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注1:角色死亡预警。

    注2:『全境守护者』称号出自马丁老爷子的《冰与火之歌》,太喜欢这套书了请容许我以膜拜的方式cue一下(づ ̄3 ̄)づ╭

    这段时间各处局势都平静而稳定,边境防卫军的休假时间又开始逐渐恢复正常。每个月底阿斯兰准时一飞回主卫,就赶紧回家去陪孩子。伊扎克虽然酸溜溜地嫌弃阿斯兰都没以前那么关注他了,但本着总不能和亲儿子吃醋的想法,也只有默认。

    阿斯兰拜托基拉帮忙搜寻的书还真的弄回了几套,每次大老远从地球那边寄过来后,伊扎克都帮他把包裹放在公寓里,找了客厅的角落堆着,等阿斯兰自己回来亲自拆。

    两人多少还是会在每月相聚时挤出时间,找一两个晚上特意去那边过夜以便独处。要是收到书,阿斯兰自然是很高兴的,休假回来整理的时候总是成就感满满。

    阿斯兰把当时弄坏的伊扎克的那些书抄下来的目录放在书柜里,补回一套就划去一条。他自己也有在那些网站上淘些感兴趣的旧年出版的书,拍下来后同样往公寓这边寄,居然慢慢地也将阿斯兰拥有的那部分书柜几近塞满。

    伊扎克平时要是闲了,也会跟着翻翻阿斯兰的那些书。他发觉最近对方总是抱着一个系列在看,巨厚的一本本摞在床头柜上,去轮值的时候还要带上一本跟着走。砖头似的厚度配上精装的外壳,拿在手上份量不轻。古旧的封面上有些污渍和划痕,再一看出版时间,是很久远的年代产物。

    瞧阿斯兰看书时那一脸有滋有味的模样,有天晚上伊扎克好奇地问道:“这书好看?”他曾翻过几页粗略浏览了一下,人名地名一长串让他有点犯晕。封面上的书名写着《冰与火之歌》,卷名是《列王的纷争》,看起来是第二卷。

    阿斯兰很努力地抱着啃完了一本,大概在要塞里晚上闲暇时间反而要更多些。回来休假时除了陪孩子撸狗子,还要陪妈妈聊天,剩余的时间留给伊扎克。基本上看书也就是趁着伊扎克洗澡的那半小时左右偷个闲翻几页,一天天下来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是既然伊扎克问了,阿斯兰当然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说道:“好看的!”他这就在床上翻个身侧躺着,比划着和伊扎克大致说了说剧情,并且说,“书里有一种称号叫『全境守护者』,我很喜欢的,又酷又帅。”他说着笑笑,“要是zaft也有这种称号就好了。”

    看阿斯兰那副认真的表情,伊扎克也笑了:“那我给你颁一个全境守护者勋章不就得了。”

    阿斯兰一愣,问道:“真的吗?”

    “这还能有假?”伊扎克想不过勋章嘛总得有个大概的模样让他参考一下,他将阿斯兰在床单上扯得同自己靠得更近了些,凑过去亲了亲人家的前额,“你再给我细说说这书里的人物什么的,我刚才翻了翻,名字太多记不住。”

    “唉呀,这个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嘛。”阿斯兰想想就把几大家族的姓氏啊、家徽啊、家族箴言还有彼此间的恩怨情仇之类的都说了说。什么龙啊、狮子啊、鹿啊听得伊扎克一头雾水,心想这是开了个动物园吗,关系网还真是复杂啊……但是看到阿斯兰一脸认真地在那里边说边比划,他又觉得,嗯,哪怕左耳进右耳出,光是欣赏这张脸也是很值得的。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身体互相紧贴又在床上躺着,某人很自然地就想到了一件事,抚在对方后背的掌心浮上了些热度。还在那里滔滔不绝的阿斯兰停下话来眨眨眼,默默感受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埋怨道:“你、你根本没在好好听……”

    “有的有的。”伊扎克闭上眼将唇送了过去,把对方后面的话都堵回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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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阿斯兰x伊扎克,阿斯兰x伊扎克,阿斯兰x伊扎克】的car!不拆不逆ay最大!

    不删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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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们默契地决定将接下来的时间,都留给更为美妙的亲密接触式体验。

    隔天伊扎克上班摸鱼,画了个设计草图,在线找人单独加急定做了一枚勋章,正面的图案是狼与盾和鸢尾花。大概前后花了三天左右的时间,还赶上在阿斯兰回边境之前,让伊扎克拿来炫耀献宝。

    收到对方递来的盒子时,刚开始阿斯兰只以为是个什么小礼物。没料到打开一看,居然就是前两天晚上和伊扎克说过的全境守护者勋章。他在脸上笑开了朵花,将勋章拿出来,盒子扔到床的另一边,趴在那里翻来覆去上下左右地打量了许久。

    盾形的勋章上篆刻了狼形头部的侧面像,旁边是绕枝散开的经典鸢尾花图案,正中用环状浮雕字体写着『protectorofthereal这个称号。阿斯兰用指腹抚过那突起的立体质感,眼里光芒亮闪闪的,定定地很久都没有说话。

    伊扎克看他这反应,在旁边侧躺着用手撑住脑袋,想想问道:“不喜欢?”

    “嗯?”阿斯兰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说道,“怎么会,我很喜欢!”他又一次被伊扎克的行事风格所折服,这人一向说到做到从来不拖泥带水。收到这样的礼物阿斯兰真的非常开心,但还仍是好奇,“这得要设计图才能做得出来吧?”

