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七翻身踩着红栏一跃而下,在惊呼声中,二人轻轻地落在一众酒桌的缝隙之中。
蓝衣书生微笑拱手:“刚闻兄台所言,似乎对解散朝廷很是不满?”
庄七抱臂而笑:“想多了,我头一遭见有人把吹牛拍马当成吟诗作对,稍稍惊讶一下。”
一语未了,那灰衣墨客从台下摇摇晃晃的窜到庄七附近,冲着人就喊:“吹牛拍马?十七年前,我乃琅琊会元,若非朝廷解散,如今也能得一官半职,你说说我如何吹牛拍马!?”
庄七斜视而笑,“那你说说,若朝廷未散,你做了官,当如何。”
墨客道:“两袖清风,尽忠竭力。”
庄七道:“照这么说,你还挺爱民。”
“自然如此,我等读圣贤书,自该心怀民。如今青州泱泱盛世也是我等之幸。”
“泱泱盛世。”庄七大笑不已,“青州边境劫匪四起,民不果腹,你说泱泱盛世?说你吹牛拍马,我还真说对了!一群朱门酒肉臭,还敢说自己读圣贤书,笑死人。”
“你胡说什么!”墨客大怒,“边境虽有些乱,但我从未听说如你这般!”
最后半句,硬是激起了满堂墨客攻之。
“尔等休得辱人,边境经过战事,荒凉再说难免!你一而再三出言羞辱,实可耻!”
“不知尔等狂言从何而来!青州盟会不是摆设,你若不服,便随我去分盟理论!”
“休与他说,速喊盟会弟子逐他们出城!”
庄七冷笑一声,一句话盖过所有嘈杂。“我就问你们一句,有谁去过边境。”
一句质问堵住了所有骂声。
满堂墨客不禁闭了嘴,青州城市繁华,边境荒芜,任谁都舍弃不了这人间美景,这里要什么有什么,谁又会无聊去边境。即便出城,也是往琅琊城去,往东海之滨去。
庄七目光嘲讽,语气平淡。
“我从边境而来,一路看到抢家劫舍二十起,见过才五岁的孩子饿死在路边,骨瘦如柴的难民啃食树皮。你们不曾下过乡野,一份力没出过。敢问读的哪门子书,念的拿门子诗。”
“是圣贤书教你们空口白话,用嘴巴来爱吗。”
墨客睁大眼,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酒桌中也有人站起,高声询问:“我等在此数年,从未听过此事,你所说属实!?”
庄七嘁了一声:“真真假假,你去看看不就知道?”
酒桌之间也变得骚动不已,楼上厢房门也纷纷打开往下探望。
通往后院的大门,蓦地窜出一群修士,但显然不是为了赶人,毕竟能不动声色的将院子查了遍,修为远在这里所有人之上。
一名穿着青州盟会服饰的修士,眨眼便来到二人身前,恭敬道:“二位前辈,还请给盟会一个面子,移地一谈,内院已备好酒菜,琅琊城名怜也正巧在此。”
“给不起,你们的美人入不了爷的眼。”庄七退后一步,与默不作声的白衣人并肩而立,“走?”
“嗯。”
庄七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了男子的手,悠游自在地朝大门而去。
盟会弟子正欲追上,一阵压力陡然落在肩上,他面色一变,直接跪倒在地上。后边修士更不敢上前。这两人甚至连法器都没露出,就已然让他们心惊肉跳。
正当二人要迈过门槛时,背后传来那名蓝衣书生的高声询问。
“以兄台之意,这朝廷,又该不该散。”
“你有答案,不该问我。”
等出了撷芳楼,也失了嬉笑的心情,庄七忽然道:“我想吃面。”
上一刻突然丢了一句,下一刻便抱着人,眨眼越过了湖面,来到对岸。
正准备收摊的婶,面对突然到来的二人,吓得一个激灵。
庄七搜了半天,最终掏出了一粒碎银,递给她,“大婶,两碗面。”
卖面的大婶面容呆滞,大半夜的,两个带面具的男人,突然多出的一粒碎银,她缓了很久,才回了神呆呆地说:“客人这,我没那么多铜板找啊。”
“你收着就是。”庄七挥了挥手,心里又有些郁闷,他身上都是灵石,就这点碎银还是找崔耿要的,要他拿个铜板,真拿不出。
卖面的大婶更是一刻不敢耽误,匆匆的去了锅前忙活。
庄七叹了口气,兀自在远一点的地方,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又拿衣摆擦了擦,给旁边让出了位置。九亥皱了皱眉,眼神瞥了眼黑色衣摆,仿佛在问怎么没个帕子。
“粗人一个,用不着。”庄七没坐对面,坐在了侧边,冲九亥眨了眨眼,“撷芳楼的菜,不喜欢?”
