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宋幼安慢条斯理地系着衣服带子,一边看向坐在床边的女人:“菡萏小姐,你找我不会只是为了给我上药吧?”
说着她看了看被子上不小心洒掉的药粉,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芙蓉,因为她甚至没有给人处理伤口的经验。
在吴邪回来之前,因为宋幼安有点饿了,芙蓉就提出去厨房给她煮粥,结果一去不复返,回来的这个女人虽然和芙蓉面容相似,但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不会做。
菡萏勉强笑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显然没想到自己会暴露得这么快。
她抬头看了看宋幼安眉心殷红的痣,直截了当地问:“宋小姐也有眉心蛊,你是哪一辈的后人?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
宋幼安一下被她说得有点懵:“什么眉心蛊?”
菡萏见她茫然的神情不似作伪,从袖子里掏出一面铜镜,翻转过来给她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宋幼安眉心处出现了一颗红痣,如今的颜色更是娇艳欲滴,十分鲜活,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宋幼安抬手去摸,也只摸到一片光滑的肌肤,擦也擦不掉,仿佛是从肌肤里长出来的。
菡萏有些不耐烦了:“宋小姐不用尝试了,这眉心蛊是朱氏女子一出生就会种上的,擦不掉也毁不了,除非身死,不然就会跟随一生。越是靠近祠堂,颜色就越是鲜艳。宋小姐不若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哪一支哪一脉,我也好妥善安排。”
宋幼安眼珠一转,想起进入雷公山地界就莫名消失的姐姐,于是张口就来:“我的授业恩师是钗头凤,大名朱娉。不过,据我所知,菡萏小姐你并不是名正言顺的圣女,也不是已经继任的祭司,你想怎么安排我们呢?”
菡萏从她口中听到小凤凰的名字已经是心神巨震,顾不上宋幼安话里话外的挤兑,连忙问道:“你可有证明身份的东西?”
宋幼安想了想,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凤纹匕给菡萏确认,又说出了朱家手札的部分内容。
看着熟悉的寒玉材质,菡萏跌坐在地上,脸色更加衰败了几分,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这种关头”
宋幼安不明白她身上的敌意为什么突然消失了,就在这时,菡萏脸色骤变,语速急促地交代了几句话然后就匆匆出门去了。
菡萏说的是:“你的确是我朱氏的后人不假,但你回来的不赶巧,最近族中有大事发生,又临近祭祀仪式,颇为动荡不安,这几天你们不要乱跑,尤其不要和不认识的女子接触,小心芙蓉!”
宋幼安脸上惊疑不定,怎么这对姐妹个个都不按常理出牌?到底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又想起淮安的突然消失,宋幼安心里更加烦躁了,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步履蹒跚地推开门想去找吴邪,就看见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正蹲在墙根下揪草叶子,又滑稽又可怜。
想想这人生地不熟的还真的只能和吴邪两人相依为命了,宋幼安深吸一口气收拾起情绪,开口叫他进屋:“吴邪哥哥,回来吧,她已经走了。”
吴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把猜想告诉她:“幼安,你就没想过芙蓉真的有可能是你姐姐吗?”
宋幼安柳眉倒竖,直接矢口否认:“这不可能!芙蓉说她从来没有出过雷公山地界,更何况,我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从没听说过我还有亲人。”
吴邪问:“那你怎么解释你们两个相似的长相?”
宋幼安嗤笑:“要这么说的话菡萏和芙蓉长得更像呢!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看样子不把证据摆到面前,宋幼安是不可能相信这个说法的。吴邪在心里叹气,只好转移话题,问她要不要帮芙蓉的忙。
这个宋幼安倒是不排斥,不过她伤在腹部,又失去了淮安这个强大战力,不太合适去后山见阿嬷,吴邪把她安置在屋子里,提着唐刀出去了。
是夜,水溪村入夜后都闭门歇户,今夜天气不太好,呼呼刮着北风,后山山洞里已经升起了一簇篝火,一男一女正坐在地上谈话。
吴邪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帮淮安姐姐除掉后患,结果上来一看阿嬷早就不知所踪了,只有芙蓉站在山洞里发呆。
吴邪就问她有什么计划,如果让阿嬷逃了出去,芙蓉是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
芙蓉起身站到洞口,天上竟然渐渐飘起了小雪,要知道在外面的世界,现在可是夏天啊!
