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骄阳,叶棠音抬手挥开刀盒,刀已出鞘——寒光刺眼扎心!

    她将手虚搭在玄色的刀柄上,瞧着对面已然轻颤的妇人,冷声问道:“清欢夫人可认得这把刀?”

    “他……”清欢夫人轻咬贝齿,“他在哪里……”

    “看来是认得,认得便好!”叶棠音冷冷地扫视木府门前那群黑铁刀客,“你们可认得这把刀?”

    黑铁刀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木家人,有谁不认得这把广寒刀!即便木黎出走多年,可谁都无法改变他是木氏少掌门的事实,木家的未来终归是要交回他手中,因而无需多言,只要亮出这把广寒刀,木家弟子便要恭恭敬敬地听令。

    “看来都认得,甚好。”叶棠音冷呵道:“这把广寒是木黎的信物,见此刀,如见他本人。而今我持此刀,代他回来清理门户,尔等若是不服不忿,先问问这把刀答不答应!”

    黑铁刀客们皆不由自主地一颤,纷纷僵在原地,进退维谷。

    清欢夫人神色微变,“你一个外姓人,凭何清理木家的门户!”

    “夫人年纪轻轻,怎的耳背?”叶棠音沉眸道:“我的确是外人,但此刻我手持这把独一无二的广寒刀,就能代木黎诛杀木氏的家贼与祸水。不管夫人愿不愿意,承不承认,都只能咬碎了牙再咽回去。”

    “家贼与祸水……”清欢夫人暗暗攥紧伞柄,算计精明的目光落在广寒刀上。“何人是家贼?何人为祸水?”

    叶棠音闻言饶有兴致地笑道:“你与木伯庆沆瀣勾结,毒害木家掌门在先,追杀木家堂主在后,竟不知家贼与祸水都是谁?私通叛徒,谋害亲夫,铲除异己,篡权夺位,条条罪状皆清清楚楚,你不认?”

    “不认。”清欢夫人浅笑道:“妾身只是一个妇道人家,即便你说的皆是真,又干妾身何事?”

    “不认……”叶棠音蹙眉道:“所以这些天理不容的恶事,皆是木伯庆一人所为?”

    “妾身不知。”清欢夫人落泪道:“妾身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实在不清楚你所说之事。”

    叶棠音委实佩服这女人装模作样的两幅面孔,方才还一派主母威严之气,转眼就楚楚可怜起来,惹得围观的瞎眼老少爷们,纷纷动起了自己那不值钱的恻隐之心。就这么一副梨花春带雨的柔弱委屈样,叶棠音觉着自己要是不知内情,也会被撩得心弦一动,旋即对不虞十多年前的眼神与审美,产生深深的怀疑与鄙视,并表达严厉的抨击。

    这种假到不能再假的白莲花女骗子,连陈瑾瑜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可见不虞这只老狐狸,想当年也是个心盲眼瞎不识货的愣头二傻子!

    “夫人这般说,便是木伯庆构陷师母,其心可诛,罪不容恕……”叶棠音抬了抬手,燕家蓝缨客便将木伯庆拖到了清欢夫人的眼皮子底下。

    叶棠音怜悯地看着木伯庆,啧啧道:“哎哟喂!木大堂主,你说你咋这么愚蠢!怎么找了一个磨还没卸下来,就急着杀驴的盟友,你说你惨不惨哇!”

    被堵住嘴的木伯庆如虫子一般蠕动挣扎,却无法逃脱残废的束缚与道义的惩处,浑身从头到脚,就只剩下快要眦裂的眼睛,还能表现出内心的愤怒与求生贪欲。

    “你且放宽心,我还是愿意相信你一回,毕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呐!”她话音刚落,燕家蓝缨客便一股脑地围上前,亮出兵刃与木家的黑铁刀客对峙。

    燕琼寰不会天真到以为,仅凭一把广寒刀,便能叫这帮不知被收买了几辈子的逆徒放下屠刀,否则他们也不会沦为清欢夫人和木伯庆的狗腿子。

    燕琼寰这个亲娘舅,为了俩外甥可真豁得出去,派给叶棠音差遣的八成蓝缨客,个顶个都是能打抗揍还听话的皮实好手,倘若此时此刻,有人趁虚袭击燕家,剩下的那两成留在燕家待命的弟子,未必能保住师门平安无恙,因此在木家这一仗须得速战速决。

    叶棠音早就想到了这一层,阴沉地盯着清欢夫人,“犯下罪孽,终须偿还。无论你认不认,都要为你的恶还债。”

    “你要做什么!”清欢夫人尖声斥责道:“这里可是幽州木家,你胆敢带人到我木家撒野!”

