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胤的死讯很快传回了曌汉,悲痛万分的曌帝,似是迁怒地处决华太傅一族,亲自乘着法器来到边境,迎接他最疼爱的皇子。
此时的曌帝像是老了许多,自己儿子数日前还修书一封,字里行间皆是对庄七的愧疚与赞赏,请求青州历练后能回到身边效力。曌帝看了信也是如此想,不曾想,再相见时,是具尸体。
庄七一生重情,他耗费了灵力药材,一直维持着赵胤尸身不腐,亲手拖着棺材,徒步越过边境长桥,来到对岸浩荡的人群。
曌帝没有责怪,只是看着他,蓦然长叹,问:“青州如何?”
庄七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一眼棺材后,负剑离去。
自己要去小镇的消息,只有傅清和青州盟会知道,那么三途教又是如何得知设下埋伏
真相不言而喻。
他凭着姬无恨的护腕,挡住了致命的几击,只是心凉了。
青州已是土崩鱼烂,枯烂的外壳再盖不住其间腐朽。
送回赵胤尸体后,庄七与九亥沿着边境,一路追查三途教下落,并救济灾民。二人的名号几天时间就传开,在劫匪眼里他们是煞神,在青州百姓眼里,他们是菩萨。
而就在这三天,青州盟会挟民挖矿之事流传开来,一时间民生沸腾,琅琊城内骂声一片。
边境无名小城
一群面黄肌瘦地百姓,正有序端着碗排队,等着眼前两位“神仙”施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街上一个少年,手里拿着告示,一路呐喊,最后奔到粥摊面前,哭丧道:“神仙,你可得保护我们呐曌汉要打进来了,我们可怎么办呐!!!”
一句话将百姓点燃,他们很多人都不识字,但其间曌汉二字确实异常的醒目,众人登时沸沸扬扬起来。
九亥拿起告示,看了两眼就直皱眉。
赵胤的死没什么疑点,身体里的鬼气足以证明是三途教所为。而告示上字里行间,都是在说曌汉三皇子于青州遇袭,曌帝悲痛之下,决定为子复仇,出征青州。
庄七丢了勺,看着一众哀愁的百姓,道:“趁还没打起来,往琅琊城的方向跑吧,或者燕州。”
一语了毕,他便转身离开。
九亥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将勺子递给了少年,转身跟着离去,徒留后边仍旧迷茫的人。
“不去?”
等九亥追上庄七的时,他正坐在小城的最顶端,吹着风。
城楼下的满目萧瑟,庄七眼里尽是迷茫:“我又想起,十几年前的那个白天,曌汉攻进城的哪天。”
九亥知道,这件事是庄七一辈子的疤。九亥安静倚在旁边,听他继续说着。
仿佛回到少年的男子,声音愈发的轻。
“我现在都记得,一城的尸体,我被压在下面,血腥气要把我恶心吐了。那些打过我,对我好的,坏的,都成了一具没有生气的尸体。我曾想着,若有了能力,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情,可是”
庄七看着他,声音喑哑:“青州没有战争,百姓依旧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与死了有什么区别!是不是真的要改朝换代!”
“以曌帝出征的理由,百姓即便落在他手里,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九亥握住他的手,沉声道:你是庄七!是山林里无拘的匪,不该被这种理由束缚!”
一席话如清泉冲走了所有疑虑和困惑。
庄七温注视着他,对方的话一向少,却次次说中心坎,他懂九亥,九亥亦是懂他。
九亥微微一笑,主动地吻了下庄七的唇。“直至今日,我终于明白,师父为何叫你来青州。”
庄七微微一怔,似有所触,但还是静静等待着答案。
九亥俯视着城楼下的百姓,道:“他想让你做执剑人,重新划分人界与仙途!”
原本仙道宗门和凡间是没有关系的,随着太玄带头,所有的规则变得混乱。
仙门朝廷互相利用,自己得了好处,却苦了百姓。
剑十一想要海晏河清,渺尘便要给他造一片盛世!
