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屋,便见九亥正伸手勾着件外衣,身上的衣服也没系好,松松垮垮地披着。
庄七两三步走至面前,一手按住欲起身的他,“乱动什么。”
九亥没时间置气,一脸凝重地抢过衣裳,“剑宗一定出了大事。”
以他们修为,一旦入了九岳山的护山结界,断不会被人所发现,而渺尘不让他们出归来峰,一定是怕他们知道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连他们都不能告诉。
“你现在去了,他就会老实说?”庄七按住他的手,破天荒地显示出强硬一面,将人按回床上,“刚才那一剑不过试试水,大不了,我用全力。”
“不可!”九亥立刻否决,“那样做会被所有人发现!”
庄七脸也沉着,离一月之约只剩下七日,他想不明白,渺尘到底要做什么。而在来之前,九岳剑宗更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如今看来,没有动静,才是最大的动静。
“你歇着,我去找渺尘。”
庄七突然道了一句。
九亥愕然回神,就见庄七两三步跨过门槛。
庄七没打算直接问,而是想让渺尘带他去见崔耿一面。
原以为会费上一波口舌,未想渺尘听完,只是微笑地点头答应,还将目光掠过他的衣领,调侃了句,“你就想穿成这样出去?”
庄七几乎是在恼羞成怒里换了套整洁的衣袍。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渺尘竟真将崔耿关在剑狱。
上元峰的剑狱一共有七十二层,即便崔耿被关在最顶层的一座普通狱牢,也足够让庄七吃惊不已。
灵动的女子正坐在石床上调息,等睁开双眸看清来人,不禁露出一丝讶异,“渺尘师叔?”
渺尘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看向甬道内的阴影。
守卫弟子早就一一退下。
高大的黑影从阴影里逐渐步出。
时隔数月,等再见到昔日好友,一个复杂,一个捂着唇,激动错愕地说不话来。
而崔耿的第一句,便是带着哽咽的声音说,“你怎么成这样了!”
庄七并未太多解释,只待渺尘退出后,向她询问起了剑宗的近况。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崔耿支支吾吾了半天,打着弯子没说一句重点。看着崔耿心虚的样子,庄七心底蓦地一沉。
这样的作风,太不像崔耿了!
崔耿见状,手忽地穿过铁栏,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庄七!你不要误会!渺尘师叔是好人!
庄七愕然。
这句话如果从其他人口中说出,他一点都不吃惊,但是崔耿,她性子率真,几乎没和渺尘有过交集,从她口中听到这番话,又怎能叫他不错愕。
崔耿本欲再解释,但像是想到什么,又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小手抓着他的衣袖,重复地道了一句:“渺尘师叔真是好人。你也别想着把我救出去,我在这里很好,一切等事情解决了再说!”
庄七木着一张脸,问:“什么事。”
“当然是”
崔耿说道一半,险些说漏嘴,小手一松,眼巴巴地看着他。
庄七见状没再多问,沉默地站起身。
就在他转身后,崔耿忽然道了一句,“你你别怪渺尘师叔,他也不容易”
崔耿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像是为这句话,亦或者整件事感到伤感。
庄七脸上浮出一丝怪异,随后猛地转身,赫然问道:“崔耿,有些事情现在不说,等到时候就晚了!”
崔耿神情一僵,颤着唇像是再忍耐什么,过了半晌,她闭着眼摇了摇头,等再睁开,明亮美丽的大眼里闪烁着难以言喻地坚定。
“我不能说,但是庄七,你要相信渺尘师叔,他是有苦衷的。”
庄七握紧了拳,转身离去。
渺尘一直在拐角等他,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微笑,庄七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根本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渺尘,你到底想要什么。”
哪知渺尘却回答了他。
“江海河清,世道清明。”
笼统得近乎敷衍的回答。
庄七回到归来峰,不由心底骂了一句。
在接下来几天,边境那边,白沙洞主主动提出,希望各方掌门一齐随瑶祖助力。
然而此刻,各大宗门已回过味来,都已明白此事不对。
但他们毕竟不是一流大派,顶不住来自白沙洞主的施压,而在此时,向来以瑶祖马首是瞻的白象观,也顺势提出这个要求。
一时间瑶祖无奈,宗门更是无奈,最后商议,各大宗门派出长老高阶弟子前往,共同伏诛魔头庄七。
就这样,以瑶祖为首,浩浩荡荡的百名人马,齐齐前往中州。
眼看离一月之约只剩一日。
庄七在小院来回踱步,九亥坐在石桌旁,忧心忡忡,看着又心生不耐,冷斥道:“别晃!”
庄七脚步一停,一屁股坐在旁边,拿起他半杯茶灌下,“我能不烦?把我们关在这里几天,来了也不说话,除了喝茶就是拖着你下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搁这隐居!”
