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像的内容一直到变成了“跎”的李二柱沿着墙面滑下,随后便是戛然而止。

    而千小甲留下的影像结束的一瞬间,面容清秀的少年再一次出现在两人的面前。

    只不过这一次和刚才有所不同——他的身体自双脚开始,在慢慢地消散。

    江云邈一愣,而千杼子反应更快一些。

    或许也不能说是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只是下意识地开始催动指尖捏出的修复术,然而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这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无论千杼子怎么变动指尖脉冲的属性,又或者是加大了脉冲的输出,一切他能够想到的补救措施都是无济于事。

    而见到他跟发了疯似的想要修补自己的残存意识的少年千小甲,脸上露出了一个苦涩的微笑,说:“看来我的时间也不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李二柱他……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被对方利用来对付我们。”

    江云邈知道,千小甲这个话其实是想让他们俩放心,可是听在耳朵里,他却觉得真是字字带血。

    是,李大爷没有失去理智,更没有被方炁用来对付他们,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条命。

    在转变为“跎”之前,李二柱也是人啊。

    由意识幻化出的少年消散得很快,只说了这么没几句话,他的身体已然只剩下了腹部以上的部分了。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少了将近大半的身体,嘴角微微上翘,看着却并不苦涩,反倒是令人惊讶的平静。

    他抬头,望着已经有些情绪崩盘,整个人都脱力地坐到了地上的千杼子,笑着说道:“老千,你也别难过啦。这一辈子过成这样,最后还能这么安安静静地走,走之前还能发挥一下余热,不是很好吗?该为我高兴才是。”

    半趴在地上的老者嘴唇颤抖着,已然泣不成声,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江云邈见状,沉默着半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扶千杼子,也听见了他口中不间断地念着的东西。

    肃羽,肃羽。

    一遍又一遍,像是抱有什么执念,一遍还没有结束,便又是一遍,始终萦绕在千杼子的唇边。

    那名少年却忽而露出了哀伤的神色,低垂下眼眸,仿佛是听见了千杼子嘴里不断念着的这两个字。

    随后他又苦笑着抬眸,只是这个时候,他脖子以下的部分全都彻底消散了。

    “也难为你还记得这个名字了……”

    似是酸苦的叹息,可其中分明又带着些喜悦。

    近乎模糊的少年眸中像是闪着不可名状的光亮,仅剩的眼底还带着笑意。

    千杼子抬头,泪眼婆娑间只听见对方最后留下的两句话。

    “老千……谢谢。再会。”

    迅速流逝的幻象毫不留情。

    两人甚至都来不及作出回应,少年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本还算冷静的江云邈在此时此刻也是无法自制地红了眼眶。

    也不是没有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死亡的场景,只是现下的境况……的确是第一次碰到。

    明明从头至尾都只是一片幻象,可少年从他眼前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江云邈却感觉到一阵不同以往的难受。

    就像是一直以来习以为常、觉得不可能离自己而去,也不可能消失的人事物,突然就在自己心里成了一片虚无。

    明明是最不可能从自己身边被带走的存在,现在却告诉他,没了。

    就这么没了。

    江云邈只觉得心里一阵又一阵说不上来的钝痛,鼻头也跟着酸涩起来。

    尽管他也不喜欢冯静白那个小子,有时候有些举措看起来也那么像个疯子,但是现在和方家的这一位比起来,现任塔主似乎看起来好了那么一点。

    如果说寰塔塔主这一职位要换人,他绝对不认可方炁这个人。

    他宁愿让冯静白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也不希望找个更加丧心病狂,甚至称得上是草菅人命的禽兽,去占据塔主的位置。

    江云邈稍稍收敛了眼眸,掩饰住了自己眼底骤然迸发的锐利神色。

    无论如何,就算是要他拼上这条性命,他也必须把方炁这个家伙给拉下马。

    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

    等千杼子彻底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后,两人提前服下了特制的抗晕药,又用了来到这里时的传送阵回到了清溪镇。

    而等师徒二人一落地,江云邈便和千杼子打了声招呼,直奔着方以寒和辛卯的营帐而去。

    事情比较紧急,江云邈一到两人的营帐外就十分急切地抬手敲门。

    甚至在听见里面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的时候,他又火急火燎地扣响了门板,比刚才那一下更加用力,频率也是更加短促。