    “我对刀发誓,今日过后,你就再也不是木家人了……”

    言罢,叶棠音突然踏地而起,瞄准清欢夫人的头顶,比出一个拉弓射箭的姿势——

    下一瞬,一只疾驰而去的利箭射翻了清欢手中的油纸伞!

    就在黑铁刀客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叶棠音接着虚拉三弓,这三回瞄准了清欢夫人的天灵心口和腹腔,却见三只利箭砰地射进清欢夫人身上对应的三处要害!血缓缓地稳稳地染红了素白衣襟,人缓缓地稳稳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清欢夫人微微动了动朱唇,睁圆的美目竭力望向那把油纸伞,再也没有合上。

    叶棠音读懂了清欢夫人留在唇畔的话,只有三个字——烧金缕。

    叶棠音皱了皱眉,暗暗记下了这最后的三个字。

    此刻,无论是路人木家人还是燕家人皆已傻眼,谁都没有料到,叶棠音竟如此直截了当,冷酷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要了木家主母的性命。

    三箭齐发,全中要害,不给对方留下一丝苟延残喘之机,电光火石之间,生死已定。即便广寒刀木黎本人在此这里,也不会做得比她更狠更绝情了。

    可她的箭……

    这不仅是敌人的疑问,也是帮手的疑问——那夺命的疾箭,究竟从何而来?

    叶棠音当然也不是什么天真之人,既不会用一把刀的威信,来赌一群叛徒能幡然悔悟,也不相信燕家有对抗木家的实力,毕竟木家在山海盟占有一席之地。

    燕琼寰这回一不做二不休,择日不如撞日,摆出破釜沉舟的架势要收拾木家,虽仗义却鲁莽,甚至有些愚蠢。倘若燕家真刀真枪地掺和进木家内斗,其一名不正言不顺,其二并无相抗的实力,其三还会招致麻烦与祸患。

    既然清欢夫人是安禄山门客的徒弟,那么让他们自己人诛杀自己人,才是最稳妥解决之道。叶棠音借背靠幽州节度使这棵大树的天香坊之手,拔掉了清欢夫人这颗钉子,反正人已经伏诛,随便安一个什么名头,门客内斗也是常有的事情。

    用不虞昔日的恩情,了结不虞昔日的孽缘,不管远在千万里之外的老狐狸怎么想,反正叶棠音觉着这件事,自己办得属实聪明得体,尽善尽美,忍不住又佩服了自己一把!

    她足尖轻点惊堂木,睥睨黑铁刀客,沉声问道:“尔等还要无谓挣扎吗!”

    举棋不定的黑铁刀客一半握紧刀一半放下刀,搞得周围的蓝缨客一半如临大敌一半不知所措。

    “孽徒!还不束手就擒!”就在这时,木叔霖在沅滟的搀扶下现身,强压着咳嗽苦劝道:“我知道兄弟们皆是被毒妇清欢与叛徒木伯庆蒙骗,待二位公子归家主持大局,我愿意为兄弟们求得公子宽恕。眼下师尊身中剧毒,生死不明,木氏弟子岂可在危急存亡之际甘当叛贼,还不快将刀放下!”

    木叔霖老母亲般的劝慰果然起了效果,就在黑铁刀客骚动时,却听叶棠音一声厉呵:“家贼叛徒不可留!”

    言罢,她将无形的弓箭对准了木伯庆的脊背,手一松——

    这一次,数不清的利箭射穿了木伯庆的后背,竟生生将他扎成了一只刺猬!

    叶棠音一个鹞子翻身,又稳稳地落回桌案后,啪的一声再次拍响了惊堂木,吆喝道:“这正是,死有余辜,下十八层地狱;罪有应得,不入六道轮回!”

