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后的伊扎克在本家陪着妈妈和阿雷克斯住了一阵子,公寓很久没有去了,某天傍晚伊扎克对迪亚哥说想去那边看看,最近也跟着闲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迪亚哥二话不说,亲自开车把伊扎克接了过去。
两人在公寓门口看到角落里堆着几个包裹,上面落了细细的一层灰,应该放了有些日子。
迪亚哥凑近了蹲下看看,上面写的收件人是阿斯兰,他顿时吓得大气不敢出,话也说不出来。伊扎克却是上前打开了门,说道:“你帮着拿那两个吧?”他自己抱了小些的包裹边用肩顶着门,示意迪亚哥先进去。对方嗯了一声抱上包裹,埋头走进了玄关。
两人在客厅的茶几上一起拆了那几个包裹,都还是阿斯兰当时淘来的一些东西。最大最重的那个箱子是伊扎克亲自开的,里面用泡泡纸捆了一摞的书。
伊扎克整了整将书都拿出来,抱着去了书房。他抽出书柜里阿斯兰留下的那张字条看了看,发现手上抱的书,正是那上面还没有划去的最后两套。
当年被阿斯兰弄坏的书,这下终于全都补齐了。
邮寄的箱子里还有张明信片,迪亚哥整理泡泡纸的时候发现的,于是拿在手上进了书房递给伊扎克。两人一起看了看,寄件人在上面写着之前地球和plant开战,所以邮件包裹暂时不方便寄送。最近情况好了双边重新互通,这才能将书都寄出来。
对方同时表示道:希望没有给客人带来太多不便。
迪亚哥深吸口气,继续不敢说话。他看着伊扎克在书柜前站了很久,最终也只是把这明信片和阿斯兰的那张字条贴在一起放着,和那些书一并塞进书柜里。
合上柜门后伊扎克后退一小步,靠在书桌边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说道:“阿斯兰当年说过要补偿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书补齐的。现在、真的……”伊扎克没有继续把这句话说完,沉默了几秒他对迪亚哥说,“能让我一个人待着吗。”
迪亚哥悄然退了出去,将门无声地带上。当然他是不敢离开公寓的,今天从玖尔府出来前,艾萨利亚悄悄拉着他,交待他千万别离伊扎克太远,盯紧着点免得出什么事。其实就算好友的妈妈不这么说,迪亚哥也绝对不敢在这种时候让伊扎克落单的。
他比谁都怕对方会想不开,毕竟这人在阿斯兰走后的这段时间里,始终都没点太过激烈的反应。越是这样越是让人揪心害怕,担忧着他要在心里憋出病来。
可是现在多说也没什么用,迪亚哥只能躲到客厅里待着。他用外套包住自己,在沙发上蜷了一整晚,睁着眼盯着苍白的天花板,数出了几百万只的绵羊。
待到第二天清晨,伊扎克终于从书房里出来,眼下是青的眼角是红的。迪亚哥只能当做没看到,装成自己才睡醒的样子,边问对方要回家去吃早饭吗?伊扎克含糊地应了声好,跟在迪亚哥身后离开了公寓。
开车的时候迪亚哥想着找点话题聊一聊,便故做轻松地调笑道:“你这是准备就闲着不工作了吗?虽然其实在家待着也挺好,之前累死累活,赚的工资还不够你零花。”
“是吧,阿斯兰也总说我败家。”伊扎克对着后视镜里朝自己投来视线的好友笑笑,不意外地在提到那个名字时看到对方眼角抽了抽,伊扎克又笑了一下,“没事的,你可以和我说说他,想些高兴的事吧。”
“那……之后有什么打算?”迪亚哥心想他果然还是很想知道伊扎克心里的打算,前阵子迪兰达尔来见过他后,居然就同意了那份辞职申请。但迪亚哥认为对方好容易一路走到这里,难道真的就甘心从此归于平凡吗。
无论怎么想,这都太不像伊扎克了。
而对方却只是问道:“迪亚哥,你相信我吗。”
“那是当然的,但是……”迪亚哥觉得自己将来还能找找别的工作,但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在一起,从小到大相伴入学、又进了军队再到前往议会,他们都不曾分开过。一时间也不知道离开伊扎克的话,他能打起精神做什么工作,习惯果然是件可怕的事……
