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还艳阳高照,顷刻间,乌云蔓延开来,遮阳避日,光线一下便暗了下来。

    娄暖春抬头看看天,脚步飞快地奔回院子,将晾晒的衣裳和干粮收回了屋子,丢在了正躺在床榻上的吴梅青身上。

    “阿娘,你打到我了。”吴梅青把衣裳扒拉开,滚了两圈,抵到了床边,她翘着一只腿,悠闲地晃了晃。

    娄暖春嫌弃道:“你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隔壁家的猪都比你勤快。你阿姐今早还不顾腿伤,出去办事,你倒好,胳膊腿完好无缺,就像是瘫痪了,还要我还伺候你。”

    吴梅青撇着嘴道:“呸呸,阿娘,哪有你这样当娘的,还咒我。”

    “我咒你?”娄暖春扬起一只手,恨铁不成钢恐吓道,“你再不起来帮忙收拾屋子,我真要揍你了。”

    “起来作甚,我又不能出门,若是被上官大人的人看见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虽是不情不愿,但吴梅青还是起了身,踢踏着鞋子,一扭一扭的,跟小孩闹脾气似的。

    “都是大姑娘家了,好好走路。”娄暖春打了一下她的屁股,催促道,“把你阿姐的衣裳叠好,放进箱子里。你要是找不到事做,去隔壁家帮忙看小孩。”

    娄暖春的隔壁邻居是一四口之家,家中在城西开了一家果子行,夫人怀着身孕,在家中养胎,还要照看两个三四岁的孩子,实在是分身乏术。

    娄暖春闲来无事,就会去隔壁家中唠嗑,也会帮忙盯着孩子。这几日吴梅青在家,也没少去隔壁。

    “咦……”吴梅青厌弃道,“那两个小屁孩太闹腾,揪我头发,还把我当马儿骑,我才不去。阿娘,我觉得我还是静下来看看圣贤书,练练字就好。”

    娄暖春摆摆手,在门口抬头,看着天色,一边道:“随你便,只要你别碍我眼。”

    话音一落,屋外瓦顶滴滴答答,下起雨来。

    方翰林带着几个家丁,在雨开始密集起来时,赶到了目的地。他拉着门环,敲响了房门。

    雨势越来越大,耳畔皆是淅淅沥沥的雨声,房门响了半晌,也不见人来开。

    方翰林身后的家丁道:“方管事,让我来试试。”

    方翰林是个斯文人,做不来悍匪般粗鲁的事,他让开一步,那家丁随即上前,也不用门环,一只厚厚的手掌,直接拍在门上,那动静仿若雨天闷雷,让人听得心头狠狠一颤。

    这番动作虽无礼,但挺有效,几息后,房门缓缓打开了。

    娄暖春撑着一把油纸伞,另一只手提着已经沾湿了雨水的裙摆,弯着腰问:“你们……是何人?”

    方翰林行了个礼,说道:“你可是吴梅青的娘?”

    “我是。”娄暖春道。

    方翰林道:“我乃尚书府上的管事,敝姓方,请问,吴梅青可在家?”

    娄暖春眼珠子转了转,讪笑道:“这位方管事,你可真是说笑了,前些天梅青给我带了信,说是要随着少夫人去一趟徐州,这都过去了好几天了,大概已经走出去上百里路了。你们为何现在才找她?”

    “吴梅青真没回来过?”

    “可不是嘛。”娄暖春说着,表情忽地一变,一脸担忧道,“方管事,莫不是梅青她出了什么事?”

    “出事……倒是还好,只是,倘若吴梅青回家的话,还劳烦你告知我一声。”方翰林仰头,往娄暖春身后望了一眼,不大的小院后,正屋的房门大大敞开着,雨天光线太暗,看不清屋内的景象。

    娄暖春看着他的小动作,侧身让开,说道:“方管事难得来一趟,要不进屋坐一坐?”

    方翰林回眼看向娄暖春,颇有些诧异:“当真?”

    娄暖春笑道:“这雨下的突然,你们又没带伞,若是不介意,可在家中躲一躲雨。”

    方翰林点点头:“如此一来,那就叨扰你了。”

    几人踩着地上的水渍,前前后后穿过小院,进了正屋。

    屋子里没有人,连正中央的板凳也是凉的。唯有窗棂开着,有细雨被凉风吹了进来,湿了窗棂下的地。

    娄暖春背对着他们,任由他们打量屋中摆设,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碗热茶,摆在方桌上,说道:“梅青年纪小不懂事,在你们府上做事,倘若做错了事,还请方管事看在她还是小姑娘的份上,不要怪罪于她。”

    方翰林背着手环视了一圈后,才道:“吴梅青是个机灵的丫头,入府以来,从未做错事,还请你放心。我看你们家屋子还算大,吴梅青的爹……不在家?”

    娄暖春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哑声道:“他已经去世十多年了。”

    “那你一个妇道人家,将吴梅青拉扯大,也不容易。”方翰林顿了顿,又问道,“你就吴梅青一个孩子?”