“我要找机会在祭祀仪式上揭穿阿嬷的真面目,即使她不逃走,我也会想办法放她走的。”
吴邪耸耸肩:“我和幼安都会站在你这边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芙蓉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吴先生,谢谢你照顾我妹妹,你放心,等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不会阻止你带她走的。”
吴邪沉默了,因为他发现,如果现在芙蓉说要留下宋幼安,他一定会发飙的,他好像对这个小丫头在意过了头。不过吴邪也没有多纠结,把这归结为责任心,毕竟人是他带出来的嘛。
猫儿山,佛塔地宫。
胖子一行顺利下到了地宫底层,分成几个小队去不同的墓室搜寻,小哥一马当先,在墓门后面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
胖子非常担心,忍不住说:“娘的,吴邪该不会被哪个漏网之鱼给做了吧?”
小五满脸无奈:“应该不是,地上虽有打斗痕迹,但却没有血迹,而且你看,这里有两个人的脚印。”
脚印挨在一起向前延伸,说明有人受了伤被搀扶着。
幸好这地宫的地面上没铺地砖,全是干燥的泥巴地面,脚印不要太明显,他们很快找到了那间有井的墓室,在墓室里发现了一大群帝王蜂尸体,全都掉落在地上。
胖子用脚踢了踢其中一只,发现还是活的,立刻警惕:“这玩意只是晕过去了,还没死!”
小哥看了看四周,捡起一只帝王蜂用水壶里的水浇醒,小虫子立刻活了过来,嗡嗡嗡飞到空中,但不过片刻就支撑不住再次掉落在地上。
“这里的空气有毒。”小哥提醒着众人先戴上防毒面具,连帝王蜂这种住在地宫里的虫子都被毒晕了,恐怕吴邪和宋幼安也是凶多吉少。
他们随后发现了水井,费了老鼻子力气才把盖子挪开,小哥依然打头阵,第一个跳下去,轻巧地落在了地上,正看见对面互相依偎着的两个人影,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听一阵大动静——扑通一声,是胖子跳了下来,正正压在那两个人影上。
胖子拍拍屁股爬起来,新奇地朝小哥笑:“嘿,这地面怎么跟棉花似的,这么软呢?”
小哥难得露出惊愕的表情:“你下面有人。”
胖子吓了一大跳,赶忙把手电筒打开,就看见脸色苍白的吴邪倚在宋幼安身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显然是被压得不轻。
宋幼安就更不得了了,说是七窍流血也不为过,身上本来穿着的冲锋衣都快给染成血色了,整一个血做的人——不过不是被胖子压的,这怎么着也不能压成这个样子啊,倒像是内脏出血。
两人赶忙招呼上面的人帮忙,先把人救起来再说,一路顺利地送去了医院,胖子则在吴邪确认没事之后,琢磨着把那群小兔崽子送去吴二爷那边逼供。
吴邪只是身体虚弱,左小臂轻微骨折,但却一直没有醒。
宋幼安被确诊为肝脏出血,受的是外伤,但出血量过大差点没救回来,至今还躺在icu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胖子天天叹气,忧愁自己把吴邪压骨折了,更忧愁宋幼安的小命不知道能不能捡回来。
雷公山,水溪村祭台。
失踪了好几天的阿嬷一身异族祭司装扮出现在了神庙里,一进门就指着一身红裙的芙蓉大喝:“叛徒!还不快跪下,向列祖列宗们忏悔,你勾结外乡人,意图谋反,残害祭司,你可知罪?
听到她说的话,下面的女人们都惊讶不已。
水溪村以女子为尊,这祭祀仪式也只有女子能参加。最近村里来了两个外乡人她们是都知道的,只不过芙蓉平日里心地善良,又是游医,以前救治过很多人,大家都尊敬她,对于芙蓉的朋友自然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有个蓝裙子的姑娘带头反驳阿嬷:“阿嬷,你说什么胡话呢!谁不知道芙蓉姐姐是下一任祭司的候选人,她谋什么反?至于谋害你,你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对啊对啊。”
“阿嬷今天怎么回事,连芙蓉也要冤枉?”