“相信的话,就跟我走吧。”这是今天在车上,伊扎克最后对迪亚哥说的话。说完后他用手肘抵在膝头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那些一闪而过的风景,又发起呆去了。
迪亚哥只好按捺住心情,跟着对方也安静了下去。
在所有人看来,伊扎克玖尔似乎就此退出了政治舞台。然而在他辞职近半年后,当伊扎克重新出现在新闻画面里时,他身着议员制服,跟随在迪兰达尔议长的身后,举手投足间满是平淡沉静和严肃。头发长了很多,脸色苍白表情坚定。
很多伊扎克过去的支持者和普通民众都为此而沸腾了,新闻播出时没能及时看到的人在之后的重播时段,都蹲守着目睹了当天的画面,国内外媒体也纷纷表达了对玖尔前国防部长复出的深切关注。
但目前伊扎克只是普通议员,一直到再度亮相两个月后,才通过新闻,正式宣布自己即将参加plant的下届议长选举。
众所周知,伊扎克玖尔的身后有整个军部。直到现在,军人们都还对他十分信任且无条件地支持。
看着那些人的反应,迪兰达尔笑着对伊扎克说道:“你比我赢在军政一体,而你能真正抓到军部的人心。”
伊扎克还是老样子顶他一句:“酸了吧叽的,你是有多嫉妒啊。”
迪兰达尔脸上笑着,手上做个想掐死某人的动作。可回头想想,挑了这个家伙做继任的,不正是自己吗——活该。
参选的过程里总是前路不平,但伊扎克并没有气馁。他的年龄在各位参选人中不太占优势,多数普通民众还是更加信任年长者,认为他们经验多阅历广。
至于一个众人眼中曾在当年极力热衷于挑起战争的毛头小子,绝对不会是最高议长的最佳人选。
而竞选人中有一位名为纳拉的中年议员,就是伊扎克此次的有力竞争对手。经过几番较劲后,打败了其他竞选人的两位议员在几家比较有影响力的媒体和杂志联合进行的民意调查中,各自的选民支持率几乎不相上下,但对方还比伊扎克略微高出几个百分点。
竞选临近公投前,两位竞选人受邀参加了一次电视辩论会。双方都收到了电视台提供的相关台本,只需要在镜头前彼此做些嘲讽对着吵几句,再释然地笑笑,以显示自己的大方宽容。
本质也不过是个做做公众露面,互相给自己的支持者刷好感度的政治表演,理论上不会出现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打起来的公关危机。
开头的时候两人都照本宣科地对着对方的一些政治许诺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演播厅为了增进气氛,还邀请了不少现场观众,由导播在一边指导大家什么时候发出笑声和掌声。
大概按照设计好的流程,再加上中途插播的广告,全程不会超过一个半小时。
然而在辩论会接近尾声时,还是出了些意外。年长的竞选人在台本之外,突然引导出一个话题,直指竞争对手在私德方面的问题。
伊扎克微微收敛了表情,暂时没有打断对方。他挺直身体用手扶住自己的演讲台,听到对方用假意促狭的口吻,指摘他至今未婚,但却有个儿子。
伊扎克认真听完这番话,笑了笑说:“这事全世界都知道,玖尔家从来没有掩盖过那个孩子的存在。而且在plant,未婚生育是完全合法的。”
纳拉看了伊扎克许久,继而发问道:“那是你和阿斯兰萨拉的儿子吗?”
这一回伊扎克顿了足足两秒才给出回应,但声线却无比镇定:“是的。”
站在台下工作人员区域的迪亚哥默默握了握拳头,这种不按台本故意搞事的手段真是有够让人恶心,并且这是现场直播,要冲上台去阻止对方胡乱发言也是不可能的。
通常情况下,现场导播只会露出『我也非常遗憾』的表情,实则心里偷着乐地一边示意后台:从这里开始不要再插入广告了。
为了收视率,这些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就如同那位议员为了提升自己的支持率,刻意选择在这样的场合让伊扎克难堪,是同一个道理。
果然之后议员又说道:“据我所知,阿斯兰萨拉是你母亲艾萨利亚玖尔以正规手续认领后加入户籍的养子,那他不该是你的兄弟?”
