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那位在亭山镇住得最久的大爷。
三个人都是颦眉蹙额。
而辛卯待在这亭山上虽然是三人里面时间最短的,和这位李二柱大爷也不太熟悉,但也算是认识。
先前上亭山找千杼子拜师前,在山脚下破解师父的乾坤罩的时候,她还和这位大爷打过一个照面。
尽管也就说了没几句话,但是这老大爷的精神头倒是真的让她印象深刻。
不像千杼子那样头发只是半白,这老爷子的头发已经是全白了,看起来其实应该比师父年纪大一些,然而精神矍铄,反倒比师父更精神一点儿。
等等……
这下是方以寒和江云邈先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江云邈先开了口问道:“如果说李大爷就是那八个孩子里最后的一个孩童的话,那他的年龄……”
千杼子抿了抿嘴:“比我小个二十岁左右吧。”
“那也就是八十上下?”方以寒说。
老者点了点头:“对,确实如此。”
方以寒这下也是不觉得不解了:“可是之前……我问李大爷他的年龄,他说他自己也记不清了,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五六十岁吧。”
千杼子回道:“这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107事件中成功的实验体,但是成功的代价是记忆模糊的副作用。”
“记忆模糊?”江云邈适时地问道。
“对,”千杼子回答,“关于自己的一切,他都会产生完全记不得,或者是记忆错乱、混乱的情况。”
听着这三个师徒间的谈话,辛卯心里始终有个疑问:“我还有个想问的事儿。就是……这个实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冒着违反规定的风险,都要不断地去尝试呢?”
说到这个话题,千杼子的眼神也锐利严肃了起来:“因为……他们想试试,能不能将人类的寿命叠加起来。如果能够成功,那么原本最多只能活几百年的辰侍,或许能活上千年、上万年。”
闻言,方以寒和江云邈都是一脸的惊愕,只有辛卯一脸的嫌弃。
“……要活这么久干嘛?几百年还不够他们浪的?准备把几辈子合并一下,一次性过完?”
除了她以外的师徒三人,都朝她投去无奈的目光。
方以寒撇撇嘴,忍住了想要抬手摁住自己额头的冲动,对她说道:“你……你少说两句吧。”
辛卯听了,别过脸对上他无奈的眼神,随后眨了眨眼,抿起嘴唇,抬手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一旁的江云邈双眸含笑,抄着手,目光越过方以寒投向了辛卯,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师妹这够犀利啊,颇有我当年的风范哈。”
千杼子闻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嗨哟……你?你小子可没这么文静。”
江云邈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方以寒也转头看向江云邈,没说话,只是眼神中带着几分玩味。
千杼子此时此刻,也是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这是还处于被三个徒弟质问的地位之中,直接反客为主了:“看什么?当年你们还小呢,还不是这一米八的大个子。你小子那个时候,也就长到我胸口的毛头小子一个,那叫一个上蹿下跳,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你师父我给你背锅都不知道背了多少次了!”
这话一出口,原本还一本正经坐在那儿的江云邈一下子有点儿尴尬了。
而好死不死,辛卯又隔着个方以寒倾身向前,显然是坐在一边看好戏呢。
江云邈只觉得额角落下一滴汗,窘迫地闭了闭眼,依然维持着两手抱臂环胸的姿势,只不过看起来比刚才僵硬了许多:“……师父,您也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揭我老底吧?这……本来就在师弟师妹面前没什么威信,您这样我岂不是更没面子?”
方以寒听完倒是忍不住笑了,语气温和,可这一字一句都毫不留情地戳他:“你倒是自我认知清晰。”
“……我是不是还得夸你们一句‘慧眼识人’呐?”江云邈无语了一下,垮着一张俊脸,没什么气势地回怼。
方以寒和千杼子都没准备搭理这句话,辛卯坐在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谢谢啊。”
江云邈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过去,见他的小师妹一脸的平静,甚至表情里还藏着那么一点儿理所当然的意思,本想着再掰扯两句,就算没法完全澄清,好歹也能稍微给自己正名一下。
但是江云邈转念一想——他们这个小师妹不就是这样,偶尔会猝不及防地来这么一下,甚至有时候连他都会反应不过来,自己其实也渐渐习惯了。
他又仔细思索了一番,决定还是别再招惹辛卯了。
不管再怎么辩驳,他这张嘴,多半是磨不过那位的嘴皮子。
毕竟她这上下两张嘴皮,怕是这一屋子剩下的三张嘴都说不过她。
而此时此刻,坐在接受审判这一位置上的千杼子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忍不住开口提醒自己的三个徒弟:“你们仨,话都说完了,开始乱七八糟地胡侃了是吧?”