看见那么多人维护芙蓉,阿嬷的脸都快绿了,连忙把身后的菡萏拉出来,指着她道:“放肆!菡萏才是天选的圣女,是我的继承人,你们谁有意见?去和神女说吧!”
“来人,谁敢反抗就把她关进神庙后殿与牌位作伴!”
在阿嬷的暴力镇压下,渐渐地没人敢出声了,但大家都在心里反驳她。
芙蓉还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低着头,似乎是害怕了,又似乎是没把这一切当回事,总之没有任何反应。
吴邪和宋幼安都穿着当地的衣服混在人群里,只不过吴邪是男人,也进不了神庙,只有宋幼安站在女人堆里看阿嬷大发神威。
很快,祭祀开始了。
摆好了祈神祭台后,有两个健壮一些的女人抬上来一只牲畜捆在祭台上,随后就退下了,牲畜还是活的,发出声声惨嚎。
阿嬷装模作样地念了一串咒语。
祭台上的香炉冒出一阵黑烟,点燃了。
阿嬷推了傻站着的菡萏一把:“去,在牲口脖子上开刀放血,祭祀祖先。”
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杀猪的粗活?菡萏拿着刀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想向阿嬷求助,阿嬷却早就穿着一身插满羽毛的外衣开始跳起祈神舞了。
宋幼安趁机挤到芙蓉身边,小声问她:“芙蓉姐,这祭司一直这样吗?”缺失脑干的样子,也太像一只彩色大公鸡了,根本看不出是在祈神。
芙蓉轻笑:“是的,她一向如此。”
两句话的功夫,宋幼安就在芙蓉身上感觉到了久违的亲切和安心,不过没等她继续跟芙蓉搭讪,祭台上的菡萏先出了岔子。
本该割在牲口身上的刀子,突然割到了芙蓉自己,她疼得大哭出声,阿嬷立刻舞也不跳了过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谁知道这时候牲口却突然发了疯,往阿嬷身上猛地一撞,就逃了下去。
菡萏的血和阿嬷的血混在一起,淅淅沥沥地撒在了清水盆里,有两个侍女模样的女人本来是冲上去关心阿嬷的,结果不小心看见铜盆,顿时失声。
“阿阿嬷,你的血和菡萏小姐的血,相融了!”
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突然叫了这么一声,大家忽然都安静了下来,争着往铜盆里望去。
果然,原本泾渭分明的两滴血液,竟然在慢慢融为一体,这让许多人都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只有有血缘关系的人的血才会相融啊!”
“可阿嬷和菡萏怎么会有血缘关系?菡萏不是芙蓉的妹妹吗?她们俩从小就无父无母的”
“让芙蓉上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说不定是巧合呢?”
“是啊,芙蓉,你去试试和阿嬷的血能不能相融,难道你们真是阿嬷的女儿?”
阿嬷的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芙蓉勾了勾嘴角,快步走上祭台拿起刀子一抹,鲜红的血液很快滴入铜盆,良久,那滴血还是孤零零的独占一方,根本没有相融的迹象。
这下子村民们看阿嬷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怎么会这样,芙蓉和菡萏姐妹俩的血竟然不能相融,她们难道不是亲姐妹?”
“你傻啊,不是亲姐妹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芙蓉突然抬手抓住菡萏的后衣领,把她往水盆里按,菡萏吓得挣扎起来,阿嬷本来想阻止她,却被宋幼安扑过来制住了。
村民们虽然不满阿嬷的所作所为,但本质上还是很团结排外的,看见阿嬷被宋幼安制住,就想上前维护她,结果看到宋幼安抬头露出一张和芙蓉七分相似的小脸,突然齐齐定住了。
“天呐,怎么会这样!”
“这位姑娘和芙蓉长得更像姐妹啊!”
芙蓉倒也没有真的想把人淹死,按住菡萏的脖颈把她从水盆里提了起来,众人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菡萏嘛!
菡萏脸上的伪装遇水就掉了,显露出一张陌生少女的容颜,和芙蓉是半分不像,倒是像极了旁边不敢抬头的阿嬷。
至此,结果已经很明显了,菡萏竟然是阿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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