这话一出,演播厅里的坐席各处都发出不少抽气声。现场观众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肯定不是台本上的内容。纳拉的言下之意是在指责伊扎克玖尔和名义上的兄弟□□,并且还不伦生子。
迪亚哥气得差点冲上台去,幸好诗河在一边赶紧揪住了他。
整个演播厅里和坐在电视前的所有人,全都屏息凝神地盯着伊扎克。那些支持他的人或者不支持、更有甚者只是在单纯看笑话的人,此刻都不约而同地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是全国性的直播节目,甚至国外也有很多人在观看,媒体关注度极高。因为下任议长若不出意外,将会在这两人间诞生,于是纳拉选在这种场合故意发出刁难的意图,就很明显了。
这位议员得意地等着要看对手当众出丑,结果那个年轻人安静了一会儿,毫无回避地朝正面切过来的特写镜头笑笑,随即对着纳拉说道:“您既然特意调查过了,不会不知道我和阿斯兰萨拉的恋情始于更早吧,要是在plant同性能结婚,我们孩子都能有十七八个了。”
这话换来现场和屏幕前的一片笑声,甚至还有人鼓掌。伊扎克一直等到那些声音都消失了,才又说道:“正因为同性婚姻不合法,我们决定要孩子后,我妈妈才以领养阿斯兰的形式,让他和我们成为真正的一家人。我从来不觉得和他之间的关系需要遮遮掩掩不肯拿上台面,孩子的姓氏是萨拉和玖尔两家的结合,就连阿斯兰本人的姓氏也在入籍后添了玖尔。”
伊扎克在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却比先前要更加地坚定和凌厉:“阿斯兰萨拉为了保护plant牺牲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请不要以给我的竞选之路下绊为由而中伤他,这也是对在那场边境保卫战中阵亡的所有军人的不敬和侮辱。”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伊扎克玖尔说出这番话时脸上的表情,议员的脸色渐渐变得灰白,不再开口说话。伊扎克在重新掀起的热烈掌声中,完成了这场直播的辩论会。
他从容体面地走下台,和等待他的迪亚哥跟诗河靠在一起,用了很大的力气,同他们拥抱了很久很久。
辩论会结束后的几个星期内,纳拉议员在民调中的支持率大跌。随后在全民公决中,伊扎克毫无悬念地赢得了大选,由此站到了自己政途的巅峰。
迪兰达尔议长在卸任后,受邀参加了伊扎克的就职典礼。在典礼开始前,伊扎克终于忍不住询问对方,为什么要选中他来做为继任,明明之前两人的政治理念完全不合。
吉尔伯特笑着说:“就算如此,我还是和当年一样,觉得拉拢你在身边很重要。我早就说过,你比我强就强在军政一体,而你能牢牢地将之同时牵制。从军部出来的你比单纯半路从政的我,要更加容易收服军人的心。”
但吉尔伯特仍是语气认真地劝诫伊扎克道:“别忘了当年帕特里克萨拉的事,不要因为自己军政两手都能抓住,就妄图去改变这个世界。coordinator和natural只能求同存异,一方想消灭另一方主宰世界,是不可能也不人道的。”
伊扎克望着对方的脸,看了许久这才郑重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典礼上伊扎克在宣誓的时候,他的那些最要好的朋友迪亚哥、最信任的下属诗河,以及特意赶来的海涅、真和前任议长迪兰达尔都在下面看着他,艾萨利亚带着阿雷克斯,也坐在最前排。
站在台上的伊扎克记起当年,阿斯兰曾说过等找到合适的继任者,就退出边境防卫军这样的话。想到迪兰达尔也找了他做为继任,那个瞬间,突然就明白了所谓传承的意义。
一向很工作狂派的玖尔议长上任后,自然是一如既往殚精竭虑地忙于工作。身为助理的迪亚哥和诗河常常劝伊扎克要注意多休息,但是劝也没用,评议会的日常工作事项就是那么多,况且总还有很多临时性的突发事务,需要由议长本人亲自处理。
偶尔遇上困难的时候,伊扎克就会抽空去吉尔伯特的研究所聊聊天,看看对方能不能给出点建议。吉尔伯特总笑着说:“我留给你和你自己身后的人脉,足够你应付这些事了,以后找我聊天喝茶就好啦。”伊扎克气呼呼地想走人,吉尔伯特却又叫住他,“记得给我的研究所多批些经费。”