    “那是!”伊扎克的鼻子都快顶到天花板去了,然后听到阿斯兰问谁画的设计图?他心里喊道你可终于想到要问了啊!这就回答说,“当然是我!”

    满脸『快点夸我』这副表情的人听到爱人发出犹疑的问句:“真的?……我不太信……”

    伊扎克抽了口气同他对视着:“草图是我画的啊!不给示意图,人家怎么设计?”

    憋笑中的队长大人说:“那你现场给我画个看看。”

    伊扎克腾起身跳下床,到处找了纸和笔来,他趴回床上,垫着床单在纸上画了个狗头。

    凑在一边的阿斯兰笑得要打滚了,阿雷克斯随手画的小狗都比这要像。他狂笑得直抽气,变着法地夸道:“你这不愧、不愧是……”阿斯兰抖着肩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形容词,“真是个灵魂画手啊!”

    然后阿斯兰被某人假装凶恶地一把按到床上压着,嘴唇上被狠狠地啃了一口,疼得阿斯兰不停地呼气。他报复般地揪着伊扎克睡衣的领口,也用力地咬过去,换来一声不爽的痛呼。

    两人紧接着就扭打起来,动作表情都和他们那宝贝儿子跟迪亚哥家小朋友对打的时候差不多,只是打了没几秒又对看一眼抱成了团,翻到被子的深处去了。

    那枚勋章在阿斯兰结束这轮休假后,被他包好收回盒子里,带到了舰船上,在自己的队长房间里细心地收藏好。

    在阿雷克斯年满三岁的时候,阿斯兰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是一个精心淘来的古董项链照片盒子,吊坠合起来是颗心,翻着摊开是四瓣心形组成的四叶草形状。

    阿斯兰把前阵子他们一家人特意拍的合照仔细地剪下半身像,一格一格地塞进去,帮阿雷克斯把链子戴到脖子上。

    旁边的另外一位爸爸送给儿子的礼物是游戏机,并且嫌弃阿斯兰这么多年还在沉迷海淘,上了瘾似的钱越花越多。艾萨利亚在靠近壁炉那头的沙发上坐着,撑住下巴望着心爱的小孙子蹦过来,将那个照片盒子翻给她看。

    等把孩子哄得开心了,让他回阿斯兰身边去蹭着时,艾萨利亚朝着嘴要歪上天的儿子说道:“你就是管太多,都说了阿斯兰在边境守着,闲的时候淘淘喜欢的东西,没什么不好。”

    伊扎克还在不爽,心想不就一个小盒子吗,哪有游戏机好玩,哼……阿斯兰知道这人在吃醋儿子更喜欢他送的礼物,闹别扭呢。他将阿雷克斯抱到腿上坐着,自己用肩顶顶伊扎克,等那人不甘不愿地瞥过来时他说道:“孩子还小不会玩这个,你玩着我带他一起看。”

    艾萨利亚瞄了他们一眼,笑着摇摇头。倒是伊扎克找到台阶下,就不再哼哼唧唧,也歪着肩顶回去。然后他和阿斯兰对望一眼,终于笑了出来,埋头手快地将游戏机拆出来,接了电源开机验货去了。

    阿斯兰心想这人送三岁的孩子这种东西……分明就是自己想玩嘛!他揉揉阿雷克斯的脑袋,在他耳边小声说:“以后千万不要学伊扎克这个坏爸爸。”

    艾萨利亚听到他在嘀咕什么,笑笑没说话。门外突然一阵闹腾,是巧克力不知道什么时候窜了进来,它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蹭蹭各位大主人和小主人,似乎是在花园里逛得有些累,便趴到艾萨利亚脚边,哈着气窝住不动了。

    撸起狗子的艾萨利亚看着儿子们,那边一个在认真玩游戏,一个抱着孩子给他解释这小人是干嘛的,手上的枪在打坏人,逗得阿雷克斯不停发出笑声。阿斯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孩子,不时去他头顶亲亲那些毛绒绒的银发。

    一家人相聚的静谧时光实在难得,若是时间就此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艾萨利亚默默想着这些倚到靠背上,视线转向窗边时,映入满眼温柔的阳光。

    她坐在那里,不自觉地就轻声笑出来。

    地球圈和plant之间的关系,在吉尔伯特迪兰达尔成功连任后不久,就再度变得紧张起来,国际局势一天一个样。

    听闻蓝波斯菊的理事要换人,plant对此自然是非常关注的。据说即将上任的那位是个激进派,早先就有诸多对coordinator非常不友好的言论。

    plant一方绷紧了神经,果然那位新理事上台后,和联合一起收紧了很多政策,加大了对plant的各方压力,边境又开始不断遇袭。

    战势不知不觉重新走到了一触即发的边缘,伊扎克却和吉尔伯特出现了严重的理念不合。伊扎克以国防部长的身份站在主战派一方,而吉尔伯特身为最高议长,还是力主以谈判为最优先。两人在评议会和军部各有各的拥护者,一时间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

    伊扎克的身后有部分激进派议员和整个军部的支持,吉尔伯特对着他也只能默默叹气。两人私下对谈的时候,吉尔伯特对伊扎克说道:“打战从来就不是上位者动动嘴皮子就行的,死去的那些士兵,需要有人来为他们的生命负责。”他看了看这个一脸坚决表情的年轻人,微微地摇了摇头,“伊扎克,你是亲自上过战场的军人,我刚才说的话,你一定能明白。”