    “好……”木叔霖有气无力地坚持着鼓掌叫好,目光却落到那敞开的刀盒里,落到那出鞘的刀上。

    却见叶棠音将刀盒扣上,绕有深意地笑道:“木三堂主,快请木二堂主出来吧,好歹师兄弟一场,总归要送木大堂主最后一程。”

    木叔霖的面色顿时僵白,“你……你怎么知道……”

    “嘘!”叶棠音竖指,“看破不说破,叫上燕掌门,我们一起去探望木掌门。”

    老实讲,她十分想骂人,心说老子也是刚刚反应过来,洋洋自得完没一会儿就发现,娘了个腿的,这是又被算计了一把啊!

    ……

    暮色已至,乍起的晚风猛地推开客舍的窗户,将天边的红云吹进眼底。

    这对瞪眼相视的兄弟,真叫陈瑾瑜操碎了心,她微微皱了皱秀眉,“你们确实应该秉烛夜谈。”

    言罢,她拿上包袱去了隔壁,留下不虞和木拾两兄弟大眼瞪大眼。

    木拾想了想,一屁股坐下来,“谈!谈吧!”

    不虞皱眉,“谈什么?”

    “刀!”木拾三句话不离老本行,“刀客不谈刀,难不成谈情吗?”

    “呸!”不虞浑身上下一阵恶寒,“少恶心你哥!”

    “哥,你到底把广寒刀放哪了?”木拾追问道。

    “它从未离开过幽州城,我还能将它放在哪?”不虞满不在意地笑着,但眼底出奇的冷静,却证明着内心深沉的盘思。

    木拾一愣,“刀在舅父那里?”

    不虞斟酌了片刻却道:“我已经给它找到一个合适的新主人。”

    木拾愕然,“你等等!什么叫合适的新主人!广寒刀的主人,就是木家的主人,你要将木家送给外人吗?”

    “怎么,你还不甘心?”不虞笑道:“你若是愿意,以后可以使双刀,一把广寒,一把凌云,江湖无敌。为兄更是求之不得,欣慰至极,替列祖列宗感谢你这孝子贤孙。”

    “我呸!”木拾啐人的模样和不虞如出一辙,大抵是一门祖传的吐口水绝技。“我好不容易才从木家那摊烂泥里爬出来,休想再把我拽回去!不过一码归一码,木家就是烂透了,也不能随随便便交给外人啊!就是木言鼎那个老糊涂答应,他下面四个管事的徒弟也不能点头,尤其是那个没安好心的木伯庆!”

    “她不是外人,而是我选定的刀手。”不虞淡淡地笑了笑,“你人远在西域,却对木家的事知之甚详,果真长本事了,为兄不能再拿你当乳臭未干的楞头小子喽!”

    “知之甚详就算了吧,顶多是消息灵通了些。”木拾面色竟有些凝重,“这么些年,那女人把持内宅,木伯庆统管外事,一旦他们二人串通勾结,木言鼎那个老王八蛋可扛不住,剩下的那三个也不顶事。”

    不虞云淡风轻地抿了一口有些刮嗓子的茶水,当即皱起了眉头,“这什么茶!”

    木拾:“……”

    做什么岔开话茬,当他是傻子听不出来?

    “大哥……”木拾粗哑的嗓音有些颤抖,“这些年,我每一夜都在做梦,梦里是广寒,是沾着血的广寒。梦里我已经看不清娘的样貌了,只能看见娘的血……”

    不虞喉间微微咽了咽,垂下眸沉默无言。

    “我不是没怨恨过你,当初若不是你将那个女人带回家,娘她就不会死,家也就不会散……”木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你是我嫡亲的兄长,我不能将这笔冤孽债算到你头上,我知道你心里的痛。”

    “卿归……”不虞低低轻唤,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是木言鼎的儿子,所以我不能弑父。就当我小人了,我只能将娘亲的血债,算在那个女人头上!”木拾满脸的胡须因为咬牙而抖动,“我远走这些年,以为能够磨平恨,可每一夜我梦里的血,都比昨夜的更殷红。娘走前留了四个字——不问恩怨。她用广寒了断自己一生的缘孽,你说那便是她的执念,却不是她强留给我们的执念,我们要做听娘话的孝顺儿子。可是我做不到啊,我真的做不到啊!”

    “卿归!”

    “我以为只要走远一些,就没有机会违背娘的话,奈何老天爷都要我滚回中原。大哥……”木拾定定地看着不虞,坚定狠绝地说道:“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个女人!”

    不虞勃颈上微微跃动的青筋,将汹涌复杂的心绪出卖。“你是在问我同不同意?”