伊扎克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恨恨地留下一句:“这个不归我管,知道我一天到晚忙成什么样吗!”然后这回他真的走了,迪亚哥朝着前议长大人耸了耸肩,意思是我想说的话您一定明白。
吉尔伯特点点头,气定神闲地继续喝茶吃着小饼干,完全没在生气的样子。
迪亚哥却是知道,迪兰达尔大概是现下,唯一能让伊扎克偶尔显露出暴脾气的人了。
如今虽然公务繁忙,但伊扎克每个月都会找一个晚上,从议长邸宅挪回他和阿斯兰的那间公寓里过夜。
渐渐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伊扎克居然开始有了饮酒的习惯,当迪亚哥注意到某人每天晚上八点一过就酒杯不离手时,总要上前胆战心惊地劝说。
对方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令迪亚哥倍感无奈,但回头看看,伊扎克又确实从来不曾因为饮酒误过事。迪亚哥只能感叹这人就算喝得再多,也能控制得刚好,第二天完全不会宿醉头疼不起。
万一有突发事件半夜起床处理,三杯咖啡下肚,保准精神比谁都好。
迪亚哥每每想多话的嘴,也只能乖乖地闭上了。
上任半年后伊扎克受邀出访orb,在到临当晚的接风宴上,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弄出了些小插曲。临时被拉来当会务的年轻姑娘不知道玖尔议长至今单身,引他入座后在旁边放了牌子,预留了一个配偶的座位。
晚些时候发现这个失误的主管急得将对方一顿臭骂,赶在晚宴正式开场前,带着女孩来道歉。
伊扎克却只是笑笑说:“没关系的。”他凑到那局促不安的两人身边,小声地说:“这样空个位子,不会两侧都有人找我搭无聊的话,正好我也累了。”伊扎克朝着主管大人眨眨眼交待道,“不要为难这位姑娘。”
主管自然也不想把事情弄大,领了命就赶紧带着糊涂的下属悄然离开。伊扎克扭头给隔壁空着的座位上放置的杯子里倒满果汁,待到晚宴终于结束时,他将那杯果汁喝掉,起身离开。
隔天政府间的公务接待结束后,基拉和伊扎克难得坐在一起单独聊天。提到阿斯兰,两人终究都还是意难平。
但伊扎克轻叹了一声,也只是说:“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守住他想保下的这一方和平吧。”
像是两个突然一夜之间长大的孩子一样,他们终于不再抬扛吵架。只是付出的代价,却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基拉沉默地点点头,表示对伊扎克那句话的应允。
至于在orb出访期间,于宴会上弄出误会的事,反而被传成了佳话。人们都说新任玖尔议长是个重情的人,阿斯兰萨拉死后,他没有和任何人传出过绯闻,只是专心理政拉动民生,努力不让战事再起。
而这也慢慢演变成了传统,无论在国内还是国外,只要是伊扎克出现的场合有晚宴,他身边一侧的位子一定是空的。伊扎克也总会给那个位子上的杯子里倒满饮料,在离开前自己默默喝掉。
迪亚哥担心伊扎克心里还是会不好受,偷偷问过对方这样真的好吗,伊扎克却说:“没什么的,有人记得阿斯兰是好事。”他在迪亚哥露出一脸不信任的表情时又说道,“之前纪念日的时候去公墓,看到阿斯兰的墓前有很多鲜花和公仔,都是还记着他的人送的。”
伊扎克缓慢地垂下了视线,声线里尽是埋藏了久远的无奈和寂寞。但说出来的话,却又让迪亚哥哑口无言:“这样很好,他应当被人们记着,不该被历史所遗忘。”
听着这话迪亚哥心里不是滋味,他能感觉到现在的伊扎克在阿斯兰走后变了很多。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常常安静地托着腮,望向窗外发呆,也不怎么发脾气了,就像是他的身上有一部分东西被阿斯兰带走,却又从那个人身上继承了些什么特质。
伊扎克的头发越来越长也懒得去剪,偶尔让人修一修发尾,披着散着也不嫌累,迪亚哥问他:“就不觉得麻烦吗,虽然你这样看着形象确实很不错……”伊扎克向来反感别人说他娘里娘气,这些年反倒像是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了,随便身边的人怎么说。
