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九岳峰人满为患。
风回峰作为中州青会的主场,连李无常这个峰主都感到意外。为了维护仙道第一派的正统形象,弟子们一连数日不敢饮酒,每人表情出奇的怪异。
庄七踏在霜绝剑后边,一路忍俊不禁,直到某人投来警告的眼神,才佯装起正经。
他虽有参与青会资格,但除了正式比试,其他的武技、棋技类的比试,都是可以主动选择参不参加。
庄七当然没这个闲情,跟着九亥一直来到主场地。
风回峰的擂台,因着这次中州青会扩大数倍,半空浮漂着三座白玉仙台,太玄真人正坐上首。
九亥朝着中间的仙台飞去,落在下方一排渺尘真人旁边,几道视线同时落过来。
“素闻渺尘真人座下又多一名爱徒,想必就是这孩子了?”
刚才落座,就已有人按捺不住,循声望去,是左侧仙台上首的老者。
“不错,正是此子。”不等渺尘发话,太玄真人便替他答了。
渺尘付诸一笑,若无其事道:“这位是白沙书院的李监院,去吧,跟各位前辈打个招呼。”
庄七看了一眼上首的太玄,起身环顾四周,作揖平静道:“承蒙各位前辈关注,小子庄七。”
李监院抚着须眉,细细打量着庄七:“不言,这便是你说的小友罢。”
“正是。”
庄七望过去,白沙书院一行人里,正坐着万云市偶遇的“黑心书生”。而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帷帽女子,万云市上曾待在小神枪身边。
吴不言起身作揖,笑道:“若非道友一席话,不言至今无法入神游境。”
“哪里,是你厉害。”庄七不喜繁文礼节,三言两语的敷衍几句,翘起的二郎腿,不安分的勾上了某人的小腿肚。
九亥一眼横过去,余光扫视着周围,自家师父视若无睹地喝着茶,前面还坐着风破尘和折花卿等亲传弟子,而衣摆下的脚却更加张狂,来回磨蹭着银白长靴。
几位长者顺着由头聊起庄七,太玄真人竟直言不讳地聊起剑胎之事,将庄七好好介绍一番,随后又提及碎丹一事,明里暗里皆是捧杀之语。
庄七嘴角勾着戏谑,小腿肚上的脚已经蹭上了膝窝,九亥垂下手,快准狠地掐住不安分的手腕。
“久闻姬家人以铸体出名,但从未听过能以肉身一招制服气海境弟子。”
仙台上传来不知何人的质疑,庄七充耳未闻,抓住伸来的手腕,十指相扣。
九亥看着下方风破尘被折花卿缠着几近崩溃,低斥一声:“放开!”
“我不。”庄七凑近了些,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白象观地势偏远,人烟稀少,没见过也理所应当。”骁千尘不咸不淡地声音传过来。“姬家祖上曾有前辈,以锻体之术入地仙,斩邪魔,区区气海境怎在话下。”
擂台上血枪宗弟子正将白象馆弟子一枪击落湖中。
白象观主素来好面,见此情形,脸上已挂不住,冷哼道:“听闻太玄掌门爱徒尚未出关,此次比试又加了一位尚无灵力的小子,看来贵宗是要将彩头都压在霜绝剑上。”
李无常快言快语,放下酒壶朗笑道:“哪里话,护剑八子每一个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下午是亲传弟子的比试,介时一睹便知。”
庄七有些动容,侧耳问道:“下午你对上的是谁?”
九亥瞥了他一眼:“吴不言。”
庄七心中顿觉后悔,吴不言因他一席话入了神游境,而今与九亥旗鼓相当,相比是一场恶战。一念至此,他眉头皱成了川字,呢喃道:“都怪我”
“不必担心。”九亥捏了捏正十指相扣的手背,淡淡道:“他打不过我。”
庄七瞧着冷若冰霜的侧颜,顿时就笑了,他是爱极了这幅孤傲的样子。
青会比试规则是分修为抽签而定,上午都是一些普通弟子的比试,到了下午,才迎来精彩的开始。
剑宗八子里,因着傅文展和崔耿修为尚浅,此次并不在参比弟子里。前面几场是风破来和顾寒,二人势如破竹,将几家宗门弟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唯独对上了血枪宗略显疲惫,最终以顾寒惜败,风破来连赢三场告终。
最后一场,就是九亥与吴不言的对决。
在万众期待下,九亥飞身入擂台,庄七一双眼紧紧盯住这道青影。
九亥身手他不担心,但想到他身有反噬的风险,也是极不希望此刻动手,奈何厉红缨没有出关,他必上无疑。
吴不言未急着动手,作揖谦虚道:“素闻九月霜以一把霜绝剑,让剑宗同辈之人尽败于手,上次万云市上未将您认出,今日今不言前来讨教。”
九亥波澜不惊地看着他,淡淡道了句:“聒噪。”
庄七大笑。
吴不言也不恼,挥袖之间,摇着映着“知悟不言”四个大字的折扇,一瞬间,脚下的擂台成了黑白棋局,吴不言立于白子,九亥立于黑子,周遭暗藏杀机。
“这是阵法?”庄七皱起了眉头,朝自个师父问道。
“白沙书院四徒,擅长各有不同,吴不言善阵法诡道。”渺尘从容不惊,平静道:“可惜,你师兄最不喜下棋。”
一句话意有所指,庄七转念明白了意思,眉间担忧尽散。
也就在下一刻,霜绝剑动了。
湛蓝清光倾泻而出,如寒霜过境,一剑之下,黑白棋局,应声而碎。
