曌汉来的远比傅家军预想的快,不过傍晚,他们便离云城只有六十里的路。
此时临近天黑,青影无声无息地潜进已驻扎好的军营。
士兵已经连续两日不眠不休地赶路,但在他们脸上看不到疲惫,与之相反,他们脸上更加兴奋。
九亥眉心拧成了川字,他望向主账,外围只有士兵把守。他记得青州边境,跟在曌帝身边的都是一群修士,九亥眯眼将目光看向主账后方,几名士兵压着一队俘虏走进了山林。
九亥隐匿踪迹一向做的很好,但等他踏进了林子,身形便顿住了。
浓郁的腥味伴着煞气从密叶里面传来。
大片深坑中血色翻涌。
曌帝用功法屏住呼吸,面色仍有些不虞,望着黑袍老者道:“这个药效还能持续多久,为什么已有一部分士兵已见疲态!”
“若不是你想节省兵力,找来一些老兵,药效也不会失的这么快。”
毒心老人心有不岔,自中州青会被渺尘摆了一道后,三途教元气大伤,自己修为至今仍未恢复。
想到这里,毒心老人愈发的气闷,将手上的女人丢进脚底血池。“再去找一批人,这些人不够。”
曌帝隐隐有些怒火,语气竟可能保持平稳。“一路攻过来,路上能抓来的百姓,我都抓了。”
毒心老人“哼”了一声,手上悠悠施法,道:“你三十万的兵,只有一部分喝了毒水,如今药效有限,你如何能破?”
曌帝冷声道:“我败了,对你们而言也没好处,说到底,你们此行无非想要战场的凶煞之气。”
毒心老人眼睛眯了眯,丝丝缕缕地黑雾缠上曌帝:“若非你还有用,早就具尸体。”
“你们三途教也没见多有用,之前刺杀庄七那批人,至今未有消息。”曌帝面色不改,身上的真龙之气将邪祟逼开,眼睛盯着他。“朕是人间的帝王,鸿运加身,并非尔等手上拿捏之物!”
毒心老人抬起一双深陷骨头的眼窝,直勾勾与他对视着,过了半晌,呵呵笑道:“生什么气,那些个没用的士兵,你大可送来。”
曌帝冷冷道了一句:“半个时辰给你送来。”说完便拂袖而去。
九亥盯着翻滚地血池,毒心老人修为有损,自己有把握杀他。此时四周无人,便是毁去毒池的最佳时机。
一念至此,剑光乍现。
眨眼间,几十名黑衣人从密林中冒出。
毒心老人看清被包围的人,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转瞬又阴笑一声:“看来鬼道臭妮子失败了,所幸老夫早在此地下了埋伏!”
九亥眉目冷厉,一剑刺空之后身法愈发的快,这群三途教之人修为一般,但极善隐匿身形,攻击出其不意。
毒心老人站在一旁未急着出手,他伤势未愈,自是爱惜体内仅存的一点力气,只想对方灵力消耗殆尽再出手。
他桀桀笑着,仿佛是猎物即将到手的兴奋。
密林内剑光四溢,过了许久,土地被血染成红色。
九亥一脸冷色地持剑立在群尸之中,青色衣摆被染得血红,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毒心老人毒蛇一样盯着他,笑叹道:“渺尘摆了我一道,今日就拿你泄恨!”
九亥没有说话,持剑直奔而来。
毒心老人心里全是抓住猎物的兴奋,哪知到了半路,眼中的猎物,猝不及防地转向血池。
随着寒光四溢,翻涌的血池瞬间结冰。九亥转身一剑刺向攻过来的毒心老人,而身后数十道剑气将血池荡为飞烟。
毒心老人看着胸口血水溢出,怒极反笑,竟活生生穿过剑柄,枯手直抓住对方的脖子。
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九亥透过披散的发丝间,看见毒心老人笑容诡谲,他咬了咬牙,仍旧没有放弃,暗自催动着背上的符文。
忽然,一道强悍的剑气破空而来。
“九——!”