    而伊扎克却是不肯认输:“正因为上过战场,才更清楚现下的情况,coordinator就算主动退让,natural也会得寸进尺的。”他从吉尔伯特眼前的椅子上站起来,看到那位黑发的议长大人皱着眉跟随他的动作抬起头,伊扎克挺直背脊,“既然我代表着军部,就敢说一句,zaft的军人不会害怕打战,我们绝对不能让之前的悲剧再重演。如果要有人为士兵们的生命负责,就由我亲自来。”

    吉尔伯特望着伊扎克,很久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愿意再说,又或者是无话可说。

    那天的单独相谈就这么不欢而散,吉尔伯特坐在那里,无言地目送着那位下属敬过礼后转身离开,他却是再也叹不出来。

    事后伊扎克和基拉做了一次公私混杂的连线通话,他想知道同样在最近受到联合一些非难的orb有什么打算。基拉如伊扎克所料,和他意见一致,那个如今已经完全成长起来的棕发青年一脸坚定地表示:“orb不会主动挑事,但绝对不怕事。如果国家领土和主权受到侵犯,我们一定不会低头,要坚决地反击回去。”

    orb和plant都在联合手上吃了不少亏,当然知道一味的退让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好一点的待遇。那些得寸进尺的家伙永远也不会满足,一旦coordinator示弱,就会被对方变着法地踩上来欺压。

    和基拉结束交谈后,当天晚上伊扎克又给远在要塞的阿斯兰打了电话,说了说他今天跟迪兰达尔吵了一架,以及和基拉通话的事,同时问道:“你怎么看?”

    最近边境形势不好,防卫军的休假再度被全部取消,他们已经近两三个月都只能隔着屏幕来交谈。但是说到国际形势这样的话题,军人的敏感还是立时就让阿斯兰站直了身体。他望着伊扎克的眼睛,问他:“你想打吗。”

    伊扎克毫不犹豫地回复道:“想的。”他看到阿斯兰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就顺着说了下去,“我们绝对不能再让联合踩在coordinator头上,如果战争怎么都避免不了,那么抬头迎击就是。”

    听到这话阿斯兰笑了笑,对伊扎克说道:“你想打的话就交给我,我帮你把他们打得按头爬到谈判桌上来。”

    这一次换成伊扎克笑了。

    不久后重新开启的这场战争在地球圈和太空里打打停停,plant驻守边境的防卫军面对的压力一直很大。国防部长本人无惧无畏地始终站在主战派一方,导致国际舆论对于伊扎克玖尔都颇有些微辞,甚至将他和当年的萨拉委员长拿来做比较。

    但伊扎克在本国内的支持者还仍是很多,无论最高评价会还是军部甚至是民间,认为plant绝对不能再一次步当年后尘的呼声十分高。毕竟在迪兰达尔上台前,卡纳巴代理议长签订的juniusseven条约形同卖国,让plant一方的coordinator被迫做出了过分到发指的让步。

    这一战若是不打,就代表着他们要继续任人欺凌。很多有血性的年轻人都是玖尔部长的坚定拥护者,那阵子全国上下申请参军的人数暴涨到近几年来的新高度。

    然而zaft在地球和月球的基地都在不间断地遇袭,几个月后战火一路漫延到了边境线。联合派出许多新型机和几艘刚下线的舰船,虽然防卫军早已做好了迎敌的准备,几轮势头猛烈的进攻下来,却还是几乎被联合军毁掉了整个雅金杜维要塞。

    因为事关plant国土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国内紧急连线从要塞接了信号画面,直接在新闻上进行播放。

    要塞半毁后通讯一时中断,伊扎克急着下令,让人从战场上的上继续调取画面。信号刚一恢复,所有人却都同时看到,萨拉队长的座机在联合军新舰的主炮前,拦下了开向残存要塞的又一次炮火。

    几年前阿斯兰的座机从saviour更换为infinitejustice,但主基调的深红色一直没有变过。伊扎克知道他绝对不会认错,一时间在电视屏幕前整个人呆住。迪亚哥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冲上前扶住他。

    漫天游离的液态火光些微消散后,毁去大半的infinitejustice的驾舱暴露了出来,画面随即再度中断在那台名为iulse的机体冲上前的那一刻——是提供信号的也被击毁了。

    新闻紧急切入整合最新战报的内容,最后防线若是被联合军突破,也就意味着zaft的全线溃败。整个plant都为此沸腾起来,有人说是由于伊扎克玖尔太过激进,非要和联合开战,才导致了这个后果;也有人站在伊扎克玖尔一方,认为就算coordinator低头,联合也照样会来强行进犯,这种模式多年以来从没变过。

    外面的舆论吵得不可开交,伊扎克却因为太过激动且受到了刺激而晕倒,被送进了医院。他醒来的时候诗河和迪亚哥都在,两人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敢瞒着伊扎克。迪亚哥告诉他,阿斯兰被紧急送回主卫了,目前也在中心医院里,但是情况很不好……

    伊扎克从病床上爬下来,强撑着要去见阿斯兰。迪亚哥将肩膀借给他,扶着好友一路去了阿斯兰的病房。艾萨利亚守在这里一直掉眼泪,见到儿子醒了她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惦记起身边的这一个,顿时眼泪掉得更凶了。

