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布从头顶垂落而下,大堂灯火通明,坐满了红白服饰的长悦坊门人,这些人几乎都负着伤,小妖们来回穿梭递着伤药细布,舞姬都在帮忙包扎。
此时都在忙,无人注意角落多出来的俩人。
红叶耳朵动了动,将手上几个药瓶递给手下,走进角落阴影处。
庄七看了眼大堂,这些受伤的门人修为都不弱,这么多人都负伤,可见古悲城是彻底乱了,他朝红叶问道,“现在外边什么情况。”
红叶摇头直叹:“那群魔祟散出的气息,勾起了魔修的心魔,现在他们完全不受控制,心神紊乱,一天过去了,有些人清醒了,但还有一群人在发疯。”
“不受控制”庄七忽将头转向九亥,发现人也在望着他,不由道,“你也想到了?”
大梵寺的清心咒,能镇定心神,自然也能镇定心魔引起的躁狂。
九亥点头,淡淡道:“可以一试。”
红叶心思机灵,眼睛在俩人身上来回打转,琢磨着俩人的意思。
面具下的唇角微微一勾,庄七目光落在狐狸耳朵上,淡淡道:“我可以帮你,但在陆英回来之前,长悦坊得听我的。”
红叶眼珠子转了转,当即眯着眼,懒懒地笑了。“这买卖不亏,只要你解决那群魔修,什么都好说。”
俩人对视一眼,相继朝大堂门口行去。
一青一黑两道人影出现人前,登时吸引了不少人视线。
下一刻,紧闭的大门豁然打开,凛冽的寒风一下扑面而来,猛地刮起垂落的红布,惹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
厮杀声从不远处传来。
长悦坊在整座城正中心,长长的石阶之下,便连着广阔的大街,燃起的火光,将黑夜里的事物映得十分清晰。
灯笼点燃了火,摊位被砸,灵宝丹药散落一地无暇顾及,四处都是魔修,有的神色癫狂,有的意识还算清醒,他们乱做一团互相厮杀。
俩人身形一晃,便出现在大街的一处房檐之上。
厮杀声在耳际骤然扩大,浓郁的血腥味占满鼻息。
庄七眉头一皱,挥手升出一道屏障,将四处横扫的攻击和腥气抵在外界。
这群人眼充斥盲目的疯狂,短兵相接。只听轰得一声,一人正被一拳砸飞进店铺,牌匾房梁骤然砸下,正好落在另一人的头顶,随着生惨叫,厚厚的积雪上被砸出一个凹陷。
九亥眸光闪动,双手做出一个决来。
不过片刻,厮杀声中隐隐升起梵音吟唱,它们像是从远古而来,冷冽空灵的袅袅仙音,不偏不倚地钻进脚下每个人耳中。
狂暴的野兽渐渐平息怒火,魔修们的动作变得迟缓,有的眼神逐渐变得茫然,而本就清醒的魔修,则错愕地盯着屋顶。
庄七目光紧紧盯着九亥,这里魔修少说也有两三百,想要清心咒完全起效,不知要消耗多少灵力,这才不过一会功夫,他的脸色开始泛白,
又是几道嘶吼传来。
此时大半人都停下了动作,有的迷茫的站在原地,有清醒过来的人,则继续与疯掉的魔修厮杀。
疯掉的魔修厮打成一团,此时一道黑影出现在外围。
庄七伸手就抓上一名魔修的衣襟,猛地扬臂砸向地面,一道余波赫然蹦出,将厮成一团的人狠狠拍向四周。
“都给老子安静点!”
一声爆喝陡然划破黑夜长空,震醒了一批人。
然而周遭疯魔掉的人全然听不见,犹如不死的恶兽再度扑上来。
“清心咒唤不醒,就打醒你们!”
庄七冷笑一声,身形一晃,蓦地消失在原地,瞬息出现在他们身后,拎起一人就猛地往下砸,惊起的劲风带着其余人都撞向墙壁房屋。
已清醒的魔修逃命般的奔向远处,又被一道屏障拦住,无奈之下只好躲在一旁,惊恐地看着阵阵黑气从前面散出。
周围点燃的火不知何时熄灭,黑夜长街上,一边是古老的吟唱,一边是惨叫不休的嘶声。
寒风穿街而过,躲战的人不由打了个寒蝉。
刚才犹如恶兽的一群魔修,已倒下地上吐血不止,而那个黑衣男子,正拎着最后一人,就在他扬拳的瞬间,那名疯掉的魔修,浑浑噩噩地嘶声道了句“不不要!”