九亥淡淡道,“都一样。”
庄七笑了,这意思是说这些菜无论好坏,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
后边热水滚烫出热气,青石小道空无一人,夜色也正好。
庄七压低了声音,“以前你说我看过几个姑娘。如今我看见了。撷芳楼的姑娘,琅琊阁的名怜,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九亥淡淡道:“只有吃饭能堵住你的嘴。”
庄七笑了:“不,你亲我也行。”
大婶端着两碗面过来,正听见此话,一阵恍惚。她瞥见两个相握的手,不由暗自心惊,又一阵感叹。然后默不作声的将面条端到桌上,退到小摊后收拾。
庄七从纳袋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九亥,后者微微一怔,嘴角又不由勾起。
一粒碎银实在太多,两碗面出于良心的盖着厚厚一层肉,就连碗都比寻常的大了些。
庄七脸上也笑意更甚,埋头吃了一大口面,道了句:“舒服,还是这个味儿!上次吃连个肉都没有!”
九亥默不作声的仔细吃着面,心绪飘散间,仿佛就能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小心翼翼又如狼似虎地大口吃着面条。一碗面都能吃得这么开心,九亥一时不知作何想法,只觉得心疼。
庄七吃的很快,不过四五口就将面吃得干净,又一鼓作气将汤喝完。
九亥放了筷,皱了皱眉,又生生止住训斥的话。只得拿出帕子,轻拭嘴角,无奈地说起正事。“撷芳楼多半是青州盟会的手笔,表面酒楼,背后作敛财之用。”
庄七眼里也露出冷色,“青州联盟组建后,是有明确的条例限制了贸易来往,灵石采集也有专门的条例。但这些都是对外的。实际上他们联合着一群富商,借着撷芳楼走私!”
九亥微微蹙起眉,“只是,十几年来怎未有人发现,青州消息不至于闭塞如此。”
“而且撷芳楼那群书生,看样子当真不知边境情况。”庄七皱了皱眉,只觉一切太不合理。
恰在此时,身后又响起脚步。
卖面的大婶仍是良心不安,见黑衣男子吃的快,又端着一笼包子端了过来,还有一串铜板。“客观您给的实在太多,现在都收摊了,我也找不到人去兑,这是我所有铜板,您还是收下。”
庄七笑了笑,也不客气,将铜板收下,“剩下没找的,就当我买些消息。我问您一些事,您如实说就好。”
一听这样说,大婶愧疚感顿时消散不少,连连点头。
庄七道:“大婶可知边境情况?我看这里的人,仿佛没人去过边境。”
大婶顿时一怔,随后立即就说。“那是正常,寻常人想去边境。须得盟会文书,否则根本去不了。”
庄七不可思议地问:“那有人想去燕洲中州如何?”
大婶道:“若要去别的地方,就得寻盟会上报,盟会定期会派弟子组建车队,送百姓出城。”
庄七一下就明白了,此举说出去,也只会说盟会心系百姓,周到方便。但他们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掩饰青州边境的乱象。
九亥皱眉问道:“那边境百姓想进来呢?”
大婶第一次听到这般清冷的声音,不由怔了两息,才反应过来,道:“这便不知,听说也要去寻盟会申请,不过好像确实没看过从边境过来的人。”
二人一下陷入沉默。
大婶不明觉以地看着他们,又见迟迟不说话,正准备追问,就听黑衣男子突然说。“大婶,如果有人找你问我们踪迹,你千万别提刚才对话,只说我们吃了碗面,便走了。”
大婶看着面具下的眼神,是说不上来的一股劲,反正对上了,便不由点了点头。
下一刻,二人默契的起身,走出了摊位,随即在震惊的目光中,化作长虹不见。
而在下一刻,青州盟会的弟子遥遥出现在青石路的另一端,急匆匆的往摊位跑来。
撷芳楼后院,一片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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