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的脚步响在甬道,又猛地在一堆乱石前刹住。
陆英望着尘灰中相拥的二人,震惊失神,呢喃道:“竟真的成功了那可是无妄渊的”
不悦人立在身后,眼里不掩饰赞赏,“我说了,那是剑十一的传人。”
陆英剜了他一眼,本想走过去看情况,又觉得不合适,生生止在碎掉的石门旁,犹豫该唤他们,还是默不作声的走掉。
就在此时,地上相拥的人终于动了动。
嘶哑地不成人的声音,细微的传了出来。
“疼不疼。”
只是三个字,就让石室内的人都为之一震。
九亥怔怔地望着,在一片暗红的瞳孔里,能清晰地瞧见自己怔愣的神态,换以前他是绝不允许一直这样,可现在他就想这么望着,一下都不愿移开目光。
庄七抬起血迹斑斑的手,僵硬的抚了抚脸颊,等瞧见对方眼里倒映出的红,又慌张的别过头。
九亥不满,抬起另一边手同样抚着脸颊,哑声道:“看着我。”
“不。”庄七又把头侧过去一点,声音嘶哑又痛苦,“丑。”
脸颊上的手绕到发间,九亥勾着他的脖子,轻轻道:“好看得紧,不丑。”
庄七闭了上眼,泪水不经意地顺着下颚,滴到血迹的衣领上,从牙缝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九亥用了全身力气,将支棱起来人再度按下,一手抚着后脑,一手抱着背,用力地抱着,极为认真地说,“你没错,你能清醒是多了不起!”
庄七肩膀抽搐,埋在肩膀里的声音略带哽咽,“我打了你。”
“只有一掌。”九亥平缓又坚定地说,“那是无妄渊的魔气,可你只打了一掌,你该为自己骄傲。况且,你那一掌不过隔靴搔痒。”
一语未了,哽咽声逐渐变大。
九亥未在说话,只是紧紧抱住他,用尽力气要给他紧固的安全感。
碎石外的二人默不作声的看着,随后又极为安静的转身离开。等出了机关,已快傍晚,一群小妖怯生生的围在外面,见陆英出来,纷纷叽里呱啦的发出叫声,手舞足蹈的蹦着。
陆英长吁一口气,又提起烟杆狠狠吸了口烟,在一片闹声中,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今日除夕,货备足了,老娘今晚请客,不醉不休!”
三成楼阁齐齐爆发出欢呼,小妖们笑哈哈奔向后厨。楼阁内歇息的长悦坊门人一并涌出,极快的收拾起大堂。
不悦人年轻俊逸的脸上再也绷不住,裂开了一道痕,扯了扯嘴角,“你怎么听懂他们说话的。”
陆英又吸了口烟,一手叉着腰,眯眼笑道:“我可是守渊人的后代。区区妖语,有何难?”
下一刻,手中空空。
不悦人提着烟杆,冷哼一声,抬脚就出了柜台。
陆英怒目追去,“还我!”
大堂一阵喧嚣,而石室内哽咽渐止。
两人仍是躺着,九亥抚摸着庄七的发,轻轻道:“身上都是血,你起来,去洗洗。”
身上压着的人没有动,肩膀传来的声音仍旧嘶哑。
“我身体里都是魔气。”
“我知道。”
“我配不上你。”
“闭嘴。”
九亥毫不心疼的掐了一把后颈的肉,恼道:“还不如疯了。”
庄七终于抬起了头,支起上身望向他,红色瞳孔闪着幽光,“开玩笑的,除了我,没人配得上你。”
声音微不可闻,又极为坚定。
这种极为不害臊又大胆的话,放在此时又正合适。
九亥没有反驳,嘴角微微勾起,神色倨傲。“没错,只有你配。”
他们头发上,衣服上,混杂着灰尘血迹,头发凌乱的不成样子,狼狈至极,对视片刻,彼此不约而同的笑了。
笑声在废墟扩散,眼神都是在庆祝劫后余生的喜悦。
过了片刻,地下废墟中人影双双消失。
修为见长的最大好处,便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不过片刻,长阁第五层的厢房里,热气升腾。
宽敞的木桶,因着两人同时坐在其中,变得狭小。
宽阔健硕的身躯,牢牢环着苍白的脊背。烫人的水温在此刻莫名给人一种安心。
庄七心疼的吻了吻脸颊,“为什么不把我推开,非要挨一掌。”
九亥闭着目,安心的枕在胸膛,“想和你一起。”
庄七心头一热,感觉骨头都在烧,下巴立即蹭蹭头顶,“我想听你再说那三个字。”
九亥从怔愣中睁开眼,瞬息反应过来后,脸颊浮了红,默不作声的缩进了臂弯,水都要浸到唇角。
庄七没放过他,身体下滑,也沉了下去,咬着耳垂说。
“九亥,我爱你。”
“我爱死你了!”
