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了江云邈的通话后,这边厢的方以寒和辛卯又开始气氛尴尬了。
那通电话是两人在朝掉下来的地方往回走的路上接到的,正按照方以寒的粗略估计前往下一处进行听音辨形,然而被江云邈这么一搅和,两个人又想到之前,方以寒给辛卯做肉垫的事情了。
辛卯虽然是扶着方以寒的手臂,距离也不过咫尺之间,但是这两个家伙硬生生撇出了任何的眼神交流,浑身散发的气场,看着仿佛隔了天涯海角的距离。
方以寒稍稍向前走了两步,辛卯在黑暗中从他身上趴着起身的触感又从胸口处泛了上来,一股热意直从先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一路往上,结结实实地把他的脖颈、耳根和脸颊烧了个遍,烫得他浑身僵硬起来。
敏锐的辛卯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她搀扶着方以寒,好以此让他借力的手也开始变得僵硬,甚至连一开始就略微贴近了他的身体,身上的衣料也偶尔会和他的相互摩擦的距离也逐渐拉远。
做了这么久的辰侍,方以寒自然是不可能连这点微小的动静都察觉不到。
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热意烧得更旺,动作也变得越发生硬。
就这样,两个人仿佛陷入了死循环,互相察觉到对方的不自在,便想着把距离拉开一些,再拉开一些。
直到这距离远得,辛卯的手跟个环似的套在了方以寒的手臂上,方以寒才哭笑不得地出声:“那个……我们不如分开走吧。”
辛卯还在小心翼翼地勾着他的小臂,听到他这么说,不禁疑惑地抬头看过去。
方以寒低眉看了一眼她挽着自己小臂的手,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这个样子,我们两个都不太好走。”
“……不好意思。”辛卯尴尬地轻咳几声,窘迫地迈了几个小碎步回到方以寒身侧。
于是这诡异的、不远不近的距离又拉回到了最原先的那个状态。
方以寒有些意外辛卯居然没有松手,不由得侧过脸,稍稍敛起双眸,偷偷瞥了她一眼,然而从他的角度只能从上往下看见她高挺的鼻梁,还有偶尔眨动的双眼。
转回脸去,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由于从小的经历,还有这么多年来的受人非议,他方以寒自诩很多时候都能够一眼看穿对方的所思所想。因为自己的实力与地位摆设在那儿,很多人在面对他的时候,表面上是毕恭毕敬,骨子里却是怎么也遮挡不住的鄙夷和嫉妒。
要不然就是可笑的同情心。
无论是哪一种心态,方以寒都觉得很可笑。
因为那无非是给了他们一种……似乎能够站在高处向下俯视的优越感。
当然,能够平等地与他相处的人也不在少数,江云邈、刘冀、向逸恺,包括后来认识的许睿、霍思慎,以及自己的表妹方遥——那是方家人中的极少数,能够让他偶尔庆幸,自己也是方家的族人之一的存在。
然而他们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在提到某些对他而言的敏感话题时,总是会变得小心翼翼。
人么,很多都总是会下意识地去照顾其他人的情绪,但其实有些时候真的没必要。
不过方以寒也不可能情商低到去点穿这些小心思——更何况他们本就是好意。
只是……辛卯却似乎是个意外。
在刚进入时空域,来到俶阳学院的时候,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复杂身世,那个时候方以寒和她相处,尽管是互相嫌弃,说话随意至极,却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但不得不说,他确实觉得这样的相处方式令他感到一身轻松,没有总是被人照顾着的沉重感。
而后来渐渐熟络起来,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自己的身世也慢慢在她面前摊开,辛卯却从来没有改变过和他的相处模式。
唯一让他觉得产生变化的,只有那次带着她回到方家去见自己的父亲,他当着她的面明说了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她之后。
在那以后,她和自己的关系好像才开始别扭起来了。
但是就算如此,在她的眼里他也从来看不到让他疲惫的小心谨慎,也没有同情,更不要提所谓的鄙夷和嫉妒了。
思绪及此,方以寒不由得愣了一下。
明明辛卯什么都没做,可她确实在一点一点地渗透入他的生活,不光是方以寒没有察觉,就连她自己也是不知不觉。
方以寒此刻恍然。
过去他始终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喜欢辛卯哪一点。现在他似乎拨开了那团困扰他许久的迷雾——是她的自然。
无论是谁,她都能自然而然地面对、来往。家世、背景、财力……一切附加在人们身上的物质条件,在她眼里,全都是过眼云烟。
在她眼里,站在她面前和她说话打交道的,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方以寒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弯了弯嘴角,问道:“你觉得……我们要不要确定一下江云邈的定位?”