毒心老人瞬间被刺穿身体,讨世剑,是所有邪魔道修的克星,身上的伤口再也无法凭借煞气愈合。毒心老人瞪大了眼,却无可奈何。
身体蓦然跌进一人的怀抱,九亥有些慌乱的抬头,就见对方一脸冷峻。
庄七心绪翻涌如海,眼里全是刚才浑身是血的九亥,自己但凡再晚到一点这些事情他不敢想,但凡再往下想一点,自己就想大杀四方。
见地上的毒心老人还在挣扎,庄七阴沉沉地说着:“刚才他掐你脖子对吧。”
“别杀他!”九亥连咳数声,“带回去,还有用!”
庄七充耳不闻,眼神愈发狠厉,讨世剑泛起隐隐红光,竟自行抽出一刀斩断毒心老人的头颅。
九亥瞳孔一缩,等他再抬头,就见庄七的眼睛已经是血红一片。
林外火光亮起,护卫们都在赶来的路上,九亥猛然将他头往下扯,厉喝道:“庄七,看着我!”
冷厉的声音像冰泉浇熄了火海。
庄七晃了晃神,见着几近昏迷的九亥,没有说话,抱着人消失在树林中。
等曌帝再度闻声赶来时,看见身首异处的毒心老人,蓦地瘫坐在地上。
云城,营帐内
崔耿看着仍旧昏迷的九亥,小声劝着:“白沙洞主刚才不也看过了吗,说师兄没事,待会就会醒来!”
庄七仍旧没有理她,坐在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沉睡的容颜。
崔耿不由地更加担忧,想到半时辰前,庄七冲进来的样子,那眼神仿佛要把所有人杀了。
这些年,她从未见过庄七这副样子。
傅文展暗暗叹了口气,拉起崔耿:“出去吧,让庄七一个人待会。”
崔耿走之前不放心的偷偷看了一眼,对方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自从九亥晕过去后,庄七觉得心都空了,他甚至后悔送信为什么不带上九亥。
这些年里,他从未见过九亥受过重伤,如今人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庄七只能呆呆地坐着,记忆中的满城伏尸,蓦地和眼前人影重合,突如其来的绝望,已将人刺的麻木,
如蝶翼的睫毛忽然动了动,同时也煽动了木然的情绪。
庄七慌张地抓住他的手,生生喊着名字。
九亥再度睁眼,看到的就是他慌张的样子,愣了神。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藏起来的糖饼突然不见时,自己好像就是这幅样子。
庄七像是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想要将人揉到骨子里。
骨头恪着自己生疼,九亥浑然不觉,回抱着他,轻声说着:“我没事,不是服了九心冰连吗,没事的”
庄七仍旧没有撒手,声音有些委屈。“不是说了,情况不对赶紧跑吗!”
以九亥的修为,从毒心老人手底下跑路是轻而易举,等他看深坑中的残骸,便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此番毁去毒池,曌军撑不过两天。”九亥又咳嗽了几声:“还得赶紧将这消息告诉傅家军。”
“去他妈毒池!”庄七下巴在他肩上摩擦了两下,恶狠狠地说:“有没有想过,要是你出事了我会怎样!”
九亥有些无力,此时不能解释自己还有封魔术傍身,只得略为无奈地说:“别生气,我没事。”
“来来回回只会这两句吗。”庄七气闷。
九亥更加无奈,暗暗叹了口气,将他推开,极不好意思地吻了吻他的唇。
庄七闷哼一声,像是出气一样,咬着他不放,将干燥的唇浸地湿润。
等傅大将先开营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九亥立即将人推开。
傅大将尴尬地咳嗽两声:“我去主帐等二位。”说完也不看他们,急匆匆地往外走。
庄七一脸坦荡,起身去给他倒水。
九亥神色变得凝重:“你刚才杀毒心老人,可是魔气侵体?”