    “只是告诉你一声,毕竟你是我大哥。”木拾凉薄地笑了笑,“木家如今怎么样,以后怎么样,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这辈子还能睡上一宿无梦的安稳觉。”

    “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何况还有一个老奸巨猾的躲在背后出谋划策,木家那堆破事,无需你我费神。你是一个成了亲的男人,我还能把你拴腰上管着?想做什么都随你,只要你还有机会。”不虞紧紧握着杯身,眼神突然阴沉了许多,“但我猜你恐怕没什么机会了,毕竟个别人动起手来过于狠绝。”

    “个别人?”木拾狐疑地皱着粗黑的眉毛,却不知彼时那位过于狠绝的个别人,已经替他达成目标,结束了战斗。

    不虞叹道:“你有说废话的工夫,不如去给你哥寻点好茶来,孝敬孝敬你嫡亲的兄长!”

    木拾琢磨着不虞的话,惊道:“你是说,老二老三老四他们已经联合了舅父,而你也早就……”

    “我是说,给我整一壶好茶!”不虞一巴掌呼住了弟弟叭叭的碎嘴,嫌弃道:“叨叨个没完没了,你和尚附身要出家吗!”

    ……

    木家,敬刀堂。

    心狠手辣的个别人,也在心疼自己饱受叨扰的耳朵,表面和和气气笑而不语,心里却强压着破口大骂,甚至要宰人的火气。听完燕琼寰那个老奸巨猾的老母鸡叨叨叨,再听木叔霖这个瞧着忠厚憨讷,实则腹黑鬼精的小母鸡叨叨叨,个别人决定今晚必须炖一整只母鸡犒劳自己。

    木叔霖撑着受伤未愈的身子骨,干脆利索地处置了木伯庆与清欢夫人的余党,果决的做派倒是让叶棠音刮目相看,这么一个铁腕之人,为啥长了一张话匣子似的嘴?叶棠音盯着高悬于头顶的牌匾,盯着上面“敬刀堂”那三个鎏金大字,觉着应该将那个“刀”字改了,改成唠叨的“叨”,才配得上木家碎嘴子的门风!

    钟朔耐心地听完几位“谋士”分析眼下幽州的局势,时不时地张嘴搭上几句认同的话,实打实地巩固了自己在这帮人心中儒雅可靠的君子形象。他幸灾乐祸地朝叶棠音挑了挑眉,叶棠音的火气登时蹿出一丈高,恨不得将这厮的眉毛剃光了!

    口干舌燥的燕琼寰抿了一口茶,困惑地看着叶棠音,“你到底是怎么看破的?”

    同样投去了疑惑目光的还有木叔霖,以及伤得比木叔霖还重上十倍,却很不幸没碰到愈骨合肌散,只能坐在轮椅上忍受疼痛的木仲竣。耳边的唠叨终于停止了,叶棠音长舒一口气,淡淡地回道:“因为一切都太凑巧了。”

    她坐下喝了顿酒,便能瞧见身受重伤的木叔霖。她进去买琼花胭脂,便能撞到对木叔霖赶尽杀绝的望尘门。她去珠玉楼挑了份见面礼,便碰着去给媳妇取首饰的燕文崇。她到燕家取刀,便被赶鸭子上架清理木家的烂账。

    这一切都是如此地凑巧,如此地顺理成章,如此地叫人挑不出破绽。

    越是看似无懈可击,越是引人怀疑。叶棠音冷静下来细细琢磨,不难察觉其中的蹊跷。比如木伯庆勾结清欢夫人杀了木仲竣,这只是木叔霖的一面之词。比如燕琼寰为除掉木家的劲敌,不惜倾巢出动,甚至将燕家置于无人能守的危险境地。

    明面上木仲竣已经被害,木叔霖身受重伤,而木季书远在天边,尽管木伯庆已被擒获,但木家的黑铁刀客握在清欢夫人手里,倘若此时清欢夫人组织木家人,或是通报左青青,趁虚而入袭击燕家,燕家便绝无还手之力。燕琼寰之所以敢将八成蓝缨客精锐拨给叶棠音差遣,一是想摆摆架势,给包括叶棠音在内的外人看,二是清楚真正握在清欢夫人手中的黑铁刀客并没那么多,至少仲叔两堂的弟子皆在掌控之下,哪怕燕家遇险,他也来得及撤回精锐。