九亥微微一慌,薄唇随着侧头的动作,从脸颊滑到嘴唇,只是停顿半息,就默契的吻在一起。
水下环着的手一下沉到腰迹,荡出了水声,水珠迸到睫毛上,却是浑然不觉。
热水烫红了体温,雾气氤氲模糊了眼。
九亥被堵在桶壁上,快要喘不过气,搂着的力气似要将人揉碎,溢出喉咙的声音又被堵了回去。庄七主导他,清醒后的吻,恢复一贯的缠绵深沉。只是随着九亥迎合,愈发急促,逐渐失去控制。
就快要窒息时,腰间的手蓦然一松,庄七离开了他,靠在侧边喘着气,不自然的别过脸。
九亥胸膛起伏,潮欲未退的双眸凝着他,欲言又止。“你怎么”
庄七抿紧了唇,体内生出的一股子疯劲到处乱窜,就在刚才,竟生出要将人撕掉的冲动,最可怕的是这种感觉让他又恐惧又兴奋,但凡再回想,又能生出一丝丝雀跃。这一关没有逃过,邪念潜藏蛰伏,伺机而动。
察觉到不对,九亥眼神变得严肃,一眨不眨盯着庄七,用目光逼着他抬头。
庄七感受到了注视,更不敢抬头。
耳边传来呼吸声又重又沉,像蛰伏的野兽,九亥顿生出不妙,伸手就要碰他,下一刻手腕就被抓住。
“别看。”
九亥定住不动,狭小的空间里,二人距离不过咫尺,庄七的眼神隐在发后,即便不动手,都能看见闪着赤光的瞳孔,隐隐带着嗜血的味道。
热水逐渐转温,庄七烦躁不堪,压着一股子疯劲,急促地说,“我特别乱,想杀人,很烦”
话说道一半猛然顿住,羞愧迫使脖子涨的通红。
九亥眸光闪了闪,顺着手腕上的力,凑近了些,低低地说:“我不介意。”
“我介意。”庄七骤然抬起头,赤红的瞳直勾勾地看过来,“我觉得自己肮脏透了。”
九亥目光包裹着他,“那不是你的意愿,你不该为此愧疚。当初你便是这样说的,如今我将这句话还你。庄七,你不该愧疚。”
庄七露出痛苦:“我怕有一天会再伤害你。”
九亥眼神坚定:“不会,我是守渊人,魔气与我毫无作用。”
对视之下,终是庄七败下阵来。
庄七松开了手腕,深吸了口气,最后哑声道:“我先出去。”
九亥侧回身子,“嗯”的一声,就背朝着庄七,给人留足了体面。
庄七心头一热,抿了抿干燥的唇瓣,伴着哗哗的水声,迈出了浴桶,随手起黑袍披上,就绕过屏风,走向厢房另一侧。
他倚在窗旁,目光又不由扫向内室,屏风将人和浴桶都挡着严严实实,屋内烛火明亮,连影子都照不出什么,只能依稀听见偶尔有水声传出。
傍晚的霞光,将血色的红云映得鲜艳,窗上都镀上一层绯色。
庄七推开了半边窗户,红色的霞光一下照进烛火通明的房间,钻进来的寒风扑面而来,驱走脸上潮热,但只是一瞬,窗户又蓦地合上。
只听一道水声响起,紧接着轻微的簌簌声,屏风后露出半侧衣袖。
九亥仅穿了件单衣,赤脚踩着地毯走了过来。
庄七回了神,瞧着他半湿的长发,“头发都没烘干。”
九亥走至面前,若无其事地说:“你来。”
庄七一愣,但立即便明白。以前沐浴完,他总是固执地要亲手烘干九亥的头发,又执拗的拿着梳子一点点捋顺。这个看似平常的举动背后,是在告诉自己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那个人。
“是我忘了。”庄七自然地伸手,将人拉至怀中,一手抚上了长发。
然而掌间溢出的不是灵力,而是浮着黑雾的魔气。
只是瞬间,庄七就收回了手。
九亥扯了扯他衣袖,道,“我是守渊人,不用怕。”
庄七从恍惚中回了神,抱紧了人,声音发闷,是挫败的无奈感,“现在很不好。”
九亥拍了拍他背,“我知道。”
剑圣也差点疯过,但他是守渊人,而魔气来自讨世剑,与剑圣而言,只要放下仇恨,道心坚定自然能压下。
但庄七不同,他不是守渊人,即便神志清醒,也随时可能再疯掉。一点点的冲动,放在他身上都会无限放大。
曾经的庄七放肆又冲动,但现在他必须学会克制。
因为相拥,湿漉漉的长发贴在后背,没一会就将袍子打湿,映出了单薄的背脊。
庄七闭了闭目,没再说话,手掌再度抚上长发。
恰在此时,长钟敲章,一道烟花炸响墨空,夜晚正式降临。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