九亥不喜下棋,便一剑劈了棋盘。
原以为会是场精彩的硬仗,却没想转瞬结束,一时各大宗门看呆了眼,这道剑势震惊地久久不能回神。
庄七眉毛却微微皱起,九亥面色看似如常,但数年的相处,从他紧握剑柄的手指已蜷缩起来,就知道情况没那么好。
吴不言嘴角渗出了血,他收了扇,深深地朝九亥行了一礼:“我败了,霜绝剑名副其实。”说罢便摇摇晃晃地飞回仙台。
“当真精彩。”未等九亥下场,白象观主便发了话,“素问风回峰以打擂为由,磨炼弟子剑技,而今老道也冒昧讨个破例,让门下亲传与鼎鼎大名的九月霜,讨教一二。”
李无常脸上浮出怒容,以他们的境界,谁不知这一剑九亥后灵力耗尽,这个白云观洞主是借势欺人。
白象观主又笑道:“贵宗弟子实力高深莫测,我等宗门弟子修为低下,不过指点一二,应不叫贵宗为难了罢。”不等人拒绝,一人便从白象馆的仙台跃出,入了擂台。
李无常刚要说话,就被一阵熟悉的声音拦了下来。
“既然是讨教,不如和我这个□□凡胎打上一打。”
一语落众人惊。
“我无灵力,贵观弟子修为低微,不是正好。”庄七的声音,不偏不倚传入各人耳中:“观主不也好奇我是怎么一拳打到气海境的弟子么。”
话音未落,庄七已飞身登上了擂台。
“你!”九亥原本是想斥责的,下一刻便瞪大了眼,一众人也随之张着嘴说不出话。
庄七一手揽过九亥的腰,与之并肩而立,声音有几分委屈:“师父允许的,别生气。周遭那些姑娘家冲你抛媚眼,我看得很不爽,”
九亥余光看了一眼,见自家师父笑得怡然自得,便淡淡说道:“别太浪。”
在一众女弟子的惊呼中,庄七吻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放心,有分寸。”
九亥点了点头,波澜不惊地飞回了看台,从始至终,任何人都没看一眼。
风破来甚至忘记扯掉衣袖上的手,冲着归来的九亥瞪大了眼,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们你们可真敢,剑宗那些流言,竟然是真的!”
折花卿又一眼瞧见了九亥腕上的红绳,不禁喃喃道:“真浪费了两张顶顶好看的脸,完了,这下剑宗女弟子的心全都得碎了。”
九亥瞥了他们一眼,并未应答。
“哟,看傻了?”庄七晃了晃拳头,见对面人没反应过来,大笑一声,招呼不打,便虚影闪至人前,一拳直打面门。
白象观主拍案而起:“他,你们,不讲礼仪,这是偷袭!”
李无常哈哈大笑:“风回峰的擂台可不讲礼仪。”
一语话了,剑宗弟子大笑不已,三年前,庄七在此处让他们吃遍了亏,如今看着别人吃亏,直呼“二不能惹”的称号。
白象观主满脸怒容,正欲斥责,哪只随着一声惨叫,白象馆的弟子被一脚踹进湖底。
“不可能!”白象观主目露震惊,语无伦次道:“这好歹是刚入神游境的弟子,怎么可能!!!!”
庄七哪管这些,嘴角露着坏笑,人便飞到了九亥旁边,二话不说亲上了脸颊:“师弟旗开得胜,过来向师兄讨个赏。”
九亥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开,略微凝重地看向师父。
庄七轻而易举地将一个神游境的弟子打败,外表又看似身无灵力,怎叫人不关注。
无数探究的目光已落在庄七身上。
渺尘始终处惊不变,闲情逸致地喝起了茶。
在一众惊讶与探究中,中州青会的第一日落下了帷幕。
庄七原以为太玄会喊他问话,却没想被折花卿一路拉到镜花峰,入门便见到了舒容仙子恭候多时。见到九亥在身后,舒容也未加拒绝,带着二人一路下行至地脉。
等推开了石门,庄七大喊:“庄老二!”
庄七从未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自己的养父,眼前的庄老二,依旧是满脸的胡渣,却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深沉的目光里带着道不明的歉意。
庄七只是站在他面前,一脸平静地说:“死老汉,你坑我。”
庄老二比了比高出半个头的距离,眼神变得复杂,叹了口气:“臭小子,还真长高了。”
或许就连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放手一搏,倒真成就了差点被弃尸荒野的男孩。数年的陪伴和养育,让他早就将庄七视为儿子,如今将他推到众矢之的,心中愧疚更甚。
舒容仙子眼角含着泪,轻声道:“别怪他,他也被逼无奈。”
庄七眼神沉沉:“你将事情说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我拔了讨世剑。”
庄老二闭上了眼,咬牙切齿道:“太玄背后有人,幕后之人想趁雷劫夺下讨世剑,但师父早有所料,叫我设下封灵阵。那人被师父重伤后不知所踪,但师父也成了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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