伊扎克却是告诉迪亚哥,当年他答应阿斯兰让儿子留长发给他绑辫子玩,结果自己食言驴了他。阿斯兰气了很久,吵着要他来留长发——现在这样,就当是补偿那个人吧。
迪亚哥说不出话来,伊扎克关于阿斯兰的每一个回忆,都充满了悲伤。现在他天天看到伊扎克闲了没事就拿个什么东西在手上转,圆圆的一片,看着像筹码。
迪亚哥都记不起来这玩意儿几时开始出现在对方手上的,最早的时候好像只是用手指掂着边想心事,后来玩久了花样也多起来,在伊扎克的指根间穿来穿去,转一圈又重新穿回来,一遍遍地这么弄着也不嫌烦。
迪亚哥想,那八成又是什么和阿斯兰有关的事物,但也没敢再开口问一句。
伊扎克当了几年最高议长,身边那个本该属于伴侣的位置一直空悬着,由此而心思活络的人也多了起来。
哪怕他之前和阿斯兰萨拉的佳话传得再远再广,毕竟那人已经不在多年了,很多人尝试着倒追伊扎克,想着也许能够幸运地捕获这位议长大人的心。
对此伊扎克向来一笑置之,但无论如何,他总会对那些出现在身边的和阿斯兰只有声音、发色、甚至哪怕眼睛的颜色相似的人,施以格外的优待。
但除此以外,多余的机会从来也不给。抱着某种想法而接近他的那些人,最终也只能讪讪地主动离去。
平日里公务繁忙折腾久了,伊扎克的身体状态开始有了明显的下滑。本来每半年需要接受一次系统的全面检查,当年硬是提前了两个月进行。医生给出的诊断是早期预激综合症,这结果让伊扎克身边的幕僚们都很揪心。
迪亚哥急着追问医生有什么调理的方法吗?对方看了还在一脸无所谓的议长大人一眼,无奈地建议道:“首先,还是先戒烟戒酒吧。”
伊扎克抢着嚷起来:“我不吸烟!”说着被迪亚哥扭头一瞪,他歪歪嘴不说话了。
医生又低头翻了翻汇总过的检查报告,配合着问诊时记录的伊扎克本人平时的饮食起居之类的事项分析了一下,继续给出大概也不会被这位议长本人采纳的意见:平时不要喝酒,少碰咖啡,多休息不要总是思虑和激动,以及有空做做运动。
伊扎克心想我哪有那鬼时间做什么狗屁运动……看这人的脸色,迪亚哥就知道对方又在心里默默吐槽。他对医生诚恳地道了谢,边想着按伊扎克这人的尿性,医生说的话他半句都不会听,看来也只能自己跟紧了多照看着些了……
时间一晃伊扎克在又一次大选中顺利连任,他记起当年迪兰达尔为他做过的一切,于是也开始在评议会里物色合适的继任者。
这期间迪亚哥为了全方位地照顾伊扎克,几乎搬到了议长邸宅,时不时和伊扎克拌嘴的时候就要抱怨道:“我和你整天被无聊小报传绯闻,要是米莉生气和我离婚,肯定是你的错!”
伊扎克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酒杯,窝在沙发上靠着坐在那里,发出一连串的噪音:“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而迪亚哥抱怨归抱怨,倒也没有真的在和不听话的伊扎克生气。只是他提的那些生活规律方面的建议,对方多半也不会听就对了……
第二任期进行不到半程,伊扎克被众星拱月地用尽方法调理着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脸色一天一天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苍白。
所有人都在为他而担心,伊扎克自己却没事仍是安静地坐着,手上拿着酒杯发呆。
伊扎克的年纪不小了,而且阿斯兰早已离去多年,在近期一些无聊的八卦杂志搞的什么『最想嫁/娶的人物排名』中,伊扎克光荣地在众多plant女士们『最想嫁的人』一栏占到头名。并且不负部分人群所望,还在『最想娶的人』这一栏里英勇地杀入了前三。
迪亚哥头都要笑飞了,迅速买了杂志并且订了200份,好心地给亲朋好友们送去,让他们观摩一下伊扎克的辉煌战绩。
最后一份送到伊扎克本人手上的时候,这人翻着杂志,粗粗看了几眼。排名下面还有一段街头民众的调查访谈,受访人都是各个年龄层的普通人。
他们对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做出的回答几乎清一色相同,都表示玖尔议长再找新的恋人,在大家看来都觉得很正常。
毕竟那个人离去的时间这么长,缅怀也是可以有时限的。
伊扎克耐心地看完整整两页的访谈内容,将杂志往沙发旁边一扔。他扭头啜着杯子里辛辣的液体,幽幽地朝着一脸看好戏表情的迪亚哥表示:“关你们屁事。”