曌汉的檄文并没有引起青州盟会太大的波动,边境结界是白沙洞主与数千修士联合布下,坚如磐石,即便曌汉军队里有修士,也不可能攻破。
但在隔日,青州盟会的从容便不复存在。
曌汉带来的修士,以他们意想不到的速度,一夜破了铜围铁马的边境结界。
青州盟会修士尽出,曌汉带来的修士也实力匪浅。边境的长桥已成残垣断壁,遍地杀机,细查之下,青州盟会弟子竟已露颓势,
正当众修士打的不可开交时,一黑一青两道身影顿时从天而降,御剑穿梭与战场之中,似是谁也不帮,极为默契地将两边的修士纷纷打落水中。
此时已有不少人认出这位年轻的讨世剑主。
两方修士都被逼停下了手,退至两岸。
曌帝立于远处銮驾上,沉声喊道:“庄七,青州已是朕的囊中物,你何苦再救。”
“谁说我要救了。”庄七扬眉大笑,持剑直指曌帝:“今个我是来算账的!”
话音未落,庄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曌帝,周遭修士纷纷祭出长剑拦在面前,哪知随着一声大笑,数百长剑铮铮作响,竟从修士手中飞离而出。悬挂于空。
眨眼间,年轻的讨世剑主,一脚踩在銮驾,横剑帝王喉前。
庄七眉梢挑起,慢悠悠说:“太玄靠着九岳剑宗给你培养修士,你又靠着这群修士挑起战乱,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曌帝面色不改,抬眸问道:“你想怎么算?”
此时青州修士见曌帝被擒,蠢蠢欲动,一道青影持剑挡于人前,将他们生生逼退。
庄七盯着曌帝,说的话一字不差地传至两岸。
“我要这场乱战,中青两洲修士皆不可参加!”
话毕,两岸沸腾。
“庄七,你这要求,可是两边不讨好!且不说朕,你问问青州盟会能否同意。”曌帝镇定自若,即便没了修士在手,边境结界已破,自己手上还有牌,光凭傅家军挡不住他!
也正如曌帝所说,青州盟会皆持反对态度,刚才乱战青州虽然式微,但凭着李监院和白沙洞主,仅是一招便能退敌。
就再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蓦然从天空响起。
“青州盟会,应了!”
在无数错愕瞠目的目光中,白沙洞主破空而来,一步踏至盟会大军上方,众人纷纷行礼。
“洞主,不可!”李监院脸色铁青,视若无睹的大喊。
白沙洞主俯睨着他,直到后者低下了头,才突然说道:“既然李监院有异,不如这样,你与庄七一战,若他赢了,便算应了。”
一番措辞,惹得青州盟会一众修士赞同。李监院面色复杂,一时竟也想不明白这心思。即便庄七为讨世剑主,但在他手下也讨不了好。即使如此,白沙洞主为何开头竟当场同意?
曌帝顺着喉前的讨世剑,抬头问:“庄峰主,如今还应否?”
庄七嗤笑一声,收了剑。
“应了。”
话毕,他飞身来到九亥身边,低声道:“乖九,旁边等我。”
九亥拍掉他的手:“莫胡闹。”
“看为夫给你报仇。”庄七低笑一声:“正好新账老账,一并算了。”
九亥点了点头,从容退至一旁,庄七不会输,从一开始他就十分坚定。
李监院目光隐隐透着兴奋,嘴上仍旧保持一贯地谦虚作风。“庄峰主,老夫也不欺你年小,只要你能接住老夫一击,便”
话未说完,周遭悬挂的数百长剑已飒沓而至。
九亥看着驾驭百剑的男子,嘴角悄然勾起一道弧度。讨世剑主,既是万剑之主,即便神剑因修为受限也有着它该有的气魄。
百道长剑如同耍猴一样,逼得一盟之首的监院四处闪避,除了白沙洞主,其余盟会修士皆是面色难堪。
恰在此时,河面上的水忽然翻涌不止,似是要凝聚一面巨兽。
九亥脸色登时郑重,这是李监院的杀招。
庄七剑眉一挑,忽地又闪身来到九亥身边,在他耳边轻语:“剑圣的招,我又悟了一剑,刚才看你笑,悟的。”
九亥微微一怔,还不等他出声,庄七闪身回了高空之中。
讨世剑发出龙吟般的清啸,千里红云滚滚而来。火光将庄七的脸映得通红,他盯着河底的巨蛟,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带着万千流火骤然下劈。
耳边只剩下狂风呼啸的声音,九亥死死盯着红海中的身影。
随着流火散去,李监院跌落地底,一双眼死瞪着半空。
“师弟,你太小瞧剑圣的传人。”。白沙洞主一声叹息,恍惚之中,他仿佛又看见白衣剑圣,曾立于云端笑说自己一剑可变风云。
九亥此时已来到庄七到身边,见他面色苍白,神色凝重地问:“现在如何?”
