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方以寒这么说,辛卯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忽略了一个地方……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最终又看向和自己面对面坐着的青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水瓶上。

    而更确切地说,是落在了水瓶的底部。

    辛卯微微皱眉,不自觉地歪了歪头。

    ……底部?地面吗!?

    这个猜想钻入她脑海的一瞬间,辛卯以和刚才方以寒露出的同样的表情抬起头来,双眸迸出亮得惊人的光:“你的意思是……机关在地面?”

    方以寒点了点头,随后三下五除二地将压缩饼干的最后一点给吃完,朝着辛卯伸出手来。

    她会意地将水递给他,看着他喝完水舔了舔唇面后,又细心地递上纸巾。

    补充完能量后,方以寒抬头看着她,问道:“听音辨形,会吗?”

    辛卯对着他眨了眨眼,露出了颇为难的笑容:“不好意思,不太会……”

    “没事,”方以寒回答得很快,随后将盘在一起的两条长腿分开,对着辛卯伸手道,“还是我来吧,就是需要你搭把手,帮个忙。”

    闻言,辛卯一扬眉,眉心稍稍蹙起,语气又隐隐浮上一层担忧:“你的手……没事吗?会压到的吧。”

    方以寒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他摇了摇头说:“不会。你扶我侧躺下就行。”

    辛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照做了,右手托着方以寒的头,掌心贴着他的左耳,左手则替他护着受伤的手臂。

    她扶着青年缓慢地侧躺下,紧贴着他冰凉耳朵的手心都快沁出汗来了。

    方以寒察觉到贴着自己耳廓的皮肤微微汗湿,但也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点破,只是顺从地倚着她的手掌向下,耳朵贴着地面,又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叩击地面了。

    辛卯微微颔首,也开始趴在地上,神色认真地依照方以寒先前教她的那样,找到特定的点后,有节奏地敲打。

    以耳为中心,就以目前所在的这条走道为例,大约是走道宽度的四分之一为半径,分别在三点、九点、与十二点方向进行连续三次的叩击,通过回音的大小以及时间间隔来判断,地下隐藏空间的深度以及大概的位置。

    辛卯不知道这个究竟是以什么为标准的,但是看方以寒的反应,似乎这种办法是真的能够判断出所谓的机关,以及墙壁内所不可见的部分。

    在叩击的同时,辛卯时刻注意着方以寒的表情,然而却发现他始终紧皱着眉头,好像并没有在这地底下定位到隐藏的空间,足以证实他们二人刚才的猜测。

    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辛卯见方以寒让她在十二点方向的位置敲过三下后,就没再让她继续在下一个点叩击,于是倾身凑近他,问道:“怎么样?还有其他的空间吗?”

    方以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半敛起双眸,继续侧耳细听。

    辛卯见状,也不再打搅他了,而是坐在一旁耐心等待。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看向她:“位置找到了,但是……我们得往回走一段路。”

    ——————————

    举着先前就备好的强光手电,江云邈咬紧了牙关,神色紧绷地走在漆黑的甬道里。

    他小心谨慎地用手电左右来回地扫射,光线缓慢地在陡峭的阶梯上停留又离去。

    没在这一段路上发现机关的痕迹,江云邈忍不住猛地放下了举着手电的手腕,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

    在他还没进来之前,就算是对照着方以寒确定下来的坐标,也还是在这山上找了半天,好在最后他确定了入口所在范围之后,那个入口还算挺明显。

    毕竟谁都想不到,一个没落世家建造的暗室入口竟然是由一块破烂钢板粗糙地挡了一下。

    江云邈那时看见的时候还毫不留情地在心里默默嘲讽——这到底得是多看不起那些个来查探的人?就这么敷衍地遮了块钢板在上面,还是看起来有些年头,表面满是锈斑,中间的家族图腾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然而真正迈进辛氏的领地后,江云邈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辛家人能有这样的底气了。

    从进入暗室的这条密道起,毫无章法的暗器就朝着他发射了十几轮。第一轮的短箭才一排又一排地射在台阶上,箭尾的翎羽还在微微晃动,江云邈翻身几个翻滚在这阶梯上避开这一波攻击,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脚尖刚落地,面前便有连着几排的柳叶镖朝着他友好地打招呼了。

    避开了这些柳叶镖还不够,辛氏还在这柳叶镖里暗藏玄机。

    镖头插入地表的一瞬间,便触发了柳叶镖内隐藏着的机关,镖尾在下一秒便展开成四叶,从那四片叶状的金属中射出极细的银针。

    这一圈的机关挨下来,可是把江云邈给整得够呛。

    不过有一说一,他本来还以为辛家人会在这些暗器上面淬毒的,没想到他不小心被一支柳叶镖擦破了脸颊后仅仅只是出了血,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情况发生。

    他松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了一颗饵球,朝着甬道深处丢过去,试探着是否还有机关,又立刻抬手,把强光手电照过去。

    这下,江云邈算是彻底放了心,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拿过背包翻出压缩饼干,开始大口大口地啃了起来。