    比如清欢夫人面对敌人的表现,竟没有叶棠音想象中那般强势,因为她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斤两,不敢正面硬刚,不得不拖延时间等待左青青的援兵。咫尺之遥援兵却迟迟未到,八成是求援的消息压根没送出去。左青青若是得了信,不会放弃清欢夫人,因为放弃清欢夫人便是放弃了对木家的图谋,放弃了对整个幽州世家局势的谋划。

    叶棠音起初还有些担心,怕木家生变的消息,无法及时送到木季书的耳朵里,现在想想自己竟也做了一回拿耗子的狗,日后再也不能拿这门手艺取笑某人喽!

    娘了个腿的!这回可亏大发了!

    最重要最奇怪的一点是,叶棠音向天香坊的女坊主借弓箭手时,女坊主答应得简直不能更爽快。

    女坊主私自豢养弓箭手,又背靠幽州节度使,细算起来也是安禄山党羽门客,之前小小不言的帮忙,皆能当作是不虞的私情,但即便她与不虞的旧情再笃厚,也不应该轻易拿出这群本就见不得光的弓箭手,来为一段无疾的旧情付账。

    从那群弓箭手捉拿木伯庆时起,叶棠音便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女坊主及其背后的金主,也在惦记着木家这块无主的肥肉。内斗是叶棠音为了除掉清欢夫人而找到的绝佳说辞,却也是女坊主与左青青之间的较量,显然前者赢下了这一局。

    而将这些人物串联起来的关键,就是那只远在天边却依旧运筹帷幄的老狐狸——不虞。

    叶棠音深深地呼吸,感到后背微凉,轻叹道:“北珏木黎,名不虚传……好思量,好谋划……”

    八年光阴,今日她才真正认识到,不虞的可怕与可敬之处。

    钟朔皱眉问道:“是燕二哥设的局?”

    “你问他们。”叶棠音白了燕琼寰几位一眼。

    燕琼寰朗笑道:“果真是一只狐狸崽子,他说的一点不错!”

    叶棠音冷冷地笑了笑,心说自己和不虞相比,就是一只不入流的小家雀啊!

    “木伯庆为何突然反叛了?清欢夫人怎么就突然给木言鼎下了毒?是谁在有意无意地教唆木伯庆?是谁逼得左青青匆忙动手,给清欢夫人下达篡权夺位的命令?”叶棠音扫了扫木家那两位挂了光荣彩的堂主,相比之下,木季书果然是除了率真一无所有,这时候不在倒也是好事,傻人有傻福。

    她看了看燕琼寰,轻笑道:“猜来猜去没劲,燕掌门的大外甥怎么安排的,您不想说,我也懒得问,反正我是来取刀的。现在刀拿到手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幽州这地方属实不大合我心意,趁早离开为妙。”

    燕琼寰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一个月前,我收到了这么多年以来,卿权唯一的一封信。他说,他要取刀锄奸。这么多年,他人不在幽州城,却依旧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不愧是琼华倾尽心血教养出来的好孩子!”

    却听窝在轮椅中的木仲竣气若游丝地道:“燕掌门将大公子的想法告知我二人,这些年来木伯庆的所作所为,我们不是看不见听不到,而是对他无可奈何,也无能为力。可如今既然大公子发话了,我们便有了铲除师门败类的底气与决心!于是……咳咳……”

    木仲竣说到激动时咳嗽不止,木叔霖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心,继续道:“于是我们故意安排了一出戏,让二哥撞见木伯庆与清欢那毒妇私会。木伯庆怕事情败露,自然要对二哥下杀手,二哥假死后,木伯庆的狼子野心果然暴露无遗。只是没想到,清欢那毒妇狗急跳墙,胆敢谋害师尊!”

