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庄七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鸟叫声叽叽喳喳,迫使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庄七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洗漱一番,等穿衣服时,他才恍然清醒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全好了!
庄七迅速换了身衣衫,门板被用力推开,阳光一下从外洒进来。
在逆光中,正巧对上一道目光。
只见小池旁的石凳上坐着一人,正淡淡看了过来。
“早啊,仙师!”庄七立即扬起一个笑脸。
一卷书迎头砸来。
庄七本能地伸手接住,一翻开便是密密麻麻的文字,上面写的也都是各类法术、剑招的秘诀和概要。
字迹行云流水,明显是个人所著。心跳一下变快起来,庄七不由抬头问道:“这书你自己写的?”
九亥话语明显一顿,而后淡淡道:“之前的书太旧,顺便重写了。”
庄七眼睛一下就亮了,目光灼灼地直望着九亥。
九亥脸上都快被烫着了,不动神色地站起来,“我去授课,今日你便将御物式看懂。”
庄七连忙点头,“我陪你去。”
“不用!”
九亥忽然厉喝,直把庄七吓得一跳。
见少年怔怔的样子,九亥自觉失态,别过目光,也不再解释,拂袖匆匆走向院门。
这一通脾气来得莫名,直到门板被风重重合上,庄七都没回过神。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样”
庄七委屈地摊开书,上面的字迹很新,应是才写不久,每一招的要点都非常详细的写明。
他随即缓了口气,打起精神,一头扎进书里。
平日庄七都会跟着九亥去上课,所以二人会选择步行,而今身边少了一人,步行过去哪里都觉得不适,才走到一半,九亥便御剑而起。
等到了观澜院,看到空无一人的庭院,又看了眼天色,九亥才恍然发现时辰太早。
以前庄七在路上,要么顺路采个果子,挖个竹笋,要么会踹一踹崔耿和傅文展的房门,总之一路他总能找点事,以至于不得不把出门时辰提前。
而今御剑过来只需眨眼功夫,观澜院的弟子却才纷纷转醒。
九亥不由将灵识扫了回去。
竹林小院中,少年正将书瘫在石桌上,对着一块小石头不停施术,眼看石头刚飘起来一点,又猛地砸落在地,气的少年跳脚。
九亥的唇角不由往上勾了勾,只是没一会,心情又沉了起来。
他在乎庄七做什么!
九亥轻缓舒了口气,但内心却不由变得更沉重。
“在乎”
砰的一声,石子砸进结冰的池面。
庄七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沉着脸盯着池面破开的洞,心也跟刚才的石子一样,沉进了谷底。
他要不在乎自己,干嘛趁睡着时来治疗背上的伤,但若说在乎,动不动就冷眼厉喝,哪像是在乎。
而他自己呢自己又是个什么心思?
庄七摇了摇头,跑出了院子,一头钻进院外的灶房。
忙活了大半上午,庄七将糕点摆在桌上,又不由对着蒸屉发起了呆。
这个灶房是他缠着九亥建的,观澜院没有厨房,露天做饭总归有影响。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但当第二天,他就见宋故带着一批弟子在外建起了屋子,整个人都惊了。
为了此事,他又被不少弟子恨上,每次去接九亥的时,那些弟子眼神恨不得把自己给吃了。
从来都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老厨子给了他条命,庄老二教了他怎么做人,二人却都不曾这么依着过自己。
还记得有一次大冬天,庄老二为了练他身手,毫不犹豫地将他丢到了一个野兽出没的荒山,要他一个人走出来,哪怕命悬一线的时候,庄老二都没有出现过,只等他撑着一口气,走出了山林,才看见络腮胡大汉摆了一地好菜等着自己。
但九亥不会,九亥甚至连柴房都不愿让他住,华庭骂他一句,九亥都要罚回来,顾寒辱他,九亥就把人打的重伤,谁欺负他一下都要睚眦必报。
庄七想着想着,不禁的更加怅然若失。
等九亥踏出观澜院,习惯地往侧方巨石上一瞥。
旁边空无一人。
九亥脸色一下变沉,身后跟出来的弟子登时一惊,掉头就走,生怕这位仙师一个心情不好,逮着自己抽查课业。
在一片惊恐之中,这位从来不疾不徐的仙师,唤出了神剑,化作长虹不见。
那个方向,依稀可见是竹林。
九亥刚落在院中,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等踏进屋子,他便怔住。
竹屋里摆着两盘糕点,就连茶都沏好了,泛着热气放在一边,一看就是掐着时间沏的。只是少年人影半点没见着。
九亥皱了皱眉,灵识一扫之下,眉头皱的更深。
灶房角落,灰衣少年蜷缩地将头埋在膝间,看不出神情。
感受到注视,庄七立即抬起头,见他要进来,连忙喊道:“你别进来,里面脏。”
只是话音刚落,人便已迈步至面前。
九亥冷冷道:“不舒服?”
“没”庄七垂下眼不敢看他。
“没事就回去修炼。”九亥声音更冷,转身又离开了灶房。
庄七见青色衣摆上落了灰,眼里的情绪更加复杂,缓慢地爬起来,慢慢吞吞的回到小院。
九亥见他这幅模样,生出一股无名之火。
“不想学现在就滚。”
庄七一惊,连忙解释:“我没有不想学!”
九亥冷冷看着他。并未搭话,
庄七心底猛地蹦出一个想法,为了求证,他对上九亥的目光,说:“刚才没去观澜院等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来不来,与我何干。”
九亥瞥了一眼竹屋,桂花香还从半敞的门里悠悠飘来。
“你来观澜苑是为了修炼,不是来当厨子。”
在听到前半句时,庄七还舒了口气,直到下一句,心一下跌到谷底。
庄七长吸一口气,握着拳沉声道:“御物式我大抵会了,是看着还有时间,加上那个干桂花来之不易,我才急着去做的,并不是偷懒!”
“若你拿这些时间钻研修炼,此时境界会更高。”九亥毫不留情,冷冷训斥,“再好的资质,用你这般玩世不恭的态度一样是废。”
庄七退了两步,脸色都有些发白。
“你觉得我不认真?”
九亥眼神冷的比池上的冰还要冷。
“你要觉得我玩世不恭,我不认真,做什么还给我修灶房!”
隐隐含怒的声音亮起,九亥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庄七踏进一步,接着问,“你要觉得我不好,做什么屡次帮我,还替我出头。”
一声质问直中胸口。
九亥没料到庄七敢这么质问,被这么一通直勾勾的眼神看着,脑子里登时划过许多画面。
九亥沉默了。
庄七也随之沉默。
小院内寒风阵阵,吹得人骨头刺冷。
“你回去。”
庄七猛地抬头看他。
九亥面容平静。“以后每隔十天来一趟,其余时间别烦我。”
庄七唇齿不由颤着,他盯着九亥,不可置信。“你赶我走?”
“没错。”九亥没去看惨淡的少年,淡淡道:“书上术法详尽,无需我每日教导。我还要修炼,你每日来只会扰我清净。”
庄七低下头没有说话。
九亥不再解释,一挥袖摆,便转身踏上竹屋台阶。
“我不干。”
庄七的声音从后传来,“你的理由太敷衍了,如果真要赶我走,就告诉我为什么。”
“你不配。”九亥冷冷道了一句,便步入竹屋。
风将竹门合上,庄七的脸色已煞白一片。
屋内,桂花飘向,茶温渐凉。
九亥看着桌上的糕点,眸光闪了闪,伸手轻轻捻起一块。
糕点清甜,喉间微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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