庄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问他:“给这招取个名字。”
九亥动了动唇,又想起刚才他持剑立于火海中的样子,低声道:“七月火。”
“好名。”随着掌声轻拍,白沙洞主冲二人微微一笑:“你既败了李监院,青州盟会修士日后皆不会参与此战。”
青州盟会一脉哑然,但赌约已成,谁都没有理由再反驳。
曌帝缓了缓神,随即手势一摆,座下数千修士默然离场。“朕自会如约,但曌汉三十万大军压境,我看青州如何能挡!”
庄七冲九亥耳边低笑道:“回头你多笑笑,兴许我还能悟两招。”
九亥刚想斥他一句,就见庄七竟阖上了眼,他脸色大变,连忙抱住倒下的人,顷刻消失在战场中。
边境一片沸腾,此时九亥正抱着庄七,疾速地朝九岳剑宗的方向赶。庄七如今昏迷不醒,失了护腕隐藏气息,三途教绝对不会放此机会!
不过半日功夫,身后骤然多了数道鬼气。
“霜绝剑君,跑这么快做什么,阿姜还想和您畅聊一番。”
女子持着鬼刀拦住去路。
九亥面容冷峻,抱着庄七的手指已经卷缩起来。
身后的人也停下,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两个熟悉的人影,从黑雾里踏了出来,为首的竟是死去多日的赵胤。
此时的赵胤如同人偶一样,乖乖地立在一边,华庭阴冷地盯着九亥,咬牙切齿地笑着:“仙师,咱们好久不见。”
九亥冷眼看着他,似乎一句废话都不想讲,亮起的霜绝剑,便足以证明主人的心情。
“您当真认为,以现在的状态,还能打得过我们?”阿姜舔着刀尖,眯眼上下打量着这位绝世无双的人儿,满心都是想把他做成傀儡。
“与他废话说什么!”华庭如蛇一样盯着二人,狠狠地喊了声:“上!”
三途教众人如渔网扑向青衣人。
霎时,讨世剑骤然从地面飞腾而起,斜插在九亥面前,竖起一道结界。
十几道攻击骤然扑了个空。
华庭气急败坏,恨声道:“呵,晕了还不忘保护你!”
九亥视若无睹地盯着讨世剑,又看了眼怀中仍旧昏迷的庄七,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华庭直觉分外刺眼,立刻嘶喊起来:“上!就不信我们一群人打破这个结界。”
讨世剑失去了主人的操纵,只能凭借剑灵中的一丝本能保护九亥,撑起的结界不过多久,就出现数道裂痕。
九亥揉了揉庄七的头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轻轻把人放下后,持剑立于他身前。
阿姜持着刀,来了兴致:“看来霜绝剑主是还留着杀招?”
九亥冷冷看了他一眼,放佛在无声地嘲笑。藏在衣服的下金色文字陡然亮了,诡异的符文快速从手腕爬上了霜绝剑。
阿姜瞳孔一缩,久违的恐惧感顷刻压上。
随着结界破碎,惶惶金雷如泰山压顶,轰然压下。
一众人触不及防地被重伤。
阿姜捂着伤口,仍是不可置信:“是你——!”
九亥一双淡色的眼睛已化作金瞳,仿佛没有任何感情,随着他手势一挥,无数符箓迸出,奔向三途教之人。
阿姜大惊失色下,大喊了一句“撤”便率先捏碎了符箓,消失不见,来不及跑掉的人,在被符箓碰上的瞬间,已然化作尘土,唯独华庭,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华庭自知跑不掉,又被九亥这幅冷血的样子吓了一跳,冷汗直流。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响起一阵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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