    “还有一个儿子……也已经死了。”娄暖春显然不想对此多谈,她转身道,“我家中就两间卧房,我一间,梅青一间,屋子还是小了一些。对了,我灶房里,还有几盘甜果子,隔壁家送来的,我给你拿来尝尝。”

    受人恩惠,方翰林局促起来:“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娄暖春说着,离开了正屋。

    也就在她离开后,方翰林对着家丁使了使眼色,两个家丁一同退了出去,绕着小院的廊道,分别来到了两个卧房门口。

    两个家丁对视一眼,借着雨声的遮掩,轻轻推开了房门。

    娄暖春踏进灶房的门槛,侧过身,从门缝中往外看过去,在看到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后,她摇摇头,似毫不在意,去了碗柜旁,拿起了一盘甜果子。

    梨见园的后院中,乔落栗从屋檐下伸出手,接了几滴豆大的雨珠。

    辛夫人冲她招手:“仙子,这雨想必还得下一会儿,你进来喝杯热茶吧。”

    乔落栗将掌心的雨撒向院子,将手往衣裳擦了擦,走过去接了辛夫人递来的茶杯,她也不喝,手指转着杯子,目光往旁边看过去——木棉仍旧坐在梳妆台前,手撑着下巴,对着铜镜发着呆。

    辛夫人附耳小声问道:“仙子,你不觉得这位木棉姑娘有些奇怪?”

    乔落栗抿着嘴,不置可否。

    辛夫人又道:“凶手……会不会是她?”

    乔落栗正要开口,怎想木棉忽然看了过来,盯着辛夫人笑了起来。

    辛夫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心头一跳,问道:“她听见我的话了?”

    雨声阵阵,辛夫人的声音又压低了,木棉应该没听见。

    “不会……”屋外传来一连串踏水声,乔落栗闻声看过来,“谁来了?”

    来的是三个男子,各自手中举着一把油纸伞,慢慢走近了,他们同时行了礼,其中一人问道:“请问,你可是仙子姑娘?”

    乔落栗并不认识这几个人,她只点了点头。

    此时,木棉过来道:“你们是王爷的人?”

    说话的男子道:“木棉姑娘,是王爷让我们来接你。”

    木棉做出为难的表情:“可此刻下着雨,若是出门,裙摆会打湿。”

    “那木棉姑娘,你的意思是?”

    “等雨停再走吧。”

    “那我们便在屋外等木棉姑娘。”

    木棉嗯了声,扭头回了房间内,她脚步轻快,似心情不错。

    “仙子姑娘。”那男子收了油纸伞,又对乔落栗说道,“王爷还带了话,让我务必带你同去,不知仙子方便与否?”

    周之缟的游湖之约,乔落栗丝毫没有兴趣,她道:“我不去。”

    男子倒是不强求,迂回说道:“仙子姑娘……等雨停前,还请你再考虑考虑。”

    乔落栗摆摆头,将一直端着的杯子放回在了桌子上。

    辛夫人拉着乔落栗走到一边,又开始交头接耳,小声道:“仙子,倘若那个木棉姑娘真可疑,何不跟着她,找机会套套话,说不定她能再说些什么来。”

    乔落栗看了看木棉,自男子开口与她说话开始,木棉就一直看着这边,虽然没动作,但眼神中带着一丝警惕。

    木棉此人,确实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可要说她是凶手,还是太过武断。花旦海棠一案,已经过了好些日子,乔落栗原本就打算从海棠身边之人查起,可木棉心思深沉,可能并不好套话。

    不过,还有一人,玉兰。

    玉兰似乎心思单纯,极好说话。

    乔落栗问道:“王爷一共邀约了哪些人前去游湖?”

    “满春园的木棉姑娘和玉兰姑娘,如意楼的李姑娘,还有一位许姑娘。”

    “……”

    这人还真是不少。

    乔落栗转头望向辛夫人:“辛夫人,你可想去?”

    “游湖是你们年轻人去就好,我一个老婆子,瞎掺和作甚?”说着,辛夫人顿住了,问道,“仙子是想通了,打算去了?”

    “你去,我便去。”乔落栗笑了笑,扭头问男子,“我和辛夫人一道,不妨事吧?”

    男子道:“王爷向来喜欢热闹,倘若辛夫人愿意同来,想必王爷一定会很高兴。”

    “那去吧。”辛夫人瞟了一眼走过来的木棉,又重复说了一遍,“我们去。”

    “一个原本不想去,一个不适合去,你们何必非要勉强自己呢?”木棉抄着手,仰着下巴道,“王爷不过是一时兴起,你们若是不去,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既然不会在意,去了又有何妨?”乔落栗随口道。

    木棉却像是被踩中了尾巴般,浑身竖起了尖刺。她道:“仙子,传闻中,你正义凛然,飘飘若仙,不应该是贪图享乐之人,莫非,传言并非真实,仙子也不过是俗人?”

    “我自然是俗人,一日三餐,一顿不拉。”乔落栗不痛不痒驳了一句,转头望向屋外,忽然道,“雨似乎小了,该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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