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
隋空开着车,余泽坐在旁边。他们上午去出了个丧葬,正赶着回木雕店里开工。
余泽最近消瘦了很多,穿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着条纹衬衫,都能看到清瘦的颈线。
“上午吃什么?”隋空随口问道。
余泽低头看着手机,一条条回短信。
“你们想吃什么。”
隋空:“羊肉汤。”
余泽:“行,全记羊肉汤吗?就是有炸大饼那家?”
隋空:“上次感觉他家毛肚炒的好吃,汤调的也好。”
余泽:“那饭点前让安子去打包一份。哦对,我不吃,羊肉这种东西我胃吃了不舒服。”
余泽那胃病是老毛病了,这么些年也不见好。年轻又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还是胃溃疡,让他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想了一下,余泽合上手机,又说道,
“珞珞那份,别放香菜。”
“味精也不要放,小孩子长身体,吃那个不好。”
隋空早就想到了。
谢珞珞中午还是跟着余泽到木雕店里吃饭,绝大多数余泽会让成安给珞珞单独做饭,但有时候也会稍微放纵一下。
车往前开了一会儿,隋空看到余泽捂着胃,心事重重看着玻璃窗外。
隋空:“珞珞上学那事儿……还不行?”
这两年市里又有变革,几乎是一年一个变化。
前年成安家里的小孩上学,对于户口强调的还没有那么严格。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上面突然出台了文件,要求一切都要严格按照规章制度来。
林卿死了后,谢珞珞和余泽又再一次解绑,谢珞珞又成了黑户。只不过这些年相关办事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为难谢珞珞户口这件事。
可那都是小学一级级往上走,从小学往初中转,是地方换地方了。
余泽打去年就开始关注这件事,市里面说是要全面按照划片制度来,你户口在哪里,就去哪个片区划的初中上。
“没再去,再问问户口的事情?”隋空又问。
余泽一只手按在太阳穴,揉了揉,
“……”
“小学的档案,过去的户口本拍照。我都拿着去问了,还去了好几趟。”
“就当年,帮着珞珞上户口的那个苏大姐,苏警官。去年不是调到临城市里的公安厅去当什么处长去了。”
“她家,以前她父亲出车祸,粉身碎骨,没人接她家的丧事,尸体都腐臭了,我给她老父亲,一块一块身体拼好。化了妆,穿了衣服,入土为安。苏姐这些年只要有什么事儿,她能过手的,绝对不会有半分不给情面。”
“我就是去问的她,去了好几趟。”
隋空:“苏姐也……办不了?”
余泽摇了摇头,
“办不了,苏姐都快给我跪下了。”
隋空咋舌。
余泽:“她就跟我说,今年全面改革,查的特别特别严。”
隋空:“那……那珞珞,上初中怎么办?”
“你有再去问过,谢家?”
余泽嗤笑了一声,
“谢家?谢家我连电话都没打通。”
隋空琢磨了一下,
“那实在是不行,反正我也结婚了。我闺女也快上幼儿园……”
“你问问珞珞,愿不愿意,过继给我。”
“好歹,也能有个学上啊。”
“……”
余泽:“我问过了。”
“……”
“她死活不肯。”
余泽:“你也知道珞珞那脾气。”
“真要逼她,逼急了。”
“她能把天都给你捅下来。”
余泽:“我再……想想办法吧。”
……
……
……
到了初夏,谢珞珞临近小学毕业。
余泽又去跑了市里政务大厅好几趟。
他见到了升职后的苏大姐。
苏大姐言笑晏晏请着余泽进入到会客室,给他又是倒茶又是端水。
余泽低声下气,让苏姐不要这么客气。
苏姐:“害!我哪儿客气呢!水哥你给我家的恩情,我这辈子都记着呢!”
“这哪里叫客气,你可是我苏田的恩人啊!”
