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亥没有挣扎,任由庄七牵着。
他也乱的很,经过这一晚,二人无法回到以前,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只是他们中间注定隔了条鸿沟。
庄七牵着九亥,从试剑崖侧方的小道,一路往下,来到一处崖边空地。
面前是云海,身后是小溪。
庄七抿了抿唇,忽然从背后将人环住。
九亥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推开,就听上方传来恳求。
“这里离试剑崖很近,地也空旷,朝着云海,有花有水,我们就在这建个小院,好不好。”庄七下巴抵着他,语气中的渴求掩盖不住。
这一晚过后,好像一切如常,又好像一切不一样。九亥默许着他的亲近,却始终不愿提二人的关系,庄七不喜欢不清不楚,也生怕九亥跑了,他想着办法要将这人捆住。
庄七缓缓说着:“我们把院门对着小溪,架起一座小桥,在院子凿一个池子,再建个厨房。以后我们练完剑,你沐浴,我做饭。日暮晨星,有你和我。”
九亥垂下眸子,耳际犹有回音。
日暮晨星,有你和我。这句话像蛊惑声,勾起埋藏深底的憧憬。
过了良久,寂静里传来声音。
“随你。”
庄七浑然不知,绽出笑容:“行,你随我。”
九亥没有反驳。
不过几年,日子总会过厌。他如此想着。
只是过了许久,后面的怀抱都不曾松开。九亥终于开了口:“你还要抱多久。”
“能抱多久,就抱多久。”庄七不肯松手,转移了话题,“问你一事。昨天我去趟佑安那里,他没和我说。”
九亥挣开了他,皱眉道:“什么事。”
庄七见他神色冷淡,犹豫了半晌,问:“毒心老人像是把我当做某个人,提及‘族人’、‘反噬’这些话,你见多识广,可知道什么意思?”
九亥轻描淡写道:“那你该去问三途教。”
庄七沉默两息,吹了个口哨:“行呗,等我寻到三途教,再去问问。”
九亥已能面不改色地应对这些浑话,只是淡淡道:“晚点去剑冢。”话毕就负手离去,将人扔在原地。
庄七看着背影,笑容渐渐散去。
之前生出的一丝温存,随着昨夜荒唐一散而去。
他们现在不是师兄弟,也不像眷侣。他用几近强迫的姿态,逼得九亥低头。
这件事是他错了,但庄七不后悔,他愿意用余生去弥补。
庄七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主院。
不同于刚才戏谑调侃,庄七再度站在渺尘面前,神色郑重,带着一丝冷漠。
“昨天的事还没说完,你不能什么事都瞒着我。”
“剑心铸成之日,你自会知晓一切。”
庄七深吸一口气:“现在要我怎么做,你总得告诉我下一步怎么修炼。”
渺尘放下茶盏,侧眸注视他,“利用天地镜汲取灵气是为其一,至于其二,等你今晚去过剑冢再说。”
庄七已经习惯了对方话只说一半,转而换了话题,用陈述的语气道,“我要在试剑崖下面建个院子。”
渺尘“哦”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挑,微笑道:“此事与我说做甚。”
庄七懒懒道:“你坑了我这么多,给我建个院子,不难办吧。”
“这可怎么办。”渺尘神色也变得慵懒,“整个归来峰就我们三人,为师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实属难办。”
“那是你的事。”庄七转身道,“反正我就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人便径直往外走,不给丝毫反悔的意思。
渺尘哈地失笑一声。
入夜,万籁俱寂之时,寒影闪过,悄无声息地落入第五层剑冢。
九亥冷着一张脸:“太玄给过你飞行法器。”
庄七嘴上扬着坏笑,粗粝的手指又往腰间按了按,低沉地笑着:“我恐高,还是抱着师兄来的安心。”
“闭嘴!”
九亥气极,现在这人全无半点灵力,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得冷着脸催霜绝剑更快一下。
森林深处,一大片寒潭的中间,赫然悬浮着一把莲花纹路盘旋的白玉长剑。
二人落在中间唯一块的石面,周遭凉气透骨,庄七不由抱臂。“为什么一定要等到今夜来了剑冢,才会知晓另一个修炼办法。”
九亥冷冷道:“因为得看这把剑,认不认你。”
庄七闻言细细打量,这把剑身由白玉而成,他原以为凉气是从湖里而来,凑近了才知,这凉意来自剑身。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剑,便入了定,一幕幕画面席卷而来,庄七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九亥立在身边,神色有些焦虑。
不知过了多久,庄七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一句话便是。
“我看到了剑圣!”
