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乍现,帐暖生香

    庄七是被一堆紊乱不清的梦惊醒的。

    此时九亥背靠着自己胸膛,枕着手臂睡得很沉。

    身边都是乱糟糟的,昨晚被褥都湿透了,人也累得睡了过去,即便用术法清洁,周遭还是弥漫着□□的气息。

    庄七不自觉地嗅了嗅,又盯着露出来的手腕,被勒出的红痕一晚未散,侧脸被散乱的发挡住,看不真切,肩膀上的咬痕格外刺目。

    他小心翼翼用唇贴了贴牙印,又怕把人惊醒,又快速离开,脑袋里一会是昨夜的缠绵,一会是刚才梦里紊乱模糊的话语。

    刚才在梦里,他依稀听见一个女声,叹息般地低喃,然而具体在说什么他已无法听清,只记得两个字:太平

    过了很久,九亥微微睁开眼,神情恍惚,还在从睡意里回神,钻进鼻的气息又一时让人更加恍惚。

    庄七回过神,轻声道:“再睡会,我先起来。”

    “不用。”九亥嗓音喑哑,疲意未散,“我们今日启程,去趟青州。”

    庄七微微一怔:“青州?”

    九亥定了心神,道:“方川宁去了琼州,你可记得,九仙冰莲的来历。”

    庄七恍然,立即道:“九仙冰莲出自琼州,你怀疑吴不言与此事有关?”

    九亥沉声道:“五百年前传说是真,但很奇怪,守渊人的记忆里没有琼州。方川宁主动提出去寻琼州瑶岛,更让我奇怪。”

    一语话了,却没有任何回应。

    九亥察觉不对,翻了个身,就见庄七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

    “怎么?”

    庄七拉过被褥下的腰,低声道:“去一趟白沙书院,找吴不言,再去骆老那,我想再查一次讨世剑!”

    “不行!”九亥脸色一变,“你好不容易醒来!讨世剑镜多凶悍,你不是不知道!况且你现在一身魔气,万一”

    说到后面,九亥呼吸急促,不愿再说,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庄七同样坚决,对视道,“圣手骆阳医术堪称第一,他既能救我一次,就能救我第二次。九亥,还有三个月无妄渊大门就开了,我们没有时间。上次我看白轻柔的剑镜,便发现只要坚持久一点,就能看到更多记忆。”

    九亥没有说话,眼神没有动摇。

    庄七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剑圣留下一缕残魂改造了我的身体,他为什么要让我剑镜通灵?你我皆知,剑镜通灵凶险万分,有天下式的功法和渺尘的剑,就算没有它,我依旧能走到这一步。而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剑镜通灵!?”

    九亥斥道:“歪理!”

    庄七贴着脸颊,沉叹一声,“说真的,直到现在,我们都是在被推着前进,这条路不走完,我们永远得到不安宁。”

    “剑圣想要世间昌平,渺尘想报仇,而我只想你身边清水渺渺,风和日暄。你是云中仙,乱世不配你。”

    过了很久,九亥低低地说,“师父教的,你全用来说情话。”

    庄七闻言笑了:“我没有说情话。”

    九亥一怔,随即就将人推开,翻身下了床。

    庄七趴在枕上,赏着背上点点梅痕,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弧度。但只是片刻,脊背就被一席青衣遮住。九亥回眸斥道:“起来。”

    “懒,要抱。”

    九亥捏了捏眉心,又从衣架拿下外袍披上,这人正经不过一刻,什么时候都能嬉皮笑脸耍无赖。

    庄七扬着笑容,正欲再调戏一番,就听一道声音同时传入两人耳际,是不悦人的声音。

    “狂刀宗的人来了。”

    九亥系绳的手微微一顿,庄七嘁了一声,“来的够快。”

    长悦坊鼾声四起,魔修醉倒一地。

    狂刀宗主长得浓眉大眼,配上此刻瞠目表情,显得古怪至极。身后几名修士也是一脸茫然无措。

    曾经的古悲城,连天上都能闻到血腥气,何时这般其乐融融?

    “宗主,守渊人真的在这?”身后一名修士,见状不由问了句。

    之前就有人猜测守渊人兴许和长悦坊认识,但这几日进城打探的人,没问出半点线索不说,还和一众魔修打的够呛。

    狂刀宗主脸色也有些怪异,但又十分肯定。“昨日有名潜在古悲城的弟子,见过二人踪影。”

    有修士忍不住道:“想那两个人物,竟与一群魔修混在一起。”

    恰在此时,一道冷哼传来。

    “中土修士,就是这样没礼貌?”