迪亚哥去他身边挨着坐下,将杂志直接压在屁股底下,以示自己对此也是非常不屑的!但劝说的话总还是想说,就在他考虑着要怎么罗嗦一番的时候,伊扎克却先他一步开了口:“这世上不可能有比阿斯兰更好的人,喜欢过他,怎么还能去喜欢别人……”他将空了的杯子递给迪亚哥,意思是让对方再给他添点。
迪亚哥知道自己现在什么也说不了了,只好起身去帮对方倒酒,同时涩涩地说道:“少喝点,再给两口不能多了。”
伊扎克将脚翘到茶几上摇晃,倚住靠背慵懒地闭上眼,应了声:“嗯,知道啦。”
只是三流杂志整的一出,到底又将某些人的心思给重新整活络了。平时偶尔在邸宅里举办的一些礼节性的晚宴上,老有人给伊扎克灌酒。大约盘算着弄醉了最好,方便扶着伊扎克去休息,才好把生米搞成熟饭。
这中间弄些小麻烦出来的人有男也有女,当然前期大多是女性,只是几次下来老没人成功。于是大家想起议长大人的那位前任阿斯兰萨拉是男性,之后就基本都由男人在做这些事。
其实成功率为0的原因在于迪亚哥,他想自己简直从伊扎克本人的头号助理变成了近身侍卫,专职负责管好对方的裤子,免得被别有用心的人扒掉了。
但迪亚哥懒得在伊扎克醉酒后,扛着那人上楼再走过长长的走廊回房间去。于是每每总是潜伏着,待到那些人将伊扎克架回房间放倒在床上的时候,才『啊哈!』一声地现身。
然后他该赶人就赶人,过后再将伊扎克的礼服扒了,推到床上塞进被子里去,边赞赏自己又一次保住了现任议长大人的贞操。
直到有一天迪亚哥完成了又一次的护卫工作后,正要回房间却一摸口袋,发现手机好像掉落在伊扎克那里了。他只好爬着头发叹口气又返身回去,才打开门就看到那人开着床头的小灯,身上披着外套,下面露着腿和脚踝,站在酒柜旁边拿着倒满了大半杯子的酒杯。
扭过头来看到突然闯入的人时,伊扎克愣了愣眼神清明,不由得发出被抓包后的一声:“oops……”
迪亚哥看着那人脸上的表情恍惚反应过来了,原来伊扎克一直以来都在装醉酒,就图有个人送他回房间,好回避那些烦人的社交辞令。那些人不知道这家伙的酒量多年来练得出神入化,很难被灌醉,常常就连迪亚哥都被骗过去了。
他气得冲进房间把某人按倒揍了一顿,当然说是揍,多半还是打闹性质。伊扎克笑得没心没肺,一边在下面喊着:“疼啊、冷啊……你好歹让我先穿上裤子!”
这种很容易惹人误会的发言,让迪亚哥的拳头不好意思再往人家身上贴了,总归也没真心想殴打,迪亚哥松开伊扎克让他往床上爬,看那人钻进被子里,假装瑟瑟发抖地搏取同情。只是手上那水晶杯还牢牢地抓着,时不时往嘴里灌两口。那模样让迪亚哥感觉到了极度的生理不适,只想着算了,干脆弄死这混蛋吧!
然后迪亚哥终于回过神吼起来:“我时至今日才知道你总在晚宴上装醉,是觉得我一定会去拦着那些人,不让他们占你半点便宜,你才放心装死的,是吧?!”
伊扎克一脸狡黠地伸手朝着迪亚哥点点自己鼻尖,把人家气得要跳上床踩他肚子。伊扎克赶紧往床的深处翻滚几圈,回头看到迪亚哥在那里捶胸顿足:“我他妈就是个工具人啊……”
议长大人当即表示:“能成为我的工具,你该感到荣幸。”
迪亚哥抢过被喝干的杯子,往里面倒满酒,边碎碎念道:“喝喝喝,喝死你得了。”他没好气地将杯子递过去,笑得咬牙又切齿。两人对看一眼都莫明安静下去,伊扎克却侧卧着,又开始新一轮的品酒大会。
迪亚哥摸到床角坐下,时不时回头看看那人。顿了一会儿后他把视线转回来盯着墙壁,扯着手指发问道:“你真的不打算找对象了吗……阿斯兰走了这么久,你再找一个,没人会责怪你的。”
伊扎克说:“不找了啊,说过那么多次,这世上哪还能有像阿斯兰那么好的人。”但他还是不忘拿好友开涮,贱兮兮地说,“不行的话,找你好了。”
迪亚哥一扭头气愤地扯过枕头,往那人脑袋上拍过去,同时骂道:“我可去你的!”伊扎克举着杯子来了个超高难度的原地转翻,抬着手杯子里的酒水颠了颠,一滴都没洒出来。迪亚哥看他今晚精神不错的样子,想想又调笑道,“要是你到40岁还单着,我又被米莉甩掉离婚的话,我就和你一起凑合过算了。”
这回是伊扎克气得跳起来,在房间里追着迪亚哥要打,边骂道:“我就是个替补的是吧,你被老婆甩了才考虑我?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就这么低吗?!!”
迪亚哥转身帮伊扎克接着杯子,免得对方把心爱的那些名贵的酒弄得到处都是,他憋着笑抽空说道:“就算你现在这么生气,到时候看到我掏出求婚戒指,一定会感动得哭起来!”