    医生和护士站满了一房间,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表情。伊扎克默默地靠过去,艾萨利亚将床边的椅子让出来给他。医生在一边从护士手上将记录着汇总过的诊断报告的电子板接过来,小声地照着给部长大人念了一遍。

    伊扎克整个人即无力又茫然,依稀听懂医生在说阿斯兰全身多处骨折,内脏几乎都震碎了,能从边境一路撑回主卫已经很不容易。并且这情况无法进行抢救,因为根本没有手术指征了——这人现在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医生希望家属能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考虑,签字同意放弃救治。

    听到这种话伊扎克猛地站起来,揪住了医生的衣领,艾萨利亚担心他闹出什么事,幸好迪亚哥帮着上前将伊扎克拦下来。艾萨利亚按着儿子的肩,让迪亚哥在这里一起陪着,她自己和受了惊吓的医生护士一起离开了病房,到走廊上去相谈。

    整个病房顿时安静了下去,迪亚哥没敢凑上前,他退出了些距离站在伊扎克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心里难受得直颤抖。一场战争将这两人生生分开在互相远离彼此的地方,就在前几天,伊扎克还和他抱怨说阿斯兰好一阵子没休假,不能回家见一面。

    结果现在他们终于再次面对面,却是这么个情况……迪亚哥深吸了口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么默默地干站着。

    在这样的距离下,伊扎克只看到阿斯兰身上全是渗血的绷带,在氧气面罩下不停地喘息,眉间紧蹙表情里满是痛楚。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能做些什么,只好尝试着呼唤对方的名字。

    伊扎克叫了很久很久,阿斯兰才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挣扎着睁开没有被包扎起来的那只眼睛,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

    阿斯兰无法开口说话,眼里有泪缓缓地滑落,他的手也抬不起来,只能努力地动了动手指。

    伊扎克哭着握住了阿斯兰的手,被对方用最后仅剩的一丝力气,在他掌心里画出个不成形的圈。然后阿斯兰颤抖着用指尖点进去,缓慢地戳了两下。

    伊扎克这才想起当年阿斯兰和他约定过的事,他泣不成声地握着对方的手,发出声声哀求:“不要这样对待我……”伊扎克跪在床边,将头慢慢压下去,抵在阿斯兰的手背上,“我没法签这种字,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迪亚哥难过得躲出门去,听到医生还在和艾萨利亚谈话。那位医生满脸无奈地说:“实在没人签字,也就只能这么拖着,等萨拉队长自己断气……过程不会很长,但对他来说极为痛苦……”他说到这里不得不停了下来,眼前的这位夫人憋红了眼眶朝他做了个动作,意思是请别再说了。医生只好识相地住了口,同时一筹莫展地干巴巴站在那里。

    顿了一会儿艾萨利亚哭着问医生:“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知道这确实太难了,伤成这样被送回来,还能挺到和伊扎克再见上一面。对阿斯兰来说,这一路都在承受着无比痛苦的折磨,可是他们又怎么能甘心什么都不做呢。

    然而艾萨利亚只看到医生用满脸遗憾的表情,朝着她摇了摇头:“这是已经多方会诊的结果了,所有医生给出的建议都是尽量让萨拉队长能走得体面有尊严。只是这需要家属进行配合,有人签了字我们才敢用最高效强力的镇定药物,这样至少他在最后的时间里能舒服些。但就算不同意签字——顶多也就挨过这个晚上了。”

    医生停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他知道自己说得也足够多了。在医院里他们看惯了生老病死,这样的劝说也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例行公事罢了。接下来就只能等待家属做出决定,除此以外别无它法。

    但他仍是想起病房里的那位部长,只得又说道:“夫人,您也劝劝部长吧,毕竟……”看到艾萨利亚泪流满面地闭上眼轻轻点着头,医生再次噤声了。

    正好在这时冲出病房的伊扎克听到最后几句话,上前一把扯着医生吼道:“你们技术不行凭什么劝我放弃?!”要他签字放弃抢救阿斯兰?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被揪着的医生一脸惊恐,但仍是强做镇定地回复道:“不愿意相信我们的话,可以试试去找别家医院……”伊扎克狠狠地手上一翻将他推开,迪亚哥眼快地上前将人扶住。他冲着朝他看过来的人抱歉地摇摇头,意思是别和部长大人计较。

    医生虽然委屈,但也还能勉强体会家属绝望之下失去冷静的心情,此时要对方顾及太多明显要求过高。医生只好整理了一下衣领,迅速退出好几步。

    迪亚哥又靠过去贴住伊扎克,拽着他不断地告诫着要冷静。他这时候想起来是不是可以找基拉帮忙,让orb首都那边的医生帮着看看诊断报告。orb不单是军事强国,医学方面也很发达,相关技术这块一直走在世界最前端。

    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orb也一直是联合这次挑起战端多线进犯的国家之一。plant在遭到这波攻击时,orb同样也在受袭,两边互相都腾不出时间去关注对方国家的情况。更不用说此时找过去,像基拉这样一定要亲自上前线的武官,是不是有空回应。

    无论如何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迪亚哥先是找了情报处和新闻媒体那边的熟人,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目前首都那边的攻击暂时被击退了,但基拉本人好像是受了伤。具体情况没有公布出来,所以国外的人确实不太清楚。