还在严肃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扶着方以寒往前走的辛卯,闻言呆怔了一下,随后疑惑不解地抬头回望他,问:“老江的定位?怎么突然想到要确定他的定位?”
“如果我没有推测错误的话,他的位置也许距离我们不远。”方以寒顿了顿,然后又继续说道,“或许……他就在我们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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掐断了和方以寒、辛卯的通话后,江云邈从地上站起来,重新打开手中的强光手电,又再度小心翼翼地照向这一段阶梯下方,深不见底的一团漆黑中。
他再一次皱紧了眉头,一步一步地试探着,一节一节台阶向下走,速度十分缓慢,空着的一只手不时抬起,屈起手指轻轻敲击身侧墙壁,用以检测是否还有隐藏的机关。
江云邈估摸着自己应该是一连向下走了十几米深,但是却没有再遇到任何的机关突袭,于是便放松了警惕,开始和往常一样走楼梯的时候往下继续前行,只不过速度不比平时那样快,也能算得上是谨慎。
然而好景不长。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他才刚踩到接下来的一级台阶上,下一秒便感觉到脚下有哪里不对劲。
这一级台阶与刚才脚底触地的感觉不同,尽管不明显,但是江云邈依然能够察觉——脚下的地面似乎微微下陷了几分。
江云邈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精彩。
他觉得,这个可大可小的意外发生,可能就距离自己对这破地方放下了戒备心没几秒钟。
这简直是他人生最大滑铁卢。
江云邈叹了口气,踩在那节有些问题的台阶上动也不敢动,僵持了大约两三分钟,他很是无奈地抬起手腕,用终端迅速编辑消息,噼里啪啦输了一大堆文字在文本框内,仰起头想了想,又修改了几个字,随后给方以寒的终端号发送了过去。
紧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吐出来后,又一脸视死如归地低头看着脚下。
盯了一会儿,他抬起头,眨眨眼,又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在做艰难的心理建设。
然后过了半分钟,他眼睛一闭,整张脸都皱到一处去,一抬脚,支撑他站立的地面便不出意外地落了下去。
虽然他早有所料,却还是被吓得心头一个震颤,怀抱着绝望的心情准备做自由落体。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才下落了几米的深度,他就感觉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牵住了。
江云邈整个人倒挂在空中,愣怔着睁开眼,呆呆地仰头向下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滚落的碎石——他又吃力地梗着脖子往上看,发现一条在昏暗的环境中隐隐透着光的绳索环绕在他的脚踝上,沿着绳索向上一直延伸至一处断崖,锋利地在崖边折出一个直角来。
仔细一打量他才看清,那原来是一条箍索。
不断下落的感觉还在江云邈心里回荡着,让他整个脑袋都震荡得有些发懵、发胀。
江云邈悬在半空,惊魂未定地晃来晃去,还抬手拍了拍胸口,下一秒,断崖上方就有人出声了:“我去——江大少爷,您在下面能不能自己动一动啊?”
突然被点到名字,某位被挂在那儿的大少爷瞪大了眼睛愣了一下,对着那声音分辨了一阵,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小师妹?”
上面顿了一下,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而下一次出声的是名青年,这声音对江云邈而言简直是熟悉得,不看脸都能认出来是谁:“江云邈,你要是再不自己想办法翻上来,我们就松手了?”
这语气和声调,绝对是方以寒。
这家伙说到做到,江云邈也不敢再多迟疑,后腰一用力,一个翻身踩着旁边的墙面便借着力道攀了上去。
辛卯见到人,无奈地抿起了嘴唇,抢在方以寒墙前面,伸手去拉江云邈一把,将人救了上来。
虽然只剩下一条手臂能用,方以寒依然帮着辛卯一起把江云邈给提了上来,只不过除了用上了完好无损饿那条手臂之外,他还在脚底施加了一部分脉冲用以固定身形,还能够起到借力的作用。
终于到达了安全地带,江云邈来不及跟两人道谢,先趴跪在地上喘了几大口气,随后才直起身,心有余悸地看着他俩,颇为感激道:“救命之恩啊……无以为报啊……”
方以寒和辛卯两人都累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微喘着气。方以寒则毫不客气,张口便来:“一顿鹤廷轩,一笔勾销,怎么样?”
辛卯没想到这有朝一日,方以寒居然也会干这种一口买卖的事,一边调节呼吸,一边向他投去略显惊讶的眼神。
对方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偷偷摸摸望过去的目光,而是狡黠地看着江云邈,深邃的黑眸里是难得跳跃着活力的微光。
江云邈抬头回望他,也喘着气,看了一会儿,随即笑出了声,抬起拳头和方以寒的对撞。
“小事一桩,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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