伊扎克突然停下来愣住,随即想想又说:“好了好了,不要给我剧透,我想要个惊喜!”
一对损友终于停止追逐,离了一米远就这么对视着,末了互相靠住对方哈哈大笑。
那次两人交谈之后,迪亚哥仍是放心不下,回家找时间和米莉又聊了聊,问她觉得能给伊扎克再介绍个对象吗?米莉认真想了想,眨眨眼说:“不行吧,伊扎克那个性子你不知道?死心眼的程度和阿斯兰有一拼……他们俩不管哪个先走,剩下的那个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心情重新恋爱了。”
迪亚哥觉得老婆说得挺对的,他和伊扎克认识三十多年,又怎么会不知道那人的心思。只是看伊扎克这么多年独自一人,总觉得心下难忍,希望能有个人靠近他,好好地照顾他安慰他。
米莉奇怪地反问道:“那个人不就是你吗?”迪亚哥这两年搬到议长邸宅贴身跟着伊扎克,平时周末才回家陪陪她和儿子,更多的时间还是都留给了伊扎克,不赞他一句敬业实在说不过去。现在孩子大了,不像小时候需要人时时看顾着,米莉也有更多的时间埋头忙于自己的事业,迪亚哥回不回家她倒也没那么在意。
“说真的你是不是想和我离婚啊?外面有人了吗!”老婆也不为自己总是不回家的事闹一闹,迪亚哥心虚的同时,也还是觉得很愧疚的。然而家庭和事业互相权衡的结果……他倒也分不出来谁轻谁重,毕竟现在眼前最需要有人帮衬的还是伊扎克。
再说人家工资给的很足,迪亚哥想自己再打混个几年,等伊扎克第二任期卸任后,他就可以提前光荣退休回家养老了,所以拼个几年还是很值当的。
米莉都懒得和迪亚哥吵,只是重点在帮着对方分析伊扎克的事:“你还是不要多管了,他工作原因这些年接触的人那么多,真有合适的还用你操心?”她知道迪亚哥只是不想伊扎克老那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待着,但这道坎得他自己迈过去才算完,旁人怎么做背后推手也没用,用在那人身上怕是还会适得其反。她这就不得不多劝迪亚哥一句,“再说伊扎克的妈妈还没说什么呢,你这么一头热的样子蠢死了。”
听了这话迪亚哥觉得也对啊,那位夫人是全世界最关心伊扎克的人了,要说希望伊扎克找个伴,怕是没人比她更愿意。迪亚哥就找了时间,等着好容易某个周末有空伊扎克回本家去的时候,他偷偷拉着艾萨利亚,和她这样那样地大概说了一说,意思是要不您也去试着劝一劝?
艾萨利亚面色犹疑地纠结了好一会儿,这话题她前两年也大概试着跟伊扎克旁敲侧击地提过。外面很多人想和玖尔家攀亲,但考虑到伊扎克现在的身份地位,直接找他肯定不妥当,只好想着从这位夫人这里找点突破口。
不过就算是艾萨利亚亲自说了,伊扎克也仍是回一句:“没兴趣,别找我。”她知道儿子到现在还惦记着逝去多年的那个人,加上一提这事,伊扎克就要赌气好一阵子不回家,时间长了艾萨利亚就更不敢说了。
现在阿雷克斯也一天天长大,于是大家的目标又都开始转移到他身上。只想着玖尔家不还有一位小公子吗,不如等个几年到了能议亲的年纪再说,这就渐渐地都没人再去打伊扎克的主意了。
反而现在为这事着急上火的人却是迪亚哥,他将之前伊扎克假装醉酒,哄人送他回房间的事都和艾萨利亚说了说。她也知道那些人打的都是什么算盘,听迪亚哥说自己儿子这坏心眼,她忍不住笑起来,憋了一会儿想想又说道:“我就先试着提一提吧,但是伊扎克这人,你也知道的……他不愿意,谁能逼得了他。”
迪亚哥嘀咕道:“下次再这样我就偏不拦,让人家扒了他衣服裤子,先上车后补票拉倒。”艾萨利亚知道他发出这种抱怨是半真半假,又气又乐地抬手打了他一下,迪亚哥唉哟了一声,委屈地揉揉肩哼唧着不说话了。
艾萨利亚对他做个动作,指指楼上书房的位置,朝着楼梯走去。
进了书房艾萨利亚看到伊扎克捧着本厚厚的精装文集,像是很认真在阅读的样子,但却发现自己叫了好几声,儿子才回过神,懒洋洋地回应着抬起头来。
艾萨利亚有些心酸,她知道伊扎克其实没什么心事看闲书的,他平时工作太忙也没有其它的娱乐活动,偶尔抽个空回家时,阿雷克斯又大多在寄宿学校没能及时回来。伊扎克就总会独自待在书房里,消磨掉大半天时间。
他其实始终是在想着那个人,艾萨利亚知道那事肯定是不提的好。但做为一个母亲,自然还是希望伊扎克能从失去爱人的心痛里缓过劲走出来。
迪亚哥说的话多少还是对的,把爱意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才是治愈伤痛的最好方法。
只是现下合适的人怕是也找不出来,但首先要由伊扎克自己打开心扉才行,否则他们一头热了半天也是白搭。
艾萨利亚也想尝试一下,如今过去好几年,伊扎克会不会遇上了动心的对象,又怕对不起阿斯兰而退缩了呢。也许旁人提一句,让他知道这没什么好犹豫,那个坎也就能迈得过去了。
她在心里七上八下地想了一堆事,临到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看到母亲这表情,伊扎克想了想反应过来了,他将书啪地一声合起放到桌子上,往后靠住椅子抄着手:“是迪亚哥又找您罗嗦什么了吧?”