    迪亚哥急着打基拉的手机,提示音是对方正处于关机状态。他只好又找米莉帮着联系了一下拉克丝,那边倒是很快给迪亚哥打了手机回复过来,同时告之他,基拉先前在前线受了伤,但伤势不算重,做了缝合后因为麻药还没完全退,正在休息。

    拉克丝在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说道:“阿斯兰的事,基拉暂时还不知道。”凭着这句话迪亚哥算是明白,就连orb那边也都知晓,几个小时前plant边境的这一场仗打得有多惨烈了。新闻同步跟着战场上传输的画面播出,全世界都能看得到……

    也就是基拉同时也在那边为了保卫orb而拼命,分不出神来关注。迪亚哥磨了磨唇,把打扰对方的来意说明了,拉克丝立刻说道:“把诊断报告发来吧,我托人看一看。”

    迪亚哥哽着嗓子跑去护士台,找了护士来对线,通讯被转接了过来投放在屏幕上。近20分钟后那边的会诊结果出来了,orb的几位医生都很惊讶地说:“这样重的伤势,居然还撑着吗……”

    听到这话迪亚哥的脚开始软,伊扎克就站在离他不到半米的地方,既害怕又期待地等了这么好一会儿,此时也整个人要瘫了。迪亚哥一只手将他揽过来,强行靠在自己身侧。

    orb那边的医生们左看右看,都很清楚这位伤势严重的人是什么来头,一时也不知道谁能来做个总结陈述。

    最后是中间一位年纪看着最大的医生站出来说:“家属还是尽快考虑一下临终关怀的事吧,这种级别的伤情对他本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八成现在话都说不出来,也没法让你们明白……”

    医生停了一下,看看那位像是在发呆的银发部长,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叹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回去了。

    这趟连线彻底打破了伊扎克心底的最后一丝幻想,连带着那微弱的希望都碾得粉碎。他茫然地靠着迪亚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愣愣地看着地板,既不动也不说话。

    和医院的远程通讯挂断后,拉克丝这边还在手机上等着迪亚哥反馈结果。听到对方颤着声大概说了说之后,她长长地呼吸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去告诉基拉,不能让他被瞒着……阿斯兰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

    她怕基拉错过和阿斯兰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只想着无论如何,这时候都要把对方从病床上拉起来才行。

    拉克丝也哽了嗓音再说不下去,迪亚哥听到她那边传来很多杂音。大概等了十多分钟,基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哑得像是干涸了一般地问道:“迪亚哥你在吗?”

    迪亚哥喘了一声回答道:“我在。”拉克丝在那头轻声地把阿斯兰现在的情况告诉基拉,字字句句都一声声地砸在电话两端的所有人心头。

    基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是靠近了手机,对迪亚哥说道:“你把视频打开,让我看看阿斯兰吧……”迪亚哥依言抖着手,试了好几次才按到视频键。他扶着伊扎克一路又回到了病房,一边注意着将对方先搀到椅子上坐着,自己把手机对到床头,让基拉看到躺在那里的人。

    阿斯兰已经没有自主意识了,只是躺在那里,胸口起伏时出气的动静比吸气还要大。基拉喊了好几声他的名字,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基拉的声线里渐渐染上了泣音,拉克丝在旁边劝慰般地倚着他,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

    隔了一会儿基拉突然问:“……伊扎克在吗。”迪亚哥连忙将手机又转过去,对着完全没有任何动作的人。伊扎克抽了口气看向他,基拉这次是真的哭出声来,伊扎克认识对方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这个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基拉强忍着身上和心里的痛,断断续续地对伊扎克说:“他太痛苦了……别让他这样疼下去,拜托了、只有你可以……”

    基拉突然喘息着动作很大地弯下腰去,拉克丝担心地扶住他。迪亚哥看基拉也快撑不住的样子,赶紧让拉克丝劝他去休息。

    等电话挂断后迪亚哥回头看向伊扎克,对方却是咬着唇不说话。

    艾萨利亚让管家帮着派人把阿雷克斯接来了医院,想着到了这个地步,该让他和阿斯兰见上最后一面。

    此时外围的战事还未停息,萨拉队的残部除开撤下前线的伤员,其他人都还在继续奋战。

    收到消息的吉尔伯特赶到医院待了几分钟,向玖尔家送来慰问。另外和阿斯兰有交情目前又还能挤出时间前来的,只剩下身在首都驻防圈的海涅。他做为faith在这种紧张的局势下也还是迅速赶来了一趟,虽然他本人是以探望的名义而来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道别。

    接近凌晨时分,阿斯兰还在苦苦地支撑。所有人的心里都是焦灼不堪的,想着劝伊扎克就这样放手吧,继续拖下去对阿斯兰本人而言,实在太过不人道。

    护士每隔一会儿就要进病房去帮他清理一下时不时咳出来的血,氧气面罩上满是白雾,一旦血水灌进气管,立刻就会引起窒息。

    可是这时候大家却都觉得,说不定这样走了,反而更轻松一点。毕竟这么重的伤势,身体上的剧痛才是最令阿斯兰感到难熬的……

    艾萨利亚抱着哭肿了眼睛的阿雷克斯,在走廊的椅子上站起身,她深吸一口气:“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了……我来签字,我是阿斯兰的养母,我能签……”她紧抿了一下唇,声线颤抖地继续说道,“就算以后伊扎克恨我也没关系,不能再让那孩子受这样的苦了……”

