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厉喝,一股气劲直接将庄七打退下床边。
砰的一声。
庄七滚在地上痛的要命,等见九亥神色一片冷漠,心里更是委屈泛酸,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
“出去就出去!”
庄七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门板豁然合上。
九亥神色一松,轰然倒在床榻上,水碗砰的一声砸碎在地上。
压制不住的雷气猛然冲向五脏六腑,剧烈的疼痛让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嘴里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痛吟。
门板再度被推开。
九亥一惊,只听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到近,眨眼就到了跟前。
“我就知道你故意的!”
等看清蜷缩在一起的人,庄七脸色又是一变,急急问道。“怎么回事,你药呢!”
九亥又痛又烦,埋着头忍无可忍地大声呵斥,“别吵!”
庄七嘴巴一下闭上。
曾经和谪仙一样的人,头发散了一床蜷缩在一起,模样看着狼狈至极,庄七忽然明白九亥之前为什么一直让他出去但就算知道原因,庄七还是没法做到放下九亥不管
庄七想了想,压低着语气,轻声道:“你不是有灵丹吗,你告诉我在哪,找来吃了我就出去。我在门外蹲着不碍你眼,你要有事就喊一喊,我立刻进来。”
九亥闭眼缓着呼吸,少年的话依旧跟羽毛一样,扰得他心绪不灵,害他本就乱成一锅糊的脑袋更乱。
“罢了,随你扶我起来”
低哑的嗓音已小的可怜,庄七却还是听见了,面上一喜,连忙扶着九亥的臂膀。
“刑法特殊,丹药起不了作用。”
话说的简短,庄七却已十分了然,他握了握拳,低声坚定道:“我陪你。”
九亥没有再说话,盘膝坐在床铺上,打算用灵力和乱窜的雷力抗衡。
时间一点点过去,庄七紧张地蹲在床前。
只见九亥眉越皱越紧,一道蓝色的纹路突然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到处乱窜。
庄七蓦然一惊。
“噗——!”
一口鲜血猛然冲嘴中吐出,九亥身体往后一仰,便倒在床上。
“九亥!九亥!”庄七急忙俯身查探,九亥像失去了意识一样,只闭着眼浑身颤抖。
“你就算一直叫,他也是听不见的。”隐隐带笑的声音从后传来。
庄七倏地转身,便见儒雅的白发男人正含笑看着自己。
“仙师师父!你快看看他!快点!”庄七一下看到了希望,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连忙急急催促。
渺尘微笑:“救不了。”
“救不了!?”庄七豁然起身,不可思议又极其愤怒,“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会救不了!?九亥都疼成这样了,你作师父的不心疼,你还笑!有什么好笑的!”
少年冲撞无礼,渺尘也不恼,踱步至床边,悠悠地说:“你可知他为何领罚。”
“不是怕乱了规矩吗!”庄七烦不胜烦地回答,对方话说的越慢,他就越着急,若非还有丝理智,早抓着人衣领问。
“只是其一,打伤同门是重罪,何况这是重伤,掌门轻轻揭过,你觉得,其他人会怎么看。”渺尘含笑而问。
庄七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其他人肯定会不服,然后看九亥不顺眼,再大一点,弟子们可能会互相打起来,事情会闹地更大。”
渺尘听罢笑意变深,看少年的眼神更加幽深,“你很聪明。”
庄七却怒了,“但罚也罚了,为什么不能救!你这么厉害,我不信你没办法!”
“并非我不愿。”
渺尘悠悠说道:“他体内雷行之力是景阳所布,越抵抗越难受,刚才九儿用灵力强行抗衡,反而激怒了它,若此时将它强行逼出,九儿内伤反而会加重。”
庄七脸色一白:“难道只能干看着!?”
渺尘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指尖浮出一粒白色的丹药,漂浮着缓缓送入九亥双唇。
“此丹会保他筋脉不受其创,但减轻不了疼痛,这些天,还需你来照顾了。”渺尘似笑非笑地看向庄七,“你若觉辛苦,我也可以将他带回归来峰静养。”
“不,我来!”
庄七捏了捏拳头,“我哪里都不行,唯独照顾人在行!”
渺尘闻言不禁笑叹出声,一步踏入虚空,消失不见。
庄七深吸一口气,而后快步来到床前,此时九亥已神志不清,因着疼痛,身下的床褥都要被抓烂,眼看嘴角下巴还染着血,庄七连忙拿起帕子给他擦干。
恍惚之间,九亥只觉滚烫的喉咙迎来一阵冰凉。
“来,喝点水”
声音清晰传进意识,熟悉的气息离着自己很近。
庄七将九亥的头抬起来些,小心地将碗中水一点点灌进嘴,见干涩起皮的双唇终于湿润了些,心下也舒了口气,拿着洗干净的热帕子额头的冒出的汗。
九亥用力睁开条眼缝,恰巧撞进认真的眼神。
他伸手扇开伸过来的热布,吃力地仰起半截身子。
“你做什么”话才刚问出口,又是一轮剧痛袭上,蓝色的纹路快速划过脖子,九亥咬了咬牙,指甲掐进掌心皮肉浑然不觉。
庄七死死盯着被掐出血的掌心,忽然伸手过去。
“你——!”