九亥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你还看到了什么。”
“战场。”
无尽的硝烟之中,白衣女子孤身一人处在千军万马之中,无数的人和怪物将她包围。
女子冲着被鲜血染红的长空洒然一笑。
紧接着,白莲长剑骤然出鞘,万里的风云竟化作雨水,骤然倾泻而下,每一滴雨滴之中都倒映着白衣女子的剑舞,随而如世间最尖厉的一把长剑,朝敌人穿心而过。
九亥了然,心下沉默。
庄七喃喃问道:“这女子到底是谁剑境里他自爆了剑元”
“这把剑的主人叫白轻柔,原本清水峰的大弟子。”
沉闷熟悉的声音传来,庄七猛然回神转过身。
仿若永远不会踏出剑炉的大匠师,竟然没有任何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庄七震惊之中又不由警惕起来。
从前只听姬无恨以铸剑出名,从未听说过他修为到底如何,而他现在看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姬无恨嗤笑道:“你不用警惕,我对你的破事没兴趣!只不过没想到这把剑竟然愿与你相连,也不知是活了太久,剑识坏掉了!”
“这把剑到底是”
“这把剑不属于第五层。”姬无恨打断他的话,走到潭边注视着它,道,“只不过白轻柔死前曾特地说过,要将她的剑葬到第五层,因为那招‘水中月’是她在金丹境悟的。”
“那剑招叫‘水中月’?”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庄七不由追问道:“是剑圣交给她的?”
“算是吧,”姬无恨眯了眯眼,追忆道:“我也是听她师父说的。当时白轻柔不得所悟,剑十一也是个风流胚子,直接将自己刚悟出的剑法,教给了那丫头。”
说到这里,姬无恨不由嘲笑起来:“他原本是想在白轻柔面前卖弄一下,结果没想到,过了数十年过后,白轻柔凭着这一招,衍生出了风云化雨的神通。”
“只不过那场乱战”
九亥说道:“那张战乱,是数百年前□□侵犯三洲吧。”
“□□?”姬无恨嗤笑一声,“又何止是□□呢。”
姬无恨抱臂冷冷说道:“当初阴州夷州幽州,□□魔道妖族,三面来犯,燕州长城外伏尸万里,剑宗内数万弟子死于妖腹之中,到了现在,却只道九岳剑宗称霸九州,牺牲者,寥寥一笔带过,可笑!”
庄七睁大眼睛,以前在观澜院时,也只听九亥简单说起,如今听的姬无恨这番话,才知当初是如何的惨烈。
姬无恨却没管他,冷冷说道:“百年来,没有一人被这把剑看中。既然白轻柔的剑选择了你,明日就来我这帮忙!”
“啊!”
庄七睁大眼看着他,不明所以。
后者却没有理会,大步流星的离去。
庄七震惊:“他要我帮什么忙,打铁吗!”
九亥出奇地持赞成态度:“既然要你去,你就去。”
庄七一窒,错愕地看着他。
九亥解释:“若非看在白轻柔的面上,可不会让你给他打下手。”
庄七道:“为什么是看白轻柔的面子,姬无恨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事情!?”
“姬无恨在剑宗呆了百余年。”九亥补充道,“我也是听师父说的,当年若不是白轻柔带他回剑宗,早在年少时命就没了。”
庄七突然反应过来:“这就是师父说的另外一件事?。”
九亥点头,以你现在状况不便出入剑冢。姬家铸体术也是九州佼佼者,剑圣留下的功法,不仅要剑道,也需要铸体。跟着姬无恨,正合适。
庄七默然。
正阳峰,弟子厢房
“殿下,我看你今日说话,似是有些欲言而止的样子。”华庭小心翼翼地站在赵胤身后问道。
赵胤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想多了。”
华庭一愣,自从妖兽林之战之后,赵胤视他为心腹,无话不说,可今日却是格外冷淡。
赵胤转过身,目光直视他:“那日顾寒教你去搬救兵,为何你却在农田被追杀?”
华庭面色大变:“殿下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故意拖延?”
赵胤沉声道:“你原本只需前往庆林镇接应就够了。即便有人追杀你,也该往那跑。为何往农田跑。”
“华庭,如今你告诉我实话,我还能原谅你。”
华庭藏于袖中的手指微微颤抖,他面色变了又变,继而激动地说道:“殿下不信我!?我都伤成那样了。当时追杀我的人修为比我高出不少,慌乱之下。我能顾得了那么多!?”
说完华庭友抬手露出包扎的手臂,“我虽妒恨庄七,但殿下也在其中,我怎会不顾殿下安危!?我拼死逃过一劫,殿下却要怀疑我?”
赵胤注视了他半晌,见他神色悲切,这才叹道:“是我误会了你了。”
“援兵来迟也是我之过。”华庭低头歉意地道了一句,随而又道:“只是我不明白,殿下为何突然关心起了庄七。”
赵胤面色一窒,继而摆了摆手:“你先回去罢。”
“是。”
华庭一如既往恭敬地应了一声,面不改色地御剑离去,等回到了自己的厢房处,肩膀徒然一松,靠着墙跌坐下来。
他松开自己一直紧握的手心,密密麻麻的全是冷汗。
“庄七”
华庭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随后猛地握紧了双拳,下定决心道:"既然踏出了这一步,我就没想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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