庄七手一顿,随后猛地将人甩下,雪地登时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旁观的魔修不由打个激灵,人都疯掉了,还被硬生生地打清醒,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要论疯,这人才是疯子。
庄七拍了拍手,正欲去寻九亥,未想一道青影迎面而来,转眼人就落在面前。
面具下的唇线抿出笑来,庄七道,“累不累,地下脏的很,你搁屋顶待着就行。”
九亥脸色泛白,人却没事,瞥了他一眼,“无事,你帮了这么大一忙,省了不少功夫。”
“我这可不算乱来吧。”庄七调笑一句,与他并肩而行,朝向前方。
宽阔的大街上,密密麻麻站满了魔修,房檐上的雪落在身上,下边的人浑然不觉,几百号都紧紧盯来人。
俩人身份无人不知,年纪轻轻修为入无人之境,已是十分惧怕,但那人身上毫不掩饰的魔气,又令他们新生出好奇。
一道寒光亮过眼底。
转瞬,一柄泛着血光的巨剑穿透积雪,插进石板地里。
冷戾的气息溢了出来,同样是魔气,若说白日魔祟散出的是诱惑,而眼前这道魔气,却是十足的压制,唤出来深处的恐惧。
寂静的长街,瞬时只剩雪落的簌簌声。
男子慢悠悠的声音陡然响起。
“两条路,要么跟我混,要么现在死。”
大多都是桀骜不驯的,虽修炼方法不同,但都有一点相似之处,就是不愿被束缚,要么这群人也不会继续留在古悲城,即便是长悦坊,也是用利益驱使。
此话一出,当即就有人顶着惧怕,站出来反驳。
“凭什么,我们在这呆了这么多年,还没受过别人驱使!”
庄七看向声音源头,这人生的瘦小,留着八子胡子,五官看着有些猥琐,小眼里闪烁着精光,见自己看来,也毫不畏惧。
庄七闻言笑了,慢悠悠地说:“你们每天在城里打来打去,都成了熟面孔,不嫌无聊?我这有个新乐子,保管你们打的爽。”
话音一落,便勾起了好奇心,道道闪烁的目光陡然落在黑衣上。
九亥微微侧身,余光看向庄七,已然猜出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勾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庄七慢悠悠地说:“你们也瞧见,我入魔了,中土的修士想杀我,他们容不下我,我也容不下他们,届时他们找上门来,不有得你们打?”
众人闻言发出一阵嘘声,刚才那名抗议的八字胡男人立即道:“你想拿我们当枪使就直说!”
庄七看了一眼九亥,见他神色淡然,又悠悠笑道:“哪能啊,看到早上那群魔祟了吧,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无妄渊的那尊魔头提前出来了,人就在幽都城。他对我,还有古悲城的你们,都很感兴趣。”
众魔修脸色陡然一变,一时各自泛起了心思。
庄七顶着面具,环顾众人百态,语气带着调侃。
“本来嘛,我这个作魔的,跟着大魔头,肯定能混的风生水起。但不巧,我也不喜欢被人管。你们跟着我,不仅能跟修士打,还能跟魔打。不想试一试,究竟是我们人厉害,还是魔厉害?”
角落里又站出一个斗篷女子,咯咯笑道:“若如你所言,我们这群魔修,跟着魔尊岂不是更加快活,达到化魔之境,更是轻轻松松。”
“那可不一定。”庄七不疾不徐地吹了口气,“人家魔尊想让我作战将,你们不跟着我,那我只好把你们都杀了,再回去投奔他,即便你们哪个侥幸逃脱了,等到了幽都城,还不是归我管。”
女魔修散了笑意,娇哼一声:“你们两个再厉害,也打不过我们一群人!”