余泽:“……”
“就,还是,珞珞上学那事儿。”
“苏姐,你看珞珞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那么聪明,年年都拿很多竞赛的奖状回来。老师们都说她很有念书的天赋,她自己也想将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小孩子有这个理想目标,我们当大人的不能就这么……”
余泽的态度放的实在是太卑微了。
苏姐原本还笑着的脸。
瞬间表情僵硬了下来。
气氛骤然突变。
半晌,几分钟前,还说这“余泽你是我苏田的恩人”的苏警官。
放下手里的茶杯。
明显冷了不少。
她苦笑了一声,找了找声音。
也不知道,怎么开口的。
“水哥。”
“别的事儿,都能办。”
“就你说,你想要个更好的店面,产权证,缺这个那个的,我都能、给你走走后门。给你办了。”
余泽:“我不缺这个……”
苏田:“但,谢珞珞这个上学的事儿。”
“我是真的,办不了。”
“……”
余泽去接谢珞珞放学。
他一个人,站在一堆家长中。
初夏的太阳,烤的路面已经有些炎热了。
杜明浩那些混混果真再也没有来找过谢珞珞的麻烦。
曙天小学对面有两条马路。
路边除了接孩子的家长和车辆,还有不少发广告的小商,以及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小摊小贩。
“我跟你说哦!”有个接孩子的阿姨站在一堆家长中,悄悄咪咪开口。
她们距离余泽很近,余泽手里拿着一个发过来的小扇子,上面印着“天蓝学习班”,有一下没一下扇着风。
话语不经意地就飘到了余泽的耳朵中。
阿姨a:“我楼上那家子,据说是弄上了。”
阿姨b:“啊?真假?曙天中学?”
阿姨a:“嗯嗯,听说档案已经录入了。”
阿姨b:“可你家,也不在曙天这片儿里啊!”
阿姨a:“啧啧,找找人啊。”
“小团她爸,那个哥,不就是在教育局里嘛。”
“手里面有名额!”
“今年开春开始,就有好几家子找他办。”
“办了好几个了,都进去了!”
“有一个,还没户口。据说当初为了躲二胎偷生的,上小学就是找小团她大爷孙连办的,上初中这不又去找了!”
阿姨b:“没户口,也给办?”
阿姨a:“办,去年刚开始严起来,不就给办了。但也不是那么好办,主要是今年查的太严,教育局那些当大官的,手里的名额也压了好多……”
“……”
余泽手里扇着风的小扇子,扇啊扇。
忽然,风就静止了下来。
小学终于放学,小学生们排着队,有秩序地往外走着。
六年级最后走,谢珞珞的班级比较靠后。余泽老远就看到站在队伍前,举着班牌小红旗的谢珞珞。
出了校门两三米,路队就可以解散。谢珞珞又得倒回去把小红旗送还到学校门卫旁边的铁架子里。有值勤老师跟她打招呼,小姑娘戴着小黄帽,笑容甜甜的,仰起头来跟老师道别。
大队长的牌牌别在校服袖子上,金丝边闪闪发光。
“我哥哥来啦!”谢珞珞早就看到了余泽,跟老师挥挥手,
“那老师,我先走啦!”
老师微笑着跟谢珞珞拜拜。
余泽抱起欢呼雀跃跑到面前的小姑娘,把她的书包接了过来。抬头那一瞬间对上了跟着来的那值勤老师的目光。余泽抱着谢珞珞,翩翩有礼跟老师点了点头。
“潘老师好。”
潘老师温柔地看着谢珞珞,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但也清楚,她家里的事情。
毕竟当初谢氏那场变动,是整个临城的饭后茶点。
潘老师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余泽摸了摸谢珞珞的脑袋,让她先去车上等一下。
谢珞珞从余泽身上下来,一蹦一跳往车边走。
余泽:“老师,您说。”
潘老师犹豫了一下,
“珞珞这户口,还是没成?”
余泽叹了口气,
“还在想办法。”
“再,找找人。”
潘老师:“谢珞珞这小孩,脑子是真的聪明。”
“她现在的知识储备,念高中都没问题了。”
余泽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
他也苦笑了起来,
“谢谢老师们,对珞珞的肯定。”
潘老师:“……”
潘老师:“不再给珞珞,找个人家?”
余泽:“小孩子……不愿意。”
潘老师:“这小孩子不懂事,做家长的不能糊涂啊。”
她是真心为了珞珞好,余泽也听得出来。
可是越是长大,谢珞珞就越不愿意离开余泽。余泽想起来上一次跟谢珞珞提让她去隋空家住两天,谢珞珞抱着软软的枕头,一言不发,默默坐在沙发上掉眼泪。
那个模样,余泽都不愿意回忆第二遍。
潘老师看出来了余泽的为难。
半晌,她上前走了两步,靠近余泽,压低嗓音,不让周围第三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其实这事儿,你还可以、找一个人。”
余泽:“谁?我这样……还能找谁。”
潘老师:“我记得,焦鹏,焦局的儿子,与您……”
“……”
余泽握着的手,微微攥了攥。
找秦婉。
这些年秦婉虽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权力,但作为焦厚非的遗孀,潜移默化手上攥着了势力很雄厚的一条人脉。
余泽停顿了半天。
最终扬起一个半笑不笑的表情。
“谢谢……潘老师。”
“我再想想办法吧。”
……
余泽心里乱糟糟的,他背着谢珞珞的小黄鸭书包,往车停靠的路边走去。
谢珞珞站在路边的基石上,跟另一个同班小朋友在嘻嘻哈哈说着话。
那小孩的奶奶是卖竹筒粽子的,谢珞珞甜甜地喊着“奶奶”,丝毫没有大队长的架子。只可惜没有带任何零花钱,不能随便要免费的粽子。
“珞珞!”