    狐裘女子提着烟杆,就从天井中腾空步出,身后跟着的,只有一名狐面少年,再无他人。

    但众人不敢大意,在无妄渊时,长悦坊主的厉害他们是知道的。

    狂刀宗主犹豫少顷,还是抱了抱拳,道:“有消息传来,听说守渊人在此,还望请他与我们一见。”

    狐裘女子立在高台,笑得妖娆:“哟,前阵子还对人喊打喊杀,道什么千古罪人,怎么如今就这般客气,倒是令我等大开眼界。”

    一语了完,阁楼四处传来小妖们的哄笑,连带着打鼾的魔修,也一一被吵醒。

    魔修们接二连三的睁开了眼,等看清门口的人,眼里登时冒出寒光。

    大堂内瞬息杀气四溢。

    身后几名修士本就是做好杀进来的打算,一时也无惧,只是被这番话说得面色尴尬。

    狂刀宗主脸色也不好,但还是率先说道:“先前误会不谈,但无妄渊大门将开,守渊人再怎么说,都该为此付上责任!还望坊主将人唤出来。”

    又是一阵娇笑,陆英吸了口烟,随而道,“你们这群正道人,自己开了无妄渊的门,又要将责任甩在别人身上,还反过来要人家救你们,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满堂魔修闻言跟着发出哄笑。

    各种难听的话飘进耳朵,随行的几名修士,咬牙道:“守渊人不愿意见我们,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见他,不如直接冲进去。”

    另一人道:“与这群魔修废话作甚,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狂刀宗主握着刀柄,沉喝一声,就要拔刀而出。

    堪比山重气息陡然落下,骤然止住一堂喧扰,满堂魔修一下变得恐惧,可身子不能动,话也不能说。

    只是瞬间,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人前。

    修士一行距离两人数十尺,身下的脚就向灌了铅一样,抬都抬不动。

    几人修为皆不弱,除了狂刀宗主,其他几名在道门之中都说的上名号,要么也不敢单枪匹马的过来。

    但此时只能站在原地,将目光放在那个黑色鬼目面具上。

    没人不知道戴着黑面具的是谁,守渊人身边必有讨世剑。

    几人都是从无妄渊一战过来的,再次见面,对方除了多了一个面具,身上更是半点气息不漏,站在那与凡人无异,但任谁见了都心生警惕。

    狂刀宗主一时犹豫,还是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面具下的嘴角勾起,“毁容了,无妄渊的魔气,把我烧的眼珠子都没了。”

    狂刀宗主神色复杂,不愿再提当日之事,复而冲九亥抱拳道:“我来就想问一句,无妄渊大门怎么办!”

    九亥冷冷道:“大门一旦打开,就不会合上。”

    狂刀宗主不可置信地问:“怎么可能!”

    九亥冷嗤一声。

    左边一名修士按捺不住,道:“你是守渊人,该有办法!”

    “该?”

    庄七踏了半步,将九亥护在身后,声音森寒,“剑圣救过你们,你们又是怎么报答他的,不问是非屠人满门。无妄渊上我道出了真相,你们又是怎么做的!你们要杀九亥,现在又迫切的需要一个守渊人站出来。”

    像是被踩中死穴,狂刀宗主一时语塞。

    过了片刻,其中一名年轻道士摆了摆拂尘,道:“此事确是道门有愧守渊一脉。我虽末等之流,但身为其中一员,在此也该像守渊人和讨世剑主赔礼。”

    说完,年轻道士,弯了弯腰。

    庄七仔细地打量这名男子,冷冷道:“想不到白象观还有谦逊之辈。”

    道士处惊不变,坦然道:“事不能以偏概全,人亦不可一概而论。白象观弟子也有清正之辈。”

    庄七收回目光,淡淡道:“你们走吧。”

    “可是”

    同行修士刚要再说,就被年轻道士拦下,只听他道,“二位前辈既愿意见我们,定会想办法,不得再无礼。”

    年轻道士颔首道:“剑圣面对仇怨能放下,二位前辈皆是他的传人,我相信剑圣的选择。”

    九亥目光扫向男子,眼里冷意终于缓和了些。

    庄七不经意地横跨一步,挡住目光,“话说完了就滚。”

    狂刀宗主忽地大声问道:“无妄渊的魔气,真的是那两名海沙阁长老的?”

    同行之人皆是一惊,这件事经过海沙阁无形的管控下,没人再敢提起。如今这么问,他们都不由竖起耳朵。

    庄七心生不耐,自从有了魔气,自己愈发不耐烦。正想挥手,就听狂刀宗主又悲痛万分的说道。

    “我们又何其无辜!我们事先也不知道剑圣就是守渊人!我师父,师兄弟都死在燕洲之乱,老子只想知道真相!你与海沙阁各执一词,都在搅弄是非,没有人去在乎死在燕洲长城下的冤魂。”

    “搅弄是非?”庄七冷冷道,“我吃饱撑的去找两把法剑在上面刻字?海沙阁那两名长老用的什么法剑,一问便知,他们不承认与我何干!就因为海沙阁在燕洲之乱死了七百名弟子?谁知道是死”

    说道此处,庄七猛然顿住,转身看向九亥。

    一句顺口的嘲讽,犹如柴火点燃引线。

    九亥一下明白他的意思,眼神是不敢相信的。

    “滚。”庄七没了心情,猛喝一声,紧接着一阵风将几名修士猛推出去。

    等他们反映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城门口,几人皆是瞠目震惊。而狂刀宗主手握刀柄的手,更是微微颤抖。

    一股子信念悄无声息的慢慢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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