来坐坐。”方才那名醉汉猥琐笑着,过来就要拉乔落栗的手。

    乔落栗退后两步,定定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方向往城外,她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验尸时,张洪放没有穿鞋子,这半月以来虽有下过雨,但他的脚底却没有沾上泥。倘若张洪放的鞋子是在从枯井里捞起来时弄掉的,那他鞋子应该留在了枯井里。

    要是张洪放的鞋子不是在枯井里呢?

    乔落栗在必经的上坡路停了下来,她视线从人行路穿过,落在了周边的野草树木上。她小心翼翼踩着不稳的山路,走到了几处石堆前。

    山里的石头风吹日晒,表面光滑,若不小心撞上,很容易摔倒。

    乔落栗捡了一根干树枝,刨开附近的草堆,往前走了几步,果然,看见了她想找的东西——

    一只男子的黑色靴屦。

    是了。

    乔落栗走这一截山路时,晃过一眼,靠近石头的草堆里似乎有黑漆漆的东西,但当时她心想,山里飞鸟走兽众多,或许是动物尸体,就没有在意。

    这靴屦应该就是张洪放的。

    鞋头磨损厉害,像是摩擦弄出来的痕迹。

    还有一只呢?

    乔落栗顺着这只鞋子往山深处走,很快在山坳里找到了,那只鞋子同样磨损严重,还沾满了泥土。

    这要真是张洪放的鞋子,它们出现在此处,就排除了张洪放在废宅遇害的可能。

    那他到底是在哪里,把头磕了那么大一个坑?

    乔落栗提拧着鞋子,返回了张家。

    张洪放的娘大概真的糊涂了,一直不锁门,乔落栗就这么大大方方推门走了进去。

    为了验明鞋子,乔落栗去了张洪放的卧房,找到了他另外的鞋子,比对大小。

    长短差不多一致,等她晚些再找任新萍辨认,大概就能确认了。

    乔落栗心里有丝高兴,她把鞋子放在门边,打量了一圈张洪放的房间,没有发现什么,就去了隔壁。

    张洪放的娘还是躺在床上,卧房门未关,乔落栗还是敲了两声房门。

    张婆子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迟缓地翻了个身,把滑下去的被褥拉起来,盖住了头。

    乔落栗小声唤道:“张婆婆?”

    张婆子躺着没动。

    乔落栗不确定她是否在午睡,不好再打扰,退了出去。

    乔落栗靠在院子边的墙上,望着一只飞累了在墙头上落脚的小鸟,看它歪头啄了啄羽毛,停留片刻后,休息够了,又张开翅膀飞走了。

    乔落栗也休息够了,进了屠夫的灶房。

    灶房许久没打扫过,到处都是灰。除了米缸子和一个泡菜坛子,有手指印外,屠宰的台子和那一排刀具,无人用了,也蒙上一层灰。

    这半月来,张婆子许是吃米饭就着泡菜度日。

    灶台没有火星子,手靠过去,是凉的,今日张婆子还没做饭。

    乔落栗走回石头台子边,上面暗沉的血迹被灰盖住,有些看不清了,她伸出两根手指,一点一点抚摸过去,脑子里想着,张洪放在屠宰时,大概是什么样。

    门边忽然传来响动,张婆子居然起来了,进了灶房。

    看来是肚子饿了。

    “你是谁,在我家做什么?”张婆子见到乔落栗,愣了愣神,随后一脸防备之色。

    张婆子应该是见过乔落栗一次,但她脑子不好,肯定忘记了。

    乔落栗解释道:“张婆婆,不用害怕,我乃赖大人邀来协助查你儿子一案,方才敲过你房门,你没有应。是我冒然进你家,让你受惊了。”

    张婆子眯着眼睛,颤颤巍巍道:“我儿子……他回来了?”

    “……”乔落栗不知该如何答复,只好转移话题,“张婆婆,你今日还没吃饭吧,我帮你生火……”

    “不,你说我儿子在哪儿,你带我去见他。”

    张婆子心急,不知哪儿来的劲,两步跨到乔落栗旁边,扯住乔落栗的袖摆,激动地要将她拖走。

    乔落栗想要避开,脚都跨出去一步了,忍着没躲,被张婆子猛地一拽,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往后栽了下去。

    电光火石间,乔落栗隐隐约约还有个颀长的身影奔了过来,但还是来不及了,下一刻,只听咚地一声巨响,那是她脑袋撞到石头台子的声音。

    之后,她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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