    迪亚哥帮着她把阿雷克斯抱过来,小朋友一头扎进他怀里,委屈又难过地默默掉眼泪。而迪亚哥却只想着,阿雷克斯还不到六岁,阿斯兰本来陪伴他的时间就少,现在又……他揪紧了心,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待到艾萨利亚打算跟着医生去签放弃抢救协议书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开了。众人纷纷投过视线,伊扎克从里面慢慢走出来,朝着站在妈妈身边的那位医生说道:“我签字。”

    旁边的护士瞄了医生一眼,偷偷用眼神向对方请示。那边朝着艾萨利亚看看,随即对护士点点头,意思是就让部长大人签字吧。于是护士战战兢兢地递过夹板,指着协议最下方某条下划线的空白处:“——部长,请您签这里。”

    抱着阿雷克斯的迪亚哥靠了过去,但也想不出来自己能说些什么。他静静地看着伊扎克站在那里,接过护士递给他的笔,在那份协议上定定地看了好几秒。

    伊扎克用力握着笔的手在不停颤抖,但当他下笔的那瞬间却再没有一丝犹豫,飞快地签下了名字。

    阿斯兰在军部登记的紧急联系人和遗产委托处理人都是伊扎克,除去身为阿斯兰养母的艾萨利亚外,他是唯一能合法签字放弃抢救的人。迪亚哥也曾听伊扎克抱怨过,说几年前阿斯兰因为战友遇到类似的事,和他提过这种要求。

    只是当时谁都没能料到,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吧……迪亚哥将脸别开,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脸上的泪。

    签名到位之后,医生立刻开出了加量的强效镇定剂。注射刚结束不久,阿斯兰便很快平静了下来,眉心不再紧蹙,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

    大家都只想把他最后弥留的一点时间留给伊扎克,医生和护士们都退了出去,病房里再没有人能打扰他们。唯有迪亚哥站在半开半掩的门外,他怕伊扎克缓不过来要出事,在将阿雷克斯交还给艾萨利亚继续抱着后,就独自沉默地守在门边。

    然而伊扎克只是那么坐着,握住阿斯兰的手,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表情终于舒展开的脸。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也不愿意再去想。可是待到每每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始终在回忆着他们过去在军校里的点点滴滴。

    经历了那么多,他们好容易才兜兜转转地在一起好几年。可是这次再会之前,却甚至连续几个月没能见面,只能通过视频说几句话。

    上一次通话的时候,阿斯兰还在说着有空要休两天假,回来陪一陪家人。伊扎克怎么也没料到当时通讯结束前,那人留下的笑容竟然一眼万年。

    如今从生离到死别,也不过是仅仅一小步的距离。

    伊扎克无声无息地流下泪来,直等到天色有了第一丝亮光,阿斯兰本就微弱的呼吸渐慢渐缓,监视器上的心电图慢慢变成了一道直线。

    他终究是告别了所有他爱着、同时也爱着他的人,在睡梦中平静地离开。

    迪亚哥听到拉长的嘀声在耳边回响时抬起了头,干涸了好一会儿的眼里,又有泪忍不住落下来。

    伊扎克还是那样安静地握着阿斯兰的手,迪亚哥默默看了看表,替他记下了阿斯兰离开的最后时间。

    议会那边传来消息,外围暂时停战了。是真飞鸟带着萨拉队的残部不曾后退一步,和其它几支精英队一起,守住了前线的阵地。

    当队员们得知队长不在了,都难过得恨不能赶来医院。但目前大家离不开正在清点集结的阵线,就只能让两个队员做为代表,将舰船上队长平日里用来替换的军服送过来。

    护士们进来帮着阿斯兰清理身体的时候,迪亚哥强行将伊扎克拉了出去,他私心里不想让伊扎克看到阿斯兰最后的那副样子。因为这样的动作,伊扎克终于有了激烈一点的反应,哭着扯住拦着他再进去的迪亚哥,想要打他。

    迪亚哥却是咬着牙,坚定地站在伊扎克正前方,对他说:“你打死我也行,阿斯兰一定不愿意你看到的……”他看着伊扎克在自己眼前灰白了脸色,慢慢瘫下去,认识对方这么多年,迪亚哥从来没有在伊扎克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扶着伊扎克,将他搀到走廊外的椅子上。阿雷克斯从艾萨利亚怀里拱了过去,儿子身上的温度让伊扎克找回了些理智。他将孩子抱到腿上用力搂在怀里,低下头靠在那副稚嫩的肩膀上埋着脸,不再说话。

    阿斯兰最后穿上身的军服,是迪亚哥帮着护士一起替他换好的。时局如此没法做些多余的告别仪式,匆忙间也只能定在两天后火化结束就直接下葬。

    期间伊扎克回了趟公寓,想着整理些什么东西给阿斯兰带着一起走。可是找了半天,除了当年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自己在阿斯兰的坚持下买给他的永生花标本,什么也没有……

    伊扎克给阿斯兰定的墓地在他父母附近,是个双人墓。艾萨利亚和迪亚哥知道这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现下总也不好多说。

    火化那天还是到场了一部分特意请了假赶来做为代表的队员,真把阿斯兰留在舰船上的私人物品装在箱子里送来,对伊扎克说道:“要塞毁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队长在那上面的房间里有没有留下什么……”

    伊扎克从他手里接过装了私人物品的箱子,点点头意思是谢谢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大家都知道部长和自家队长的关系,这个时候若还要勉强他来应答,实在太过分了,这就安静地都站在那里。