庄七闻言也笑了,插在地上的讨世剑陡然散出一阵黑雾,犹如腾蛇迅速缠上每一个人。
不容他们反应。黑夜下陡然又绽出一阵金光,刺的所有人睁不开双目。
下一刻,刚才还在挑衅的女魔修,脸色变得煞白不止。
犹如长河的金色符字,静静浮荡在人群四处,不过掌心大小,连让他们呼吸都变得困难。
封魔术,所有魔修和纯魔的死敌,传说若守渊人愿意,受封魔术之人,生生世世都无法得入轮回。
青衣男子如孤松独立,符字绕身跳跃,灿灿金光映在清冷的容颜上,宛如天人,只见那冷冷地目光扫来,又顿时变成了索命的玉面罗刹。
九亥收回目光,侧眸看向庄七,似是在询问想要如何。
这个举动落在满街人眼里,就犹如催命符一样可怕。
那女魔修强撑着笑意,盯着眼前符字,娇声喊道:“刚才都是玩笑话,两位大人息怒,小女子愿意听候差遣。”
金色的符字,脚底的魔气都未散去。
庄七慢悠悠地说:“行啊,那下心誓吧。”
女魔修瞳孔一缩,等他望过去时,正好看见面具上的鬼目对着自己,半张脸扬着一股匪气。
“咱们都是出来混的,就别玩口上过家家这一套。心誓一下,约法三章,便还是自由身。若不愿,封魔术、讨世剑,任选一个。”
话音未落,金光陡然大亮,整条长街都被光照的彻亮。
数百人脚底被黑雾束缚,眼里倒映着金光,无一不恐惧。
女魔修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她连忙掀下帽檐,双手做决,从胸口逼出一地鲜血,朗朗做誓。
随着她这个举动,便继而连三的有人跟随这样做。
半柱香过后,金色符字环绕的人,不过寥寥数人,其中一人便是第一个跳出来反抗的八字胡汉子。
“行啊,挺有骨气。”庄七冲着数名魔修吹了口哨。
“光这点还不足以使唤我们。”八字胡男人的小眼里透着精光,“修为上我们是比不过,别的敢不敢比!?”
“行啊,比什么?”
“就比喝酒!”
庄七闻声笑了,刚想说话,九亥冷冷的声音就从后传来。
“玩够没。”
庄七神色一凛,“够了。”
话音落下,他便转身,环顾着已经俯首的一众魔修,“日后你等不碰百兴坊、长悦坊,不闹出人命,古悲城该怎样,还是怎样。”
不等人答话,俩人连同那批反抗的魔修,眨眼消失在原地。
留下的数百号人皆是面色复杂,面面相觑半会,才各自揣着心思离开大街。
不管如何,如今心誓已下,他们只能听候俩人差遣。
长悦坊地下
原本成一地碎石的地室已被修好,随着甬道转个弯,便是一排排牢房。
方才抗议的十几名魔修,皆被各自关押一座牢房,牢房外更是竖起了一层淡淡的结界。
“你到底想做什么!?”刚才要说喝酒的那个猥琐男子慌了。
石壁上挂着的火把,将面具男人笑容映得格外灿烂。
庄七抱臂吹了个口哨:“不跟我也行啊,这设了结界,现在你们每个人一丁点灵力都用不了,当然,你们这会没办法厮打,更无法修炼。那个喝酒的,今天先不喝,改天来找你啊。”
“你有病吧!”
不等八字胡男子说话,另外几个魔修愤愤地相继大骂。
“你这样还不如给我们一刀!”
“我就喜欢看你们闲地发慌,又打不了我的样子。”庄七悠悠一笑,“好生呆着,美酒佳肴都给你们奉上,祝你们牢房生活愉快。”
男子嘴角上挑,即便隔着面具,都能猜到那幅顽劣的样子。
九亥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尾不禁露出了几分宠溺。
庄七回头便看见这幅模样,笑容更深,牵着手道,“走,上楼吃饭去。”
九亥也不答话,与他十指紧扣,并肩地往前方甬洞走。
身后还在传来几名魔修的怒骂,俩人仿若未闻,心照不宣地缓步行走。
等出了牢房的窄道,来到阴冷的石甬道时,庄七面具下的眼睛弯了弯,笑着问道:“你知道我不会杀他们?”
