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道灯笼亮起,破败上街上摆着摊位,小妖一如既往嬉笑追赶,来回乱窜,往日大打出手的魔修今日收了手,伴着哄笑往亮堂的楼阁去。
自长悦坊势力占据了大半个城后,除夕夜就变成了休战日。
一黑一青的身影出现在一条小街入口。
九亥有些不适应地打量,黑色面具将半边脸遮住,连眼睛都没露出来。他站在巷口檐下,忍不住地问:“可还方便。”
雕着鬼目的面具望了过来,只看下半脸的唇角翘起,“怎么办,现在哪里都是黑的,我好怕啊,你抱着我走好不好。”
九亥收回目光,踏向还算热闹的市集。
庄七大笑一声,大步跟上,扣住青袖下五指。
刚才集市外边还人来人往,只是随着二人到来,轰然而散,庄七戴着面具,但这里的魔修谁不认识九亥。守渊人和讨世剑都是魔修的克星,在他们眼里二人就是煞星,巴不得离的远远的。
而剩下的人,基本不认识二人,但来往的目光还是不由驻足在九亥的脸上。
人群接踵而至,庄七护着九亥,低声道:“我疏忽了,就该给你也找个面具。”不等答话,庄七就要落实这个想法,拉着九亥大步流星朝着人群深处走。
九亥低声训斥:“你慢点!”
耳际全是嘈杂,人流的交谈声淹没了训斥。
庄七偷笑一声,假装没听见,仗着自己身高腿长,拉着他一路疾行。
见黑衣人走得气势汹汹,迎面来往的人不由惊到,吓得让了个道。而九亥走路向来不疾不徐,被这样拉的,步子变得急促又奇怪,他恼怒的用力一扯。
庄七一个踉跄,差点就往后栽倒,退了几步偏过头,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下边的委屈。
九亥恼道:“还跑!?”
庄七委屈嘟囔:“你凶我。”
头疼。
九亥转过头,目不斜视低盯着前面,攥着他走得不疾不徐,一副不乐意搭理的样子。
庄七放慢了步子,嘴也没闲着,又补了句,“家有悍夫,妙不可言吶”
九亥这么一刻突然后悔带他出来。
沿街红笼晃晃,身边是川流的人群,庄七瞧着被照得通红的脸颊,一瞬觉得,这样挺好。
摊主是位老奶奶,带着孙儿坐在矮凳上,拢着孩子身上厚厚的棉袄,应付着两名客人。这里是长悦坊的地界,即便是令人害怕的魔修,到了这也得按规矩来。
两名魔修一时兴起,看起了面具,其中一名脸上带着的是狐狸面具,露出了半边眼睛,兴致勃勃地看着。
“哟,这么巧。”
一语落下,身边同伴大吃一惊,转身就跑进人群,连招呼都没打一个。
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身形一僵,麻木地转过头。
雕着鬼目的面具盖住了半边脸,但男子一眼就知道,那是前几日晚上揍他的人。当夜等他醒来赶回长悦坊,就听见有人开启了万赌桌,而后又打听到二人身份,一股憋屈劲硬是给整没了。
庄七毫无愧意地打了个招呼,然后扫了一眼摊位,伸手就摘了一个白色面具,冲摊位一笑,“老板,多钱。”
老奶奶抱着孙儿回神,和善地笑了笑:“一块灵石。”
庄七挑了挑眉,拿出了两块,递给了怀中小孩:“今个儿除夕,讨个吉利。”
不过三四岁的小孩,睁大了眼,捧着亮晶晶的石头,冲老奶奶痴痴笑着:“奶奶钱”
老奶奶心下感激,正要出口感谢,就见黑衣公子拿着面具,极其温柔地给身边公子戴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氛阻断了到嘴边的话。
狐面男子瞧着他们互动,默不作声的后退三步,正要转身,就听懒懒地声音传来。“站着。”
脚步一下刹住,狐面男子愤愤不平,见摊主一脸和善地递出了灯笼,后者更是一脸友好的接过,更是气急,忍不住冲走来的人道:“打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留情!”
说完男子就抬起了面具,露出另一只青肿的眼。
“哟,还没消呢。”庄七脸上毫无歉意,丢给他一瓶寻常药膏,调侃道,“当时黑灯瞎火没细看,长得还过得去,叫什么。”
“兔阴。”男子不耐烦的将面具套了回去,眼前人,打不得,走不了。
庄七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握住九亥的手,笑呵呵问:“正好,问问你,我看这里还有很多寻常人,古悲城生杀无忌,他们怎么活下来的。”
兔阴无奈地解释:“因为这里是长悦坊的地界,你要飞上去看古悲城就能发现,这里有一小部分区域生活的都是普通人。起初是有很多魔修看不惯,为此我们没少和那群魔修打。不过同样有魔修也想要块歇息的地方,于是这片土地就划了出来。”
来往人们的身材大多瘦骨嶙群,但脸上还是较为安宁。
庄七不由问:“以前只听说幽州有魔修,倒没听过有凡人。”
兔阴忍不住翻了白眼:“那是人都快死没了。”
庄七问:“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回燕洲?”