艾萨利亚尴尬地笑笑:“没什么,他就是老要担心你嘛。”
“看来给他的工作还是太少了啊。”伊扎克记起前几天两人刚为了那个事在房间里又打又闹,他便对艾萨利亚说,“您别被他带歪了,不用劝我,真没那心思。”
“其实嘛……真的找个对你好的人也不错,毕竟我们谁也不能陪你一辈子,是吧。”艾萨利亚想着既然都提了,不说几句她也实在不甘心,就仍是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平时接触的人里,就真没个能让你心动的吗?”
“那也都是工作上接触的,谁在上班忙得都快忘了自己姓名的时候,还能想着我得在这里面找个对象这种事啊!”伊扎克一句话让他妈妈绷着的神经顿时就放松了,艾萨利亚上前来揉着他的脑袋,就像伊扎克还小的时候那样。
这位母亲十分亲昵地在儿子脸上捏了捏,伊扎克开始还不怎么乐意妈妈又被迪亚哥策反了,拿这事来烦他。但想想平时回家次数本来就少,总没好意思发作,只是将头靠到妈妈胸口,撒娇似地贴着。
安静了一会儿,伊扎克闷闷地问道:“爸爸走了之后,您有想过再找一个吗。”
艾萨利亚叹了口气,回答说:“没有,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然后她听到儿子问她,为什么呢?艾萨利亚扭头看向窗外,今日的午时阳光正好,穿透不远处花园里的树梢,在叶子上打下一片金色,漏出的几道光线,丝丝缕缕地落在了草地上。
艾萨利亚想起很多年前某个同样阳光正好的午后,她和那个心爱的男人一起,抱着还不会走路说话的伊扎克,三个人在坐花园里的池塘边喂鱼。
转眼间这个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却仍是需要她来操心担忧。
艾萨利亚摸摸儿子的脑袋,将几缕纠结在一起的长长的银发拨开。她用手指贴在伊扎克颈后的皮肤上,轻声说道:“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你爸爸更好了,爱过他之后,不可能再有其他人走进我心里。”
她也知道说了这种事,伊扎克一定会用他对阿斯兰也是同样的心情来反驳自己,但仍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劝你找一个人,从来不带着恶意,只是……阿斯兰一定也希望你好好地生活下去。你要不愿意没人能逼你,我会去告诉迪亚哥,以后也不许他再提。”
伊扎克沉默了许久,突然又闷声问道:“您为爸爸守了一辈子,值得吗?”
艾萨利亚长长地吸了口气,她将按在伊扎克后颈上的手指微微使了些力气,让儿子抬起头来看着她。艾萨利亚对伊扎克说:“值得。”她的眼里有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对那个人的心意,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变过。
虽然在伊扎克小时候,大家都认为她是不愿意自己找了新对象而让儿子受委屈。其实只有艾萨利亚自己知道,用尽力气地爱过一个人,对方离去后,就将一切都带走了。
爱也好、那些因为失去而失落着的心情也好,统统都随风而去,不复存在。
他们都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再用相同的方法和过程,去重新爱一轮了。
艾萨利亚哭着却又笑起来,看来死心眼也是会遗传的。抱在她腰间的儿子又将头埋回她胸口,艾萨利亚不再说话,只是微弯了腰,轻轻地吻上伊扎克的头顶。
都过去了,她想着,一个人守着这些,也很好。
只要不后悔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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