九亥淡淡道:“你要杀,一早便杀了,何必废话。”
即便知道会这么说,庄七还是不由露出笑意。
他将手握得更紧,“我听兔阴说过,这里除了那些拿人血祭的魔修,其余都是互相厮杀,倒没怎么欺负过普通人,打打杀杀总归不好。”
“若真是大奸大恶,长悦坊也不会容他们到现在。”
九亥望向前方机关,忽地蹙眉道,“只是这些魔修虽能应付大半修士,但方川宁和白沙洞主等人过来,还是有些难办。”
庄七顿了半晌,那群修士还得想办法应对劫万生,估计没空管我。再者,我回古悲城的事,暂时没修士知道,还有喘息的余地。”
话音刚落,两人脚步一顿。
只看出口的机关突然打开,兔阴的身影一下出现在石阶上,等见到甬道的二人,眼睛陡然一亮:“你们果然在这!”
眼看青年一个踉跄就要摔倒,两人身形一晃,便出现在石阶上下。
庄七扶住兔阴的肩膀,皱眉道:“发生什么事,这么急。”
兔阴的一双眼眶都要红了,“百兴坊出事了,下午闹市的魔修找来了好多人,红叶半柱香前就去了,一直没回!”
庄七脸色一变,正欲过去,哪知袖袍突然被抓住。
兔阴红着眼道:“带我去!”
庄七微微一顿,最后手扶上他的肩膀,三人蓦地消失在原地。
等三人来到百兴坊时,还未看清楚状况,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紧接着耳际便是轰的一声,躯体倒下的声音。
庄七已做好死伤惨重的准备,却没想到,眼前之景让他惊掉了下巴。
百兴坊的牌匾外,堆着一地的尸体,却都是魔修的,长悦坊门人都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喘。
一个老头,瘦弱矮小到几乎直到庄七胸口的老头,正手拿着一柄砍柴刀,猛地扬上一挥,一刀便是一具尸体,甚至连叫声都没发出,便已断气。
没有任何余波散出,老人神色始终如常,穷凶极恶的魔修在他手里就像只蚂蚁,被轻而易举的捏死。
不过片刻,再无一名魔修幸存,老人站在牌坊之下,一双凹陷眼窝扫了三人一眼,便拖着砍刀,步履阑珊地走进坊间。
“红叶!”兔阴四处乱扫,终于在一群长悦坊门人里,看到半昏过去的狐狸少年。兔阴红着眼眶,刚迈出两步就被尸体绊倒,几乎连滚带爬地过去。
庄七看了一眼老人背影,随后道,“先看看红叶。”
九亥微微点头,绕着尸体间隙,快步走向旁边。
“他怎么样了!”兔阴眼眶都渗出了泪花,急切地望向蹲下来的九亥,摇着袖子哽咽道,“救救他,要我怎么样都可以。”
九亥把这红叶的手腕,神色不变,过了半晌,淡淡道:“没事。”
兔阴一怔,立即道:“他都快不省人事了,怎么会没事!你别骗我!”
话音刚落,头顶猛地被大掌一拍。
“都说了没事,骗你做什么!”庄七半跪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白眼道,“你这点修为,也难怪看不出来,这小狐狸晕了过去,只是外伤多,看得严重。”
旁边长悦坊门人也反应过来,道:“确实没伤多重,当时那老老先生招式太刚猛,红叶主子是被余波震晕的。”
庄七瞪向兔阴,“你还不快给人家止血!”
兔阴猛地回神,慌慌张张地从纳袋里拿出止血药。
庄七看了看周围,天寒地冻,夜深寒风,实在不是疗伤的好地方。他朝长悦坊门人吩咐道:“你们也别杵着,带着两人回去,我还有事。”
这些长悦坊门人闻言立即围了过来,想将红叶扶起,哪知兔阴猛地一推。
“我自己来!”兔阴红着眼道了一句,便将少年抱着,急匆匆地朝长悦坊走。
剩下的门人面面相觑,也没跟上,盯着伤口蹲下收拾地上的残局。
庄七起了身,对九亥露出牙齿。
“走,咱们去会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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