“哥哥——”
谢珞珞看到余泽,欢快地跑了过去,两根小辫儿在后脑勺一摇一摆。
余泽抱起来谢珞珞,就要往回走。
谢珞珞忽然一指身后的竹筒粽子摊。
“哥哥,”
“我想吃这个——”
余泽想着潘老师的话,想都没想,抱着谢珞珞走了过去,拿出钱递给谢珞珞。
谢珞珞从余泽身上跳下来,跑到奶奶面前,
“奶奶,我要一个竹筒粽子!”
“多刷点儿糖!”
老奶奶笑眯眯给小姑娘剥了个竹筒粽子。
还贴心找了两根粗一些的竹签,插/在粽子下面。
“给。”
“谢谢奶奶!”
谢珞珞牵着余泽的手,两个人一摇一摆往车停的路边走去。谢珞珞啃的粽子满嘴都是,一路上余泽都没说话,她忍不住抬了抬头。
“哥哥!”
余泽:“嗯?”
谢珞珞举着吃了一半的粽子,
“哥哥要吃吗?”
余泽正在琢磨刚刚听到那几个妇女闲谈的话,想能从哪儿找到关系去联系到那些有名额的人。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
“哥哥不吃。”
“你吃吧。”
“……”
“哼!”
谢珞珞瞬间耷拉下来小脸。
走路的步伐也慢了一点儿。
余泽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姑娘不开心了。有时候余泽不小心冷落了谢珞珞,谢珞珞就会特别特别不高兴。
“……”
余泽停下脚步,站到谢珞珞面前。
蹲了下来。
“那给哥哥,吃一口?”
谢珞珞撅的嘴,
“不给了不给了!”
余泽被她给逗笑。
即便是心情很乱,一堆事情压头皮。但只要看到谢珞珞,看到小姑娘色彩斑斓的世界。
余泽就感觉,再苦再累的日子,都是值得的。
“那珞珞怎么样才愿意给哥哥呢?”
谢珞珞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忽然抬起小脸,蹭过去右边的脸蛋,
“哥哥亲珞珞一下。”
“珞珞就给哥哥吃!”
“……”
周围还有好多好多人。
好多好多小学生,站在石头凳上,东张西望着家长。
大人们说着闲话。
余泽想了一下,抬头就对上了谢珞珞期盼的眼神。
他轻轻地,在小姑娘右侧脸颊上,亲了一下。
谢珞珞开心地跺着脚。
余泽忽然都有些忘记了,为什么要亲她。
甚至都想不太起来,刚刚自己好像有很多很多的烦恼。
谢珞珞举着粽子,又啃了一口。
“哥~”
“嗯?”
“过来过来!”
余泽伸过去脑袋。
谢珞珞就着满嘴的糖水。
又在余泽的脸颊上,亲了好大一下。
粘腻的糖水,甜甜的味道。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是那么的灵动灿烂。
旁边的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奶奶们,望着他们二人,都直接笑弯了腰。
似乎每一个季节,都会有那么一个笑容,在他心底荡漾开。
你陪着她长大。
她陪着你,看花开花落。
“哥!”谢珞珞终于将竹筒粽子举到了余泽面前。
“你吃!”