    简单的追悼仪式结束,身着黑色素服的艾萨利亚站了出来,她身上唯一的饰物是当年阿斯兰送给她的珍珠首饰套装里的项链。艾萨利亚代表玖尔家对着众人道谢,同时说道:“劳烦大家在这种特殊时期特意跑这一趟,接下来的时间我们一家人会在这里等着火化结束,各位请回吧。”她朝着渐渐离去的人群微微倾身示意,伊扎克却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平静得过了头的样子,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安。

    担心着伊扎克的状况,而且自己也是阿斯兰的好友,迪亚哥自然在众人离开后还是留下了。

    火化结束工作人员让家属去入殓,伊扎克从椅子上站起身,让妈妈带着阿雷克斯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迪亚哥不忍心伊扎克一个人面对这些,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多不上嘴。他只能又像在医院里时那样,站在门口看着,心想好好一个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副几近完整的骨架,换位想想,真的接受不了……

    他怕伊扎克撑不住会崩溃,可是操心了半天,却只看到那个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一点一点地把骨架都碾成粉末。那动作缓慢而慎重,但却并不凝滞。

    伊扎克用小型防水袋装了一点骨灰,收好束口放到外套的口袋里,然后低头碾着其它的部分。

    工作人员看到一侧小腿的部位下方,有两颗没完全融化的医用钢钉,于是用工具拨了出来,问道:“这个要一起入殓吗?”

    伊扎克顺着那方位看过去,顿了几秒轻声说:“给我吧。”他将那两枚钢钉也一起收进口袋里,又安静地继续手上的工作。

    入殓结束后阿雷克斯摸了进来,抱着伊扎克的腿问他:“我能给阿斯爸爸带点东西走吗?”

    伊扎克在面对着儿子的时候,总算能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他蹲下去问:“你想给他什么?”

    阿雷克斯将阿斯兰几年前买给他的那个相片盒子吊坠从脖子上摘了下来:“是我们全家的照片,让阿斯爸爸带着走,就永远不会互相忘记了。”

    伊扎克哽着嗓子点点头,门边的迪亚哥别开脸在那里深呼吸。阿雷克斯把吊坠递给伊扎克,看到对方将盒子打开后,又挑了阿斯兰的那张照片出来还给他,同时说道:“这个你留好,带在身边才不会忘。剩下的给阿斯爸爸带走,就当是我们都在陪着他。”

    阿雷克斯用两只手捧着那张小小的半身照片,吸着鼻子点了点头。

    伊扎克起身后将吊坠盒子盖好,放进骨灰瓶,又弯腰抱起阿雷克斯,和他一起看着工作人员将瓶口封上。

    之后一家人去了公墓,伊扎克蹲在旁边整理了一下真交给他的箱子。在里面看到当年自己给阿斯兰定做的那枚徽章,一个过塑的夹了两片玫瑰花瓣的书签,还有一小块上面签了伊扎克名字的石膏。

    伊扎克不知道阿斯兰怎么会留着这些,他抿着唇将东西收回箱子里,只拿出一张阿斯兰小时候和父母的照片。伊扎克将那照片放到了骨灰瓶旁边,墓地便这样暂时封上了。

    下一次这里开启的时候,就是我来陪你了,伊扎克在心里这么想着。

    晚上迪亚哥担心伊扎克会想不开,跟去公寓里盯着对方不放。其实迪亚哥本以为阿斯兰的死会让伊扎克很疯狂,起码也该表现得很崩溃,然而那个人只是默默地在书房里整理东西。

    迪亚哥看到伊扎克把今天真送来的箱子直接放到了办公桌下面最大的隔层里,阿斯兰的那些书和便签之类、还有很多小时候他同基拉的合照,以及军校时期的照片和毕业照都被伊扎克理好,分别放到阿斯兰的书柜里还有抽屉里。

    做完这些他就只是坐在椅子上靠着靠背,仰头倚在那里,抬眼看向高高的书柜顶端。

    迪亚哥摸不清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很难过的情绪肯定是有的,但这完全不像是他想象中的伊扎克对于最亲近的爱人离去时会做出的反应。

    太安静了……迪亚哥想着,但却也明白这并没有什么可指摘的。阿斯兰的放弃抢救协议书是伊扎克亲手签的,他想无论怎样,伊扎克只会宁可自己和阿斯兰的立场互换。

    只是现在走的人是阿斯兰,被留下来的是伊扎克,谁都不会认为这是伊扎克的错,只希望他自己也能这样想就好了。

    伊扎克在公寓里躺了几天没有去上班,谁来劝慰都不理会。他写了辞呈直接发给吉尔伯特,最后议长大人只能亲自来了一趟,进了卧室的门就站在那里,看着赖在床上用被子裹住自己的伊扎克不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儿反倒是伊扎克先开了口,他翻个身头发乱七八糟地翘着,半撑起身用像是几天没沾过水分的嗓音哑着说道:“你总在说打战的话会有很多人死去,就得有人来为那些逝去的生命负责。以前我不懂,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会负责的,我辞去国防部长一职。”

    吉尔伯特叹口气在床边坐下,伊扎克本以为他要说教,谁知吉尔伯特只是说道:“我能懂你的心情。”

    伊扎克苦笑着反问:“你懂?”