    话说回来,还真多亏了方以寒提出的特训,不然他堂堂一个月使可能真得交代在这儿了。而且就算是经过了方以寒所谓的特训,他都觉得应付这些玩意儿有些吃力,更不要谈如果什么也没准备就上阵,他究竟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江云邈一边啃饼干,一边拿出自己的水囊,旋开盖子猛灌了几口水后喟叹一声,随后自言自语地感叹道:“哎呀……方以寒那小子是真的牛批啊,当初就一块儿白板来了这里,从这里出来了不说,还能针对这些破玩意儿制定了特训计划……”

    他笑着摇了摇头,旋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哟”一声,立刻把水囊盖紧了放下,下一刻便抬起了戴着终端的手腕,另一手的食指拇指捏着压缩饼干,尾指生疏却迅速地在终端屏幕上点击拨弄了几下,调出了定位系统。

    定位了辛卯和方以寒的蓝点终于开始移动,坐标显示两人已经不在刚才停留的地方了,而是在和原处有些距离的地方稍作停留,后又往原来的地方继续移动。

    江云邈不解地看着两人的移动轨迹,忍不住挑了挑眉:“……这俩货在干嘛呢?”

    他就眼睁睁看着两个贴在一起的蓝点,一会儿分开停了下来,停了大概几分钟后又继续贴着一起往回走,接着走了一段路又分开,隔了不远的距离停了一阵,又贴到一块儿去,往一开始停留的地方移动。

    江云邈皱着眉头,脖子稍稍往后让了一下,一脸看不懂的表情。

    “……这里的信号能通话吗。”江云邈一把将剩下的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这么一句,把手随意地往裤腿上擦了几下,手指在终端界面上噼里啪啦地迅速摁了一通。

    静谧的空间里瞬间便响起了特有的通话接通前的提示音。

    而过了几秒,提示音戛然而止,江云邈的终端里传出方以寒颇为沉稳的声线:“喂……?”

    听见师弟的声音,江云邈忽然就来了劲,清冽的声线又开始像个欢快跃动的精灵:“哎?能接通啊这……不是,你们两个在哪儿呢?前面掉下去那一下,你们是不是都晕过去了啊。”

    方以寒和辛卯同时顿了一下,江云邈甚至都能预见到自己师弟无语抿唇的表情。

    他正要掩嘴偷笑,却听见辛卯叹了口气,然后道:“二师兄,他手好像骨折了,你放过他吧真的……”

    江云邈的笑意顿时僵硬在了嘴边。

    他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于是彻底愣住了。

    “怎……怎么就骨折了?”江云邈问着,语气也开始有些慌张,“就前面掉下去摔的?”

    辛卯又叹了口气,回答道:“多半是那个时候摔折的。”

    “啧……”江云邈咂咂嘴,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然后继续问道,“那……现在以寒他怎么样了?受伤的地方处理过了吗?”

    终端那头的方以寒和辛卯对视了一眼,随后抿了抿唇角,笑得有些无奈,开口回答江云邈的问题说:“现在我感觉还行,伤臂的话……辛卯已经替我固定好了,只要不碰到或者受到什么重击,问题应该不大。等回去之后再去医务室看一下就行了。”

    闻言,江云邈松了口气,甚至还抬手拍抚了一下胸口:“你们两个真是吓死我了……那前面掉下去之后,你们俩怎么一直不动啊?”

    通话另一头的两个人可疑地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江云邈就听见方以寒尴尬窘迫地清了清嗓,咳嗽几声,而辛卯也是如此,随后她才开口解释道:“因为我掉下去之后晕过去了,而方老师手臂受伤了没法动,所以在那儿停留的时间久了一些。”

    江云邈听了,总觉得这两个人的状态怪怪的,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地问:“以寒受伤了,那你呢?你有什么地方受伤了吗?”

    辛卯抿了抿唇,眨眨眼睛,又咽了口唾沫,说:“……没有。”

    江云邈:“……”他好像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

    多半是方以寒掉下去给辛卯当了肉垫,所以才自己骨折了,而辛卯毫发无伤。

    不过他很清楚,以这两个人的脾气,如果他再追问下去,恐怕这两个脸皮薄得跟春卷皮一样的家伙又得刻意和对方保持距离了。

    所以江云邈很是识相地选择了闭口不谈,转而扯了另一个话题出来:“没有就好。现在你们两个到哪儿了?”

    这回却是方以寒接的话:“我们现在正在找暗室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我们两人的脚下。你呢?你现在在哪儿?”

    “我啊……”江云邈百无聊赖地拿出水囊,把这么一口水喝出了豪饮的感觉,“我么,就照着你之前给的坐标找到了辛家旧址,从那个长得极其敷衍的入口下来的,目前停在一个没有机关的地方坐下来歇着呢。”

    方以寒闻言顿了一下,然后道:“……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江云邈听了,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本着不耻下问的优良品质,他开口问了:“……什么意思?”

    “没什么。”方以寒很显然是准备云淡风轻地一笔带过。

    他江云邈好歹也是在世家子弟中摸爬滚打过的人,又跟方以寒认识了这么多年,这货肚子里的犄角旮旯都藏着些什么东西,他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江云邈思索了几秒,觉得自己应该是摸着了那个答案,于是试探着问道:“……你们不会是一个机关都没遇上吧?”

    方以寒不说话了,辛卯也一声不吭。

    “……行。”江云邈抿了抿唇,无奈得连白眼都翻不出来了,“那可真是好极了。”

    岂止是好极了,他简直太开心了。

    当事人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刚刚没有刨根问底,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搞点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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