余泽微微低头。
他鲜少吃这些很甜的东西。
可就是那一霎那。
他咬上了那沾满糖汁的糯米年糕。
甜意在舌尖的味蕾炸开。
酥麻。
像是最燥热的夏季里。
那份黏连了整个心脏的蜜糖。
“好吃。”
……
……
……
有胃病的人多吃一口糯米,大概率都会引起胃痛的生不如死。
谢珞珞晚上没缠着余泽一起睡,写完作业就早早上床。余泽晚饭那会儿就感觉到胃有些不太舒服,他吃了点儿药,然后下楼去雕了一个明天出殡要用的骨灰盒。
半夜十一点多时候,胃就又开始了绞痛。
他忍着痛,喝了些热水。胃痛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就是有时候疼得厉害点儿,有时候还能忍。
疼痛带走了睡意,也没了工作的状态。余泽干脆捞起来手机,发短信问成安点儿事情。
余泽:【前年你家里的小孩,上初中那档子,说是找人给办的。】
【还能不能……帮忙联系一下?】
成安这点儿肯定没睡。
不出几秒钟,成安便回了过来。
成安:【我真不是很清楚。】
【主要是,是我表姐家的孩子。我姨和我妈这两年也不太来往,之前暗里问了那么多回,也敲不出来什么话。主要他们死活不具体说找的哪个人,你说这事儿本来就不摆的上明面,我表姐就更不可能跟我说清楚了……】
余泽:【你问问,是不是一个姓“孙”的处长给办的。】
成安:【……你打听到人了?】
余泽仔细回忆了一下下午听到的那几个阿姨说过的文字。
点了点头。
【对,姓孙。】
【回头你帮我去问问,就也别直着问,侧面敲击,就假装一副你也知道了的模样,问问孙处长今年手里还有几个名额。】
余泽:【要是你不愿意,你帮我联系一下你表姐,我去跟她说。】
成安:【成,水哥我帮你说,不用你亲自来。】
余泽松了口气,还有些话想说,但删删减减,最终只打上了一个道谢。
【谢谢了。】
成安:【水哥客气啦,我们几个不都是水哥的人!】
余泽笑了一下,收起手机。
胃已经没那么疼了。
他忍了忍,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
有了具体的目标,果然,成安的表姐一下子就上套了。
成安不仅套出来孙处那边还有几个名额,就连教育局宣传部那一办公室的领导手里都有几个名额、哪几个学校的名额都给摸了个清楚。这些话旁人不知道,但成安的表姐前年因为自己小孩上学的事情,稍微碰了点儿那干部圈子,多多少少能够了解一些。
表姐说,孙处那里是已经没名额了,来晚了,孙处知道的多,来找的也多。
“但据说,还有一个比孙处官还大一点儿、组织部的一个领导,手里还有名额。”
成安:“这个领导具体什么职位,我表姐也不是很清楚。但因为平日里只跟更上级打交道,话也不是很多,所以很多人都不敢找他办。”
“他手里,名额可都是曙天中学的!”
这些干部们,每个人手里拥有的可以走后门的名额,也是有等级划分——掌握着重点初中名额的领导,每一个名额都可以炒出天价,大家都争先恐后,打破头都想要争取到。而下面普通初中的名额,几乎无人问津。
余泽咬咬牙,既然都是找人办,为什么不把珞珞送到最好的初中去!
余泽:“那人,叫什么?”
成安:“姓刘,刘中平。”
余泽:“有没有联系方式?”
成安直接写了个地址,递给他。
“……”
余泽这辈子,就鲜少求过人。
就连当年谢珞珞上小学一年级,派出所那边打了几个电话,说了几句软话,也都就过去了。
但求陌生人,办超越阶级层次的事情。
他第一次干。
余泽还是先给刘中平打了个电话,电话是从教育局官网上找的。
教育局官网对上面做面子工程,公开各个部门领导的办公室热线,欢迎市民们踊跃致电来访。
电话是刘中平的秘书接的,秘书一听是来求刘部长办事儿,先是委婉拒绝,说刘部长正在开会,等有时间了会再给回信。
余泽等了一个星期。
谢珞珞拿着小学毕业证回来了。
刘中平那边还是迟迟没有回音。
余泽又打了几遍,电话却直接占线。
他还是按捺不住了,这种事儿越拖,就越难办成。求人办事必须态度端正,余泽换了一身正装,把自己收拾了一下。
花了很多钱,去商店买了些很贵的烟和酒。
以及自己店里,新出品、在南方地区供应很火的一款可以自动烧水的树根木雕桌。
余泽带上这些东西,按照成安给的地址,直接找去了刘部长家所在的位置。
过去余泽一直知道这些体制内当领导的有多么腐败,十三年前焦厚非如何在泳池轰趴里压着他母亲玩刺激的场面,他这辈子在脑海里都挥之不去。
然而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风气,非减反增。
刘中平的官网简介上,是市里教育局的好领导,过去的履历里又是下乡到基层去,又是赴疆援教,白纸黑字要多么亲民就有多么朴实无华。结果余泽开了车过去,按照成安给的地址。
呵,沿海区最贵的海景房。
五层大别墅。
当初焦厚非的别墅,可也只盖到四层。