    吉尔伯特扭头瞥了他一眼:“我也在战争中失去过心爱的人,而且是两次——同一个人。”

    这话让伊扎克莫明其妙,心想同一个人还能死两次?当然他也没好意思直接问出口。吉尔伯特面对着墙壁,默默地说起尘封的往事。

    曾经那个人在战场上他不知道的地方死去,没多久后对方当年亲自托付到自己手上的最珍贵的人又一次离开,让他体会了两轮刻骨铭心的离别,一时也不知道哪一种更令他难以接受。

    但现在回头看看,也照样挺过来了。吉尔伯特露出个不算笑容的笑容:“谁都有自己的伤痛,不管多深爱多难受,这世界就是这样,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成的。被留下的那一个总得站起来,继续走下去。”

    对此伊扎克说不出半句话,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吉尔伯特望住他:“你的辞呈我批准了。”但顿了两秒,却又说道,“伊扎克,到我身边来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顶头上司:“???”

    这一次吉尔伯特却是真心地笑起来:“我来带你看看这个真实的世界,送你站到更高的地方去。”

    伊扎克望着吉尔伯特朝他伸出的手,犹豫着动摇着却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对方。他从被子里爬出来跪在床上,抓住了起身站在床边的人。

    掌心相叠的那个瞬间,世界的模样,仿佛就此在眼前展开。

    吉尔伯特离开的第二天,伊扎克便重新回到评议会上班,所有人都以为他再次振作了起来,对此自然十分高兴。

    然而接下来政府和联合代表之间的和谈,伊扎克却全程没有参与。民众们都认为伊扎克玖尔被吉尔伯特迪兰达尔主导的政府放弃了,惴惴不安的人变得多了起来。

    而伊扎克只是专注忙于自己手边的政务,他亲自表彰了在这次战争中做出杰出贡献的军人——尤其是边境地区的防卫军。伊扎克特意为他们设立了一个称号,名为『全境守护者』。

    他用当初送给阿斯兰的那枚徽章做为基本蓝图,去掉了狼形图腾,换成zaft的标志,打造了全新的勋章。同时对在这次停战前最后的那场边境保卫战中驻守雅金杜维要塞的所有军人,存活的直接授予,阵亡的施以追授。

    这是伊扎克在军部做出的最后一项批示,他在临时重建的边境要塞,给代表们颁发了勋章。其中有在最后一刻奋力带领着重新集结的残存部队,为plant守住了边境的真飞鸟。

    他在战后晋升为白服,带着金边的制服加身后,配上成长了不少的拔高的身形,远远看去有那么点当年阿斯兰萨拉刚归国复职时身着白服的味道。

    真挺胸抬头接受了部长大人亲手递来的荣誉勋章,萨拉队残存旧部在重新整编扩充新血后更名为飞鸟队,真理所当然是新一任精英队队长。

    伊扎克将勋章别在真胸口,他扬起视线,问对方:“接下来有打算考虑调防吗。”

    朝着部长敬礼后,真说道:“不了,我原本便是追随萨拉队长而来,那位前辈最大的心愿,就是为plant守住边境。身为继承了那份意志的人,我会代替他守在这里。”

    伊扎克点点头,在他肩头捏了捏。

    授勋仪式结束后两人私下聊了聊,伊扎克对真说,自己没有去看阿斯兰最后的样子,那人离开时穿着的军服,甚至是迪亚哥和护士帮着换的……

    真却只是说:“这样也好,不看最好。”伊扎克看着他,真默默地望向虚空,说自己当年和最喜欢的人,甚至没能当面道个别。

    对方病得突然,离开前在医院里托人带出话,叫他好好生活,要记得他们在一起时最美好的那些时光。

    已经成长为青年的新任精英队队长红了眼圈,却倔强地强忍着没有掉下泪来,他轻声说道:“我会一直记得的,永远都不会忘。”

    伊扎克这才明白,吉尔伯特说的话是对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痛,而活下来的人,必须学会向前看。

    他叹口气,拍拍真的肩。两人握了握手,就此告别。

    之后伊扎克又找时间去了一趟阿斯兰在主卫基地里的宿舍,将对方留下的衣物收拾好,打包装进行李箱。离开时他在走廊外碰到海涅,朝着部长敬礼后海涅说自己准备申请调去边境,伊扎克问他:“为什么要去那里,首都防卫圈不是挺好?”

    海涅自嘲地说:“是挺好,安全啊。”两人都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海涅低垂着眼角说道,“在舒适圈里待得太久,战友们用命去拼尽全力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希望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

    然后海涅神情郑重地向眼前的部长再次敬礼,伊扎克抬手回过礼。两人在走廊上互相让出位置,擦身而过各走一边。

    隔天海涅的调任申请从吉尔伯特手上转到伊扎克这里,由伊扎克做出了最终的批复:同意。

    这场战争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死去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而仍存活着的他们依然要站直身体,仰头继续走下去。

    和谈还在进行期间,plant国家电视台在重要时段,播放了一则新闻:伊扎克玖尔从即日起,不再担任plant国防部长一职。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此引起轩然大波。由于没有后续报导,全国上下一片哗然,各国政府和媒体也格外关注plant这一轮的军事领导人变动。

    按理说军部本该反弹尤其大,但接替的新任部长是伊扎克亲自提携的在这场战争中升起的新星,战功和人品都很能服众,军部众人就此被安抚了下去。

    伊扎克在正式卸任前一天,前往军部在主卫的基地,对那里的官兵们做了最后一次演讲,具体内容没有向任何媒体公开。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自此安静地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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