    “二位堂主真豁得出去自己,一个虽是假死却也身受重伤,一个被砍了二十七刀,还差点丢了性命。”叶棠音看了看木叔霖,啧啧道:“三堂主兵行险招,胜算固然大一些,可当时若我来晚一步,你又该如何收场?我可不认为你们家大公子,有指挥望尘门刺客的本事,佛厨的确是木伯庆和清欢夫人花重金所雇,要对你们斩尽杀绝。”

    木叔霖回答道:“大公子说有人来接应,我等自然坚信不疑。若我当真丢了性命,大公子和二公子,二哥和老四,他们都会为我报仇。大丈夫,生何欢,死何惧!只是我没有想到,叶大当家竟单凭一张嘴劝退了红魔魁首。大公子得友若君,实乃我木家之幸。”

    “他说的接应之人,不是我。”对质到此,叶棠音已经捋清思绪,不虞再怎么能掐会算,也无法确定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从渔阳到达幽州。临别前他只是拜托她,买一盒琼花胭脂,并没有什么特殊叮嘱,她介入木家的时间节点便是从取到那枚琼花令牌开始,他能事先联合燕琼寰与木家堂主布局,却没有办法敲定她何时才能入局。

    那日她才入幽州城,便撞见木叔霖被追杀,这的的确确只是一个巧合,但从木叔霖笃信的话语里可以推测,不虞一定是做了另外的安排,来保证自己人性命无忧。

    而这个安排,并不是叶棠音。

    “内斗……”叶棠音冷哼道:“你们家大公子属实有本事,在节度使里也有靠山。”

    木叔霖和木仲竣闻言皆是一愣,就连燕琼寰也变了脸色。

    钟朔接着叶棠音的话茬说道:“燕二哥知道我们一定会来掺和木家的事情,却算不到我们何时会来。木四堂主在江宁见到他,就一定会穷追不舍,直到他回木家。木四堂主是个性情中人,心思单纯,藏不住事,极容易打乱燕二哥原本的计划,因而这几个月被一路向西遛去远方,而今事发,约莫时机,也该得信返回了。”

    至少在看人这方面,钟朔和叶棠音总能保持高度一致,木季书确实不灵光!

    木家这二位堂主反应半天才听明白,钟朔口中的“燕二哥”就是他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大公子。

    却听钟朔继续说道:“燕二哥在江宁见到木家人的时候,心里就开始盘算清理门户的计划了,果真思虑深远。木三堂主那日遭遇追杀,即便没有碰上我们叶大当家,也会有人相救,毕竟再凶狠的敌人,在箭雨下也讨不到甜头。”

    “弓箭手……”燕琼寰惊呼道:“也是他的人!”

    只有一直潜藏在幽州城的帮手,才能随时且及时地接应。

    “弓箭手未必是他养的,却能暂时为他所用,可见背后的利益与目标一致。”叶棠音轻笑道:“无论背后的水到底有多深,至少目前看来,他和女坊主背后的势力联系紧密,而女坊主背后也是安禄山的门客。燕家凭着姻亲而同渔阳叶氏结盟,叶氏的当家人却与安禄山不对付,日后若当真对峙而立,水火难容,燕掌门又该如何选择?您是要前亲家和大外甥,还是要后亲家与侄女婿?”

    燕琼寰面色凝肃,一时无言以对。他已故堂弟唯一的血脉,被他做主嫁给了镇军大将当继室,将燕家与叶家绑成同盟。倘若他已故胞妹的骨血,投靠了安禄山的党羽,成为了与燕家敌对之人,那么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便都是助纣为虐的祸事……

    “大公子绝不会做安禄山的鹰犬!”木叔霖义愤填膺地道:“安禄山在幽蓟专横跋扈,纵容手下门客伤天害理,无恶不作!大公子光风霁月,绝不会与清欢和左青青这样的败类同流合污!”

    “或许他只是为了夺回木家,才短暂地流了那么一流。”见木叔霖吃瘪,叶棠音狡黠地笑了笑,“这不过是我胡乱的猜测,又或许他是反向而行,在安禄山的门客里放了自己的耳目……”

    “你就唯恐天下不乱吧。”钟朔打断了叶棠音的诛心言论,相处得久了,钟朔发现她有个毛病,到哪里见了谁,都要说上一通叫人听完惶惶到发疯的扎心嗑。钟朔暗暗想帮她将这股子别扭劲正过来,奈何叶棠音叱咤江湖到今日,大大小小的毛病多少是有些积重难返了。

    叶棠音横里横气地皱眉,“你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截我的话不算完,还敢凶我?”

    “没!我是这么想的啊……”钟朔心虚道:“猜来猜去的也没个定论,不如等见到人再一问究竟,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叶棠音认同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燕琼寰,露出了和悦的笑容。

    燕琼寰:“!!!”

    咋说变脸就变脸,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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