余泽这次没那么冲动,他谎称自己是过来给刘部长送东西的,来之前还造了张假的单子。
警卫看着那张可以以假乱真的单子,打了个电话,瞬间抬手放行。
余泽下了车,将名烟名酒都给提上。他合上车后备箱,走到那五层楼的洋房前。
这一桩桩雪白的楼梯。
究竟被多少想要让小孩上学的家长,踏碎过。
余泽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西服。然后放低姿态,上了阶梯。
轻轻按了下门铃。
来开门的应该是刘中平的太太,穿着雍容华贵。
余泽联想到了秦婉。
刘太太皱了皱眉。
余泽微微一笑,把礼品往前一伸,表明了自己过来的意思。
刘太太居高临下打量了余泽几眼。
“进来吧。”
“……”
“中平在书房,跟人说点儿事情。”刘夫人指了指鞋柜玄关处,让余泽把礼品放在那儿。
余泽不知道该不该脱鞋。
那地板,一看就是天天精心拖。
刘太太给他翻出来一副鞋套。
余泽弯腰,把透明鞋套,套在了自己打了蜡油的新皮鞋上。
刘太太裹了裹披肩,眼下已经进入夏天,屋里开了空调,凉风嗖嗖,让人觉得有些冷。
“你在这儿坐会儿,等中平谈完事情,他下来再跟你谈。”
余泽低了低头,
“谢谢。”
刘太太提起旗袍边,就上了楼。
楼下还有正在干活的保姆,余泽不敢乱动。也没人给他倒水。还是二十分钟后,保姆上去问了一下夫人晚上需不需要准备牛尾汤,刘太太说杜局长不留下来吃晚饭,不需要了,才想起来下面还有个余泽。
保姆下来后,就给余泽上了杯白开。
这里的每一处,都让他想起了当年去焦厚非家的场面。
余泽在楼下等了接近一个半小时,三楼的书房终于开了门。刘部长的家里有五层,怕上下楼累人,所以还安装了专属的电梯。
电梯缓缓向下行。
叮——
开门那一瞬间,两个男人的交谈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余泽站起身,微微转头,看向后方。
下来的其中一人便是刘中平,差不多五十岁左右。他的位置没有当年焦厚非坐的高,但是气派要比焦厚非强出来好几十倍。
另一个男子,也是一身老干部服。
胸口前别着亮晶晶的党徽。
余泽看了那人一眼。
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刘中平早已得到消息,有个人过来求见他,他也是故意放行的,本身今天的事情没那么多,见一见也无妨。
正好,今天还约见了教育局档案管理分局的杜局长。
刘中平明年有望再往上调一调,而最有希望的职位便在杜局手下管着。
前年杜局长的独苗杜明浩差点儿被人打了个残废,这事儿在教育局都传开了。
余泽当场懵逼,大脑一片空白,看到杜局长那一瞬间,他的小腿往茶几上一碰。
还未喝完的水,沿着杯子边缘,荡漾出来一些水渍。
杜局长眯了眯眼,抬起手来,中指平稳地推了下眼镜。
“老刘,今天忙啊,还约了人?”
刘中平笑了笑,
“害,哪能?来求办事儿的。”
“门卫糊涂,就这么给放进来了。”
杜局长也不走了,看了余泽几眼,明显来了兴致。
转头跟刘中平看了看。
刘中平瞬间意会。
“杜局够意思,刚刚还说不留下来吃饭的!”
他连忙喊了保姆,让把那个牛尾汤一并给加了。
两个人笑啊笑,绕到茶几旁,又坐到了沙发上。全程把余泽给成空气,仿佛根本看不见他这个大活。
保姆上楼去通知了一下太太,刘太太瞬间下了楼,眉开眼笑起来。
“哎呀,杜局,您看看您,我再让多加几个菜?”
杜局长抬手,举止之间,都是压一头刘中平的气势,
“你们正常的就行,我就是多加双筷子。”
保姆开始张罗着做饭,烟火味从厨房传来。刘太太下来也跟着杜局长多聊了一会儿,三个人言笑晏晏。余泽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对面的角落里,什么都不是。
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刘太太说笑完,跑过去看看那道牛尾汤炖的怎么样了。
这下客厅里少了个人。
而杜局长的目光,终于落向了被晾了一下午的余泽。
刘中平跟着看了过去,先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余泽抬了抬头,嘴唇有些干,声音有些发哑。
“……”
“余泽。”
“余、泽。”杜局接过话,琢磨了一下。
便问了起来,
“来办什么事的。”
余泽:“……想请刘中平部长,帮忙咨询一下……小、小孩,上初中的,事……”
杜局长突然笑了一下。
斯文摘了眼镜,对着镜片轻轻一吹。
用纸擦拭着。
“哦?余先生的小孩,今年是要上初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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