庄七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等他回过神时,就已经将九亥抱住。
“庄老二说过,一个人受伤,有人陪着就不会那么疼。你要觉得痛就抓我,我陪着你痛,就不会那么难受”
轻柔的声音和挠痒痒一样,九亥浑不知觉地就抱住了背。
庄七身体一僵,呼吸都变得沉重了些,然而不等他回话,背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新一轮的冲击淹没了理智,剧烈的疼痛让他五指掐进衣料,很快就掐进了皮肉。
庄七不默默深吸一口气,而后扯开嘴角,像没事人一样,用平稳地声音说起了民间的玩笑话。
屋外开始下起大雪。
小院因着失去灵力支撑很快被雪堆满,室内也变得更冷。
庄七仗着手长,顺势将被褥勾了起来搭在九亥背上,此时九亥早已痛的神志不清,只有一双手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庄七的背脊。
背上火辣辣一片,庄七又痛又觉得欢喜,吸着鼻子,眉眼却弯的更低。
过了许久,茫茫大雪竹林,又出现一个人影。
顾寒没有敲响院门,脸色发白地站在院外。
早上一回到上元峰便被师父关在石室疗伤,等他刚才出来时,九亥重伤同门,自愿在上元峰领百道雷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内门。
百道雷鞭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峰主受罚,也得受不少苦。
他匆忙问了许多人,又去了一趟归来峰,才知晓下落,等寻到此地时,却看见此生最震惊的一幕。
素日冷若冰霜的大师兄,正披散着头发靠在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体型已与一个成年男子无异两人就这么抱着,气氛是说不上来的暧昧。
灵识扫视是听不到声音的,只能看见少年不知道在说什么,薄唇忽地勾了起来抵在发间。而他的师兄,始终将头埋在少年的肩膀上,虽看不清神态但那手还搭在少年背后
顾寒一连后退几步,他红着眼看着掌中瓷瓶,而后自嘲地扯了扯嘴唇,随即转身,消失在茫茫大雪里。
顾寒遵循渺尘真人的吩咐,没有将九亥行踪透入,所有人都以为人回了归来峰。
一连三日下来,归来峰的门槛快被踏破,许多人都想来探望,却都被渺尘含笑的声音挡了回去,言语之间,皆说人需要静养。
等九亥疲惫地睁开眼时,便看见床边正趴着人,刀削似的脸庞正对着自己,自己身上还盖着厚厚的两层棉被。
九亥失神了
零零碎碎的记忆涌上来,他清晰的记得,之前剧痛之时,他竟抱住了庄七后来还把他扯上了床
九亥脸一下就升起异样,但转念又想到某一件事,支起身体朝庄七背上看。
只见庄七仍只穿着两层单衣,腰部背上,都有着零星点点的血印,虽是不多,但足够让九亥百感交集,心情复杂无比
“嗯”
庄七吃力地睁开眼,便见绑着绷带的腹部出现在视野里,一下便清醒过来抬头,“你醒啦!”
九亥慌促别过目光,喉咙滚了滚,挤出一句话,“我睡了多久。”
“三天”庄七眨了眨眼,半是调侃的说,“你还说一天就好的”
“你!”九亥恼怒地别回头,语气又一下顿住。
只见庄七眼眶下乌青一片,眼眶更是通红不止,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疲意。
九亥气一下消了,犹豫地问道,“你一直没睡?”
“睡了啊,昨晚看你睡熟了,我就睡了。”庄七扯开一个笑容,心里想着还好早上下了躺床,万一九亥醒来发现自己抱着他,恐怕杀人的心都有。
“你回去歇息罢。”九亥垂下眸子。
庄七也不墨迹,心知对方不想将狼狈的样子展露出来,连忙从地上爬起走人。
“多谢。”
低哑的声音从后传来,庄七侧身回首,冲九亥扬出笑颜。
“谢什么,你是我仙师,应该的,我的命还是你救的呢!”
九亥不由掐进掌心,抿着唇,道:“去罢。”
庄七吸了吸鼻子,又朝九亥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开。
微微的关门声传来。
九亥舒了口气,靠在床后的木板上,而后又微微一叹,盯着屋顶微微出神。
半晌,一声呢喃般的叹息从唇逢悄然钻出。
“我可没救你”
庄七回到屋瞬间,整个神经都豁然一松,人就倒在了床上。
柔软的床铺带着倦意顷刻袭了上来。
半睡半醒间,庄七迷迷糊糊地又想到这两天。
幽幽的冷香,冰凉的肌肤,还有腰间从触感之前只照顾的九亥,根本没在意这些,等静下来回忆,心跳莫名就快了起来。
庄七脸一下就埋进了床褥,心怦怦直跳,又困又激动。
九亥竟抱着他睡的,在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庄七都还想着微弱灯火下,那张藏在发丝后绝美的脸庞。
过了许久,屋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门板被清风悄悄吹开,冷气才刚飘进来,转头就被掐灭,而门板也再度合上。
九亥无声无息地踱步至床前,垂眸凝视趴在床上熟睡的少年。
他轻轻勾了勾手指,少年身上的衣服就像被驱使一样,兀自松开,从身上卸了下来,矫健的背脊一下入眼,十几道血红的印子赫然入目,而肩膀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牙印,现在还带着血。
少年浑不觉有人注视,像正在做美梦,还砸吧了两下嘴。
九亥眸光闪了闪,而后轻轻一叹,挥了挥手。
灵力像露水一样洒在了少年脊背,血痕和伤疤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直等衣物恢复原样后,九亥才抿了抿唇,无声无息地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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