拿住杯盏的手一僵,庄七沉默不语地走过来,将水递给他,并不想为此做出任何解释。
九亥嘴唇动了动,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对方这番也是因为自己,到底不该责怪。他接过杯子,喝了口水,才沉声道:“讨世剑毕竟是封魔石所铸,你还是得注意些,等回了剑宗问问姬前辈有无他法。”
庄七点了点头,算作是应了。
等二人再度进入主账,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傅大将咳了一声,才说起正事。
庄七先将燕洲的回复告知,九亥才将在曌汉军队中看到的一一复述。
“他们拿青州百姓的命炼毒。”傅大将为了确认似的,沉声问了句。
九亥点了点头:“我已将毒池销毁,他们最多坚持两日。”
“好,很好!”傅大将眼底透着寒气,虽未怒形于色,语气愈发森寒。“曌帝小瞧了傅家军,没了重骑,傅家军还是天下第一军。”
庄七默然。
傅家军能以凡间军队的身份入青州盟会绝非偶然,曌帝有着修士在手,又借着下药,依旧要拿出二十万兵与傅家军对抗,可见他的强悍。
此时傅大将已叫几位将军进来议事,庄七没有多说什么,与九亥一同告辞便离开。
他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不是修士能插手的。
在回来路上,九亥眉头却皱地愈发紧:“依曌帝所言,三途教费尽心机挑起乱战,是为汲取煞气,那他们想做什么。”
庄七侧身当过巡逻队伍投过来的视线,一边说着:“当初他们误以为我是守渊人,不惜暴露都要攻上风回峰,这次是不是也和无妄渊有关。”
提到守渊人时,九亥目光变得复杂,随而果断道:“世上鲜少有人真正见过无妄渊的大门,光是深渊里的瘴气都足够置人于死地。若非如此,压在上面的封魔石被拿走怎会有人不知?”
庄七问:“那么姬家又是怎么拿到封魔石的?”
九亥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曾想数次,心中已有了答案,只是太为惊人,他必须得回九岳剑宗亲口问师父。
庄七心底一沉,自打来了青州,对方心里仿佛藏了很多事,即便九亥不说,但每晚他睡着后都能瞧见他紧蹙的眉。
他握紧九亥的手,沉声道:“我不问你其他的,就问你一句,近期有危险吗?”
九亥心里一暖,随后摇了摇头:“至少回到剑宗前,应是无事。”
庄七吁了口气,随后拉起他的手,“走,回去睡觉。”
密林中
毒心老人的尸身仍旧残缺地瘫在地上。
阿姜神色阴沉,半蹲在地,紧紧盯着头颅下的一屡黑线。毒心老人身亡,与她而言并不重要,但这伤口上的魔气,却不由让她警惕心大起。
“既是被讨世剑所伤,为何脖子下会有魔气。”手下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缕蔓延的魔气,神色不由变得凝重。“莫非还有别人?”
“不可能。”阿姜看了一眼毒心老人胸口上的伤,“伤口大小皆是一样,是讨世剑所杀。只是,讨世剑为何会放出魔气”
“因为他本身就是把魔剑。”
平静地声音蓦地响起,阿姜猛地抽刀转身,一众手下更是握着武器,谨慎盯着来人。
能够无声无息地站在他们背后,足以见得对方修为高深。
阿姜见他孤身一人,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心中愈发的警惕起来,眼角却露出笑意,迈着猫步走向他:“阁下是哪位高人,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知,阿姜总该知道恩公性命。”
蒙面人两指夹住突袭过来的刀身,沉笑一声:“你们家主子汲取近百年的煞气,无非是想凭借这些撞开无妄渊大门,可惜功亏一篑。”
手中的刀却已收不回去,阿姜面色一变,沉声道:“阁下究竟是谁。”
蒙面人两指一松:“你只需知道,我们目的相同,而我知道打开无妄渊大门的具体方法。”
阿姜收了刀,道:“光是这样,不足以令我相信。”
“你不需要相信。”蒙面人的语气始终平稳,“你的主子仍在沉睡,三途教已是残兵,你即便将毒心鬼道刀途尽数收复,也掀不起风浪。若想打开无妄渊大门,你只能听我的。”
“你对三途教很了解。”阿姜双眼如毒蛇,死盯着蒙面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一丝破绽。
蒙面人没有让他如愿,又爆出一个惊天秘密:“你既已知道守渊人是谁,就该好好利用。”
毒蛇低下了头颅,阿姜收回目光,忽地娇笑一声:“看来阁下已有良策。”
“这两人皆是对方的软肋,用好了,便是一举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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