一谈渺尘,庄七就喋喋不休。
九亥揉着额头,一边听着庄七骂骂咧咧,一边心里忧心地更多。
这些天,师父从不谈它事,就连厉濯仙的名字都不曾说出口,反倒是指点起他们的修行,偶尔还会拉着二人论道,言行举止根本不像是一个即将要面临大敌的状态。
等思绪转过,耳边忽然没了声。
九亥侧过脸,便见庄七脸色沉沉地坐在旁边,眼正盯着腕上紫色的魔瞳。
崔耿的话犹在耳边,渺尘的那句回答,更像一道警铃刺响,这几天他时常会回想,拔出讨世剑的那一个晚上。
浓烈的不安席卷着全身。
“这么安静?”
恰在此时,一声淡笑混进清晨阳光。
“师父!”
“老狐狸!”
庄七豁然起身,猩红的眸子狠狠瞪着来人。
渺尘脸上保持着一贯的似笑非笑,“以你手上的第三魔瞳,加上我和九儿,难道还怕应付不了?”
“只是这样?”
庄七深吸一口气,两三步走至面前,着耐着十二万分的性子,好声好气地问道:“你还有哪些动作,一次性透个底,行不行!”
渺尘勾着唇角,“叫声师父,我就告诉你。”
庄七眼一瞪,“想都别想!”
渺尘一瞬笑得如沐春风,学着庄七的语气,调侃道:“不是说了吗,我不会坑你。”
“最好是这样!”庄七放弃了询问,盯着他,冷幽幽地说,“别忘了,你还得对抗魔世,为我驱散魔气!别玩过头了!”
渺尘眉梢带笑:“你这是关心我?”
“谁关心你!”庄七转身进屋,门板砰的一声发出巨响。
“师父。”
九亥眉快拧成了川字,晨光下,师父笑如春风,而这么些年来,他很少见师父这般笑过。
渺尘只是弯着眉眼,抚了抚九亥的头顶:“师父只是高兴。”
九亥看着他俊雅温和的五官,不由问道:“高兴什么。”
渺尘淡笑不语,只是拍了拍爱徒的肩膀,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且放宽些,对厉濯仙无须费神。”
九亥闻言一震,眼神从不可置信,逐渐变成震惊失色。
而对方依旧笑意浓浓,心思看不出深浅。
夜晚
瑶祖和各方宗门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山脚,然而没有意外的热情迎接,所有人都被剑宗吃了闭门羹。
他们只将一众人安排在山脚歇息。
然而除了白象观怨声载道,此时各路长老,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计较这些。
在理解透海沙阁残页时,他们便已心知肚明,海沙阁功法和瑶族之人的如出一辙,它们术法在外或许看似不同,但本源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明日远非所想的那么简单。
或许一道惊天秘密,就要从明日揭晓。
而白沙洞主独身一人随行,并未带书院弟子,而是选择道无尘陪在身侧,并且执意带着已如同痴傻的方川宁。
这一举动,让众人不由更加怀疑。
德云峰
马刚真人挺着肚子,看着广场上的列阵弟子,目露精光,眼随之一横,“当初曌汉的两名修士,指认庄七入魔,以邪功残害修士。然而本座手里,是这两名修士的亲笔血书,上面清楚写到,一切受海沙阁的指使。”
一语未了,座下弟子怒气填胸。
马刚真人眯了眯眼,随即摆出一脸正色,“为师已与镜花峰、风回峰、不动峰都好了,明日待庄七出现,我们便揭穿瑶族和海沙阁的真相,还庄师侄一片清白!”
话落尽,便是一片齐喝!
风回峰
风破尘猛地灌了口酒,望向擂台上浩浩荡荡的弟子。
“事也简单说了,现在我就说一句话,庄七九亥乃我好友,崔耿是他们至交。人,我救定了。但此是凶险,我们不仅要和上元峰的打,还要和正道,和瑶祖打!跟不跟,你们自己选!”
擂台里弟子传出哄笑:“风师兄你说什么笑话,当初大师兄他俩成婚,我们连洞房都没闹呢,可不能让他们就折了”
话刚说完,擂台上的哄笑声更大。
将一副正事,活脱脱说成笑话。
风破尘收起正色,跳起来指着刚闹腾的弟子骂道:“你们这群兔崽子,有本事到时候跑九亥面前说去,看人家两口子不揍死你们!”
哪知弟子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大师兄成婚那天,酒都是我们亲自搬的,哪会怪我们!”
说罢弟子们又开启玩笑,“眼看就到明日,今个师兄师弟们,不妨在最后赌一赌,就睹明个儿我们能不能活着回来!”
“赌就赌!”
“我赌明日我们不仅能回来,还能向庄师兄讨杯酒喝!”
“哈哈,我也来一个!”
风破尘又大口灌了口酒,随即便将酒往地上一砸,从座上一跃而下,大喝道,“我就赌师父葫芦里的千年醉!”
“哈哈,大师兄好手笔!”
深夜,几座上峰都在此刻,达成某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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