    赶来开门的方以寒略微皱了皱眉,然而也没说什么。

    他也算是了解江云邈的性子。

    现在这种时候正是最紧张的关头,也难免江云邈显得有些烦躁。

    不用说江云邈了,就连他自己心里也没法始终保持平静。

    自从得知方淮转变为“蚀”,而且还是最难对付、历史上险些让几十年前的三大家族全军覆没的“流”之后,到底有几个夜晚辗转反侧,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方以寒自己都数不清了。

    分明已经困倦到根本不想抬胳膊了,可是一闭上眼,自己的大脑却清醒得可怕。

    方以寒一开门,便直接替江云邈让出了一条路来,让他进来说。

    而江云邈显然是等不到坐定了才开口,刚一进门,往里间的卧室瞧了一眼,见辛卯没在小憩,便略微大声地说道:“小甲已经没了。李大爷确实被方炁刺激后变成了‘跎’,但是他却维持了清醒和理智。他为了不被方炁他们利用来对付我们,以一人之力抵挡对方好几名实力都在月使以上的人,最终也是……”

    说到这里,江云邈皱了皱眉,不忍之心像是在他心口堵住的一团棉花,塞得他喉咙口干涩得生疼,也塞住了最后的半句话。

    尽管没有说完,但是站在门口的方以寒,以及坐在床沿的辛卯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甲没了,二柱大爷也没了。

    江云邈抿了抿嘴角,抬起头来,平时常常挂着一脸狡黠的表情的他,此时此刻竟是难得的严肃。

    “小甲用自己残存的一点意识,将自己最后见到的和李大爷有关的一切用影像记录了下来,告诉了我和师父。”他说着,喉结忽而上下动了一动,微微一顿,随后继续说道,“小甲应该是想让我们放心,李大爷最后并没有让人利用去,我们可以专心对付六阳结界里的那个麻烦家伙。”

    江云邈说到这里,辛卯和方以寒神色凝重,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方以寒下意识地抬眸看向辛卯,却正对上她佯作平静的双眼,随即便微微一愣。

    他紧抿的唇线又是用上了几分力,嘴唇边缘稍稍有些发白。

    辛卯见状,知道他或许是不想开口,或者说,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于是心领神会,率先打破这一陈沉默:“……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辛卯的声音嘶哑得,像是好几天都没说过话了一般,只是现下在场的三个人,没有一个在意这些。

    会问到师父的情况,是因为她懂得,对他们三个来说,是失去了一个下意识认为永远都不可能离开的家人或是朋友的存在,而对师父而言,固然这逝去的二人身上也附着着和他们三个心里面相同的意义,但在师父心里,千小甲和李二柱所代表的却不只是这些。

    他们两个,还有那几个依然留在亭山上的剩下的“千氏六子”,其实对千杼子而言,更像是当年107事件的最后的救赎。

    只要当初这八个成功被他留下来的孩子还存在,还“活着”,那么千杼子的罪恶感就能少一些。

    换句话说,这八个“活下来”的孩子,算得上是千杼子这几十年来的精神支柱。

    而现在突然少了两个人,就和一座百年的古楼,忽而少了两根最为主要的承重梁差不多。

    辛卯恐怕,此时此刻,千杼子的精神状况令人堪忧。

    江云邈也明白辛卯的意思,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面带安抚地对着她笑了笑,说:“放心吧,我来的时候也特地注意了一下他的神情,看着还算好,就是总觉得他有些失魂落魄的。”

    说完,江云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歧义,听着好像……师父的状态并没有他说得这么好。

    于是他顿了顿,抬手挠了挠耳后,又补了一句:“就……也不是失魂落魄,状态也没差到这种程度吧。就是……就是——”

    方以寒和辛卯不约而同地抬头,面带疑惑地看向他,好似在等他憋出这最后一句话。

    而江云邈被两个人的眼神注视得有些后背发毛,抿了抿嘴角,“额”了一声,随后说道:“……就是,可能想要自己静一静。”

    闻言,辛卯像是松了口气,神色有一时半刻的松动,旋即又严肃起来,说:“既然这样,那就先让他老人家自己静一静。关于方炁和方淮的事情,你应该也有话要说吧?”

    江云邈听见她提起这事,方才还有些尴尬的神情也立马变得正经起来。

    “没错。从小甲最后留下的影像里,我发现了方炁不少的情报,应该会对后面我们对付他起到有很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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