见他们聊得这么火热,千杼子觉得自己的爱徒们根本就把自己给忘了。
辛卯思忖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着千杼子点头:“我们的确都问完了,您应该可以早点回亭山歇着了。”
千杼子听完,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方以寒和江云邈则是不约而同地扶额。
前者很自然地便把手放到了辛卯的头上,轻柔地拍了两下,说道:“辛卯,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说太多话很伤神的,先歇会儿吧。”
其实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先别说了,只是用词极其温柔,极度委婉。
辛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难得乖巧地“哦”了一声。
江云邈瞥了他俩一眼,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辛卯这家伙自从到了时空域之后,基本上是没人能治得了她了。
而方以寒也是一样,主意大得很,脾气倔起来也是谁都拉不回来。
不过现在看来,某种程度上,这两人也许是互为对方的约束吧。
“师父,除了刚才问的这些,我们还有一个问题想问您。”江云邈收起刚才那些不太正经的表情,神色认真的开口,甚至微微朝着千杼子的方向倾身而去。
千杼子抬头,目光平静地回望过去。
“如果说当初,小甲他们是您救回来的,那您又是怎么发现这些事的呢?”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江云邈的眉心显然比刚才紧绷了几分。
而听了这句问话,一旁神情稍显放松的方以寒和辛卯都重新专注了起来——后者甚至调整了刚才向后躺靠在沙发靠背上的姿势,转而挺直了背脊,一脸探究地望着千杼子。
大概是辛卯的眼神太专注了,盯得千杼子他老人家有些不自在,甚至无奈地回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事情过去得其实算很久了,千杼子也记不得自己当初,在那片林子里撞破了那间实验室的时候,究竟是什么年岁了,只记得约莫是二十来岁的年纪吧。
那个时候,“眠霖谷”还不叫这个名字,这片春夏时节郁郁葱葱,秋冬季节就变得火红遍野或白雪皑皑的山谷,还只是一处无名山谷罢了。
而107事件发生前,这一非法实验室开设的地点,也是在这一处山谷的最深处。
那个时期的他,还只是俶阳学院的一名四年级学生。
他的家族千氏平平无奇,但是却出了他这样一个惊才绝艳的后代,刚入学便凭着自己出色的武器制造技术在俶阳学院崭露头角,学院的老师对他也都是赞不绝口,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赋异禀的武器学奇才。
有些才能的家伙么,大都是恃才傲物的。
年纪轻轻便能处处压人一头,千杼子那时候才不过二十岁上下,当然是觉得自己牛得不行,不屑于跟着学院里那帮草包一块儿混,就找了个幽静的山谷自己修习武器学和术法,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在体术上就稍差一些。
而那一处成了他的秘密基地的山谷,就是非法实验者建立了实验室的地点。
其实若不是因为那一天他发现,学院里有人到了这处无名山谷来约会,不想让那些烦人的小情侣吵着自己学习,千杼子也不会为了躲避那两人而往山谷深处去找一片更加僻静的地方,也就不会撞破了这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年轻人么,尤其又是被周围人都称作天才的年轻人,总会有那么一点儿中二的想象力,想象着自己探知到了某处神秘地界,习得了某些奇门异术之后实力突飞猛进,又或者是开启了某个拯救世界的隐藏任务。
当时发现了那座实验室的千杼子,这脑袋里已经脑补了一出年度武打大戏,主角就是他自己。
于是就头脑发热,偷偷溜了进去,闯进了某一间房里,认识了几个朋友。
而107事件最后失踪的八个孩子,就是这几个朋友中的一部分。
带着些理想主义,又有着许多青年人兼具的正义感、心软和想要拯救他人的念头的千杼子,听了这几个朋友的叙述后,满心都想着要把他们都救出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能把整个实验室的一百多个孩子都救出来。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有着不一般的英雄主义,却没想过这件事独自一个人逞强去做,而是准备上报学院,让学院上报给寰塔来处理。
千杼子很明白,这么大的事,他再怎么是老师口中天赋异禀的学生,也不过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罢了。
还是得按着流程来,事情也得交给专门的人去做。
而等千杼子回到学院后,站在院长室外准备敲门进去汇报的时候,他隔着门板听见了屋内的讨论声。
“周院长,这上回那两个学生来报告的,那个在山谷里发现的无名实验室的事儿……?”
院长似乎是叹了口气:“……上面下了通知了,让咱们保密,也让那两个学生别说出去。”
“所以这是……”
“是准备把那窝人给一锅端了,剩下的一百多个孩子也多半是不准备留了。毕竟……无论怎么治疗,都只能是落得个变成那四不像的怪物的下场。”
千杼子屈起手指抬起来准备叩门的手僵了一下,随即便垂了下去。
他不准备把这事儿报告出去了。
他打算自己去救那些孩子。
心里还没有详细的谋划,千杼子却胸有成竹,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到。
必须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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