兔阴摇头:“在中土人眼里,幽州连个虫子都得和魔沾边,更何况是人。”
庄七沉默了片刻,随后提着灯笼,牵着人继续往前走。兔阴驻足了半晌,见二人背影隐没在人群,脚底抹油的钻进人群,背道而跑。
长街尽头连着是城墙,周遭灰暗,只靠着一盏灯笼点出微弱的灯光。
九亥立在城墙下,回首望着灯火长街,默默无语。
庄七抿了抿唇,道:“我原以为魔修都是嗜杀成性。”
九亥道:“魔修也分数种,有的是修行功法歹毒,而有的只是功法不完善导致,也有走火入魔之辈。”
““但是不管如何原因,他们本身就比别人更加好杀冲动”话说到一半,九亥又顿住。
“不用介怀。”庄七笑了笑:“九亥,要哪天我真不受控制了,你就杀了我。”
九亥眼神变冷,一言不发。
庄七抬起十指相扣的手抵在胸口,“我认真的。现实就摆在眼前,我不会轻易放弃,我是说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想死在你手上。”
灯笼将在阴暗的角落罩出一片小天地。
九亥挨近了些,仰头盯着他,缓缓道,“要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有封魔术困住你,寻一个无人的位置,把你绑起来,锁起来,半步都离不开我。”
庄七怔愣望了他片刻,少顷笑得意味深长,凑到九亥耳边哑了声音:“那我动弹不得,你岂不是为所欲为,是不是还想对我做点什么,那些就咱们两个做的事,你也可试试。”
“庄七!”
九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神恨不得要将人斩了。
“我不闹了!”庄七微微一笑,随后露出正色,道,“无妄渊大门真的不能再合上?”
九亥沉默半晌,道,“封魔石实际上是无妄渊大门的锁,锁没了,关不上。但即便它没有被拿走,到了今日,也会被魔气腐蚀掉。”
庄七不可以思议的说,“封魔石为什么会侵染魔气。”
一支烟花冲向墨空,绽出绚烂光芒。
九亥深深的看着他,“因为魔醒了。”
庄七声音拔高了些,“魔?那个魔尊劫万生”。
九亥点头,“当初将他封印并不容易,他手下两名魔将带着余下魔兵祭出性命化成魔气在深渊中,日日夜夜冲击着大门。这也是为何无妄渊的魔气如此特别,因为,它是真正的魔气。”
庄七怔怔望着他,“那么守渊人存在,到底为的什么?”
九亥抿了抿唇,缓缓道出守渊人来历。
“守渊人是在魔将赴死无妄渊后出现,那名‘仙人’猜测封魔石可能被腐蚀,便命守渊人看守那块封魔石。魔不死不灭,而封魔之力,也为此而生。”
“但第一代守渊人幽州扫荡残魔时,展示出来的力量,受到太多人觊觎,最后受到重创,只得坐化。”九亥微微叹了口气,“我猜剑圣下无妄渊时,封魔之力已净化不了,他才选择拿走做成神兵。”
庄七沉声道:“以剑圣的真仙修为,加上讨世剑和封魔之力,足够了,可是剑圣死了。这个担子就甩给了你。”庄七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你别想再乱来,不许不辞而别!”
提及此事,九亥脸上露出愧色,千算万算,没想到方川宁会失传已久的诛魔阵。
庄七一手提着灯笼,单手揽过腰,恨声道,“你清楚无妄渊的厉害,你敢走一次,我就敢跳一次,你想走,就试试看!”
又是一声炸响,长悦坊上空绽出万紫千红。
“不这样了。”九亥叹了口气,“回去吧。”
一阵风拂过,红色的灯笼从空中坠落,随着烛火熄灭,城墙下再度恢复黑暗。
等再度回到长悦坊,迎面撞上正打算离开的狐面少年。
红叶看着突然出现的二人,脸上一阵尴尬,又不由盯着画着鬼目的面具。
庄七看见红叶手上端着的东西时,又是一愣,九亥脸上更加不自然。
红叶不由问道:“你戴面具做什么,连个眼睛都不露。”
庄七嘴角勾起,悠悠说道:“我毁容了,魔气把我脸烧坏了,现在半张脸难看要死,还有血肉翻出来,你要不要看?”
“不要!”红叶想都没想的拒绝,将碗递给他,懒懒道:“主人说做都做了,别浪费。东西送来,我走了!”
一句